她极为震撼,如临大敌,浑身血色褪尽,已然在瑟瑟发抖。
“原先上官小姐与魏家有婚约在身,家父命我上京来寻看是否有其他可配的女子,如今上官小姐恰好解了婚约,可见老天爷也想成全家父的心愿。”林阅端起酒杯对着上官靖:“上官老爷与家父多年生意往来,也算至交,他这点儿愿望想来上官老爷一定能帮他达成的。”
上官清清终于坐不住,她猛然站起,双手掀开面前的碗碟,大声道:“我不嫁!”
“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放肆!”上官靖的心中已有衡量,上官清清在他眼里本就是个联姻最好的工具,没了魏家,如今又搭上了林家,未必是件坏事。
上官清清心中苦涩,看向林阅的眼神也充满憎恨,她倒是情愿当初在野湖旁边冻死也好过被他救回来,再步入另一个深渊!
为何她这一生就没有一样顺心如意?
为何所有的厄运都伴随着她,如影随形,便是死也不能!
上官清清如疯了一般在饭厅尖叫,她抓起东西便朝林阅扔了过去,青玉盏砸上了林阅的脑袋,沉闷的一声后他的额头很快便流下一条蜿蜒的血痕来。
“林阅!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上官清清打碎瓷碗朝林阅冲了过去。
上官靖连忙开口:“把她给我带下去!”
上官家的仆人应对上官清清疯魔早有一手,她这十年来总时不时要发一次疯,可这一次好似比以前要更难缠些。
方才林阅还开口要让上官清清去林家当主母,他们自然不能弄伤上官清清,这便使得上官清清短暂脱离了他们的掌控,直接朝林阅的方向扑了过去。
她手中的瓷器割破了林阅的脖子,在那里留下了一道骇人的伤口,若她手中拿着的是匕首而非瓷片,怕是早已要了林阅的命。
上官家的下人还想来拿她,却被林阅一记眼神吓退了回去。
他像是不知痛般丝毫不在意自己额头与脖子上的伤口,只看着上官清清狰狞着举起手要将瓷片刺入他的胸腔,这才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没用多少力气,轻柔地取下她手中的瓷片丢去,另一只手揽着上官清清的腰,声音低沉又蛊惑地说道:“小姐,你该睡一会儿了。”
苏氏瞧见林阅用了点儿妖力弄晕了上官清清,再将她交给上官家的仆人时,甚至温声吩咐了一句:“千万小心。”
苏氏沉默了许久,这时终于开口:“老爷……要答应林公子的要求吗?”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贤侄的要求并不算过分,若能结两家亲好,我亦是愿意的。”上官靖心里想着,若两家结亲,便不怕日后的生意断了。
“那便请上官老爷替小姐备好嫁妆,五日内小侄便要离开隆京,快快将我林家未来主母带回去,也叫我父亲高兴高兴。”林阅说完,对上官靖拱手:“小侄还要治伤,便不久留了。”
“好好,你快去看大夫,那伤口可不浅!”上官靖话还没说完,林阅已然转身离开。
林家与上官家的婚事便就这样草率地在冬至这夜定下。
上官靖兴高采烈,苏氏却忧心忡忡,她几番私下联系林阅,可对方始终没给她任何回复。
林阅回到祥云楼后称养伤不见客,便是魏家来人也被他的侍卫推拒了,这期间苏氏来过几封信,林阅每一封都拆开看了一眼。
一封提起林家与上官家的婚事是否需要再慎重考虑。
一封提起他的伤。
最后一封终于耐不住,问了瘴毒一事。
林阅将这三封信都烧毁了,苏氏虽有些聪明,但架不住被情爱蒙蔽双眼,上官家如今在他眼里已是弃子,他又怎会与苏氏再有联系?那个阴狠恶毒的猫妖,就该与她的女儿一起下地狱,上官清清受她们多年折磨,总要一步步还清的。
冬至之后,上官清清在上官府里的待遇便截然不同了。
如今整个上官府都要仰仗她能成为林家主母,将来帮衬娘家,就连上官靖也特地来她院中看望她,假模假样地说她屋中炭火少不暖和,又给她添了两个燎炉。
上官靖为表向林家示好,上官清清的嫁妆必然丰厚,虽然上官家才向朝廷缴了三千万两黄金,可他毕竟是玉中天乃至整个天穹国的首富,库中金块无数,还不至于被这三千万两黄金动了根基。
满府上下都在说,再有三日她便要随林家的商队离开隆京,离开玉中天,去银地嫁给一个连路也走不动,常年需要人推着轮椅的老头儿。
上官清清心中苦涩,她觉得此生过的太累,她想过死,可越是想死,便越是不甘心。
她如何能让上官靖与那猫妖母女二人好过?
当初她太年轻太幼稚了,她以为只要嫁给了魏千屿,她便脱离了上官家的掌控,她便摆脱了过去的痛苦,便能捡回童年那点儿微薄的爱与快乐,从此也能过上一个属于平凡人的一生。
多可笑啊。
情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死也不过是刀片抹脖。
可她死了,上官靖与猫妖母女又能得到什么惩罚呢?所以她不能死,她或许还要与那半截身子入黄土的林老爷虚与委蛇,或许还要以身体去讨他欢心,骗得他几分信任,或许能再聪明些,日后借着林家的力,让上官家痛不欲生。
只要这样想着,上官清清便觉得心里畅快了一些,同时又有无尽的恶心。
如今上官府无人敢拦她,即将离开隆京的第三天,上官清清跨出了上官府,她迟早要走的,但在走之前她还想去见一个人。
“上官清清,你要去哪儿?”上官茹在门前拦住了她。
上官清清瞥她一眼:“你管不着我。”
上官茹见她挎着糕点篮子,嗤笑道:“你想去紫星阁?想找魏千屿来救你?”
上官清清在她说出这话后,扬手扇了她一耳光。
上官茹震惊:“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
上官茹眼看就要冲过去撕了她的嘴,却见上官清清身后林阅留下来的两个彪形大汉拦在跟前,让上官茹不得近她半分。
上官清清懒得见上官茹无能狂怒,提着糕点篮子沉默着朝外走,白雪落在桃花纸伞上,上官清清看向紫星阁的方向。
她是要去紫星阁,但不是去找魏千屿。
第65章 米糕
魏千屿先前在沈鹮那里得到过上官清清的消息, 沈鹮虽未见到人,但确定上官清清就在祥云楼中。
祥云楼是上官家旗下的产业,魏千屿一开始以为上官清清藏身在那儿是为了故意让他焦急,后来听沈鹮告知祥云楼已经被一行银地人包下了, 他才担心上官清清的安危。
他背着魏嵊的眼线去过祥云楼, 楼前的确有银地人守着,魏千屿与他们说话, 他们便摆出一副听不懂隆京话的样子, 只劝他赶紧离开。
魏千屿私下再托人打听了这群银地人的身份, 确定他们只是普通商人后, 便如沈鹮一般收买了祥云楼中的小二, 只多做了一步, 让郎擎守着祥云楼。
最近魏千屿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劲,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再看见上官清清了。
有时他从府里出来,门外飘雪, 几个下人将雪扫开, 门前柳树下的石头却被大雪掩埋, 没有人坐在那里等他,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人再等他了。
初回隆京时,魏千屿再见到上官清清的确算不上高兴。
十年光景, 他早将童年的玩伴抛出脑后,见到上官清清长大后的模样, 他满脑子都是这就是家族为他安排的未来妻子, 是他们的安排,算不得他自己选的。
他排斥这种被动感, 同样也排斥着上官清清。
更何况上官清清也与以前不同,没有那么乖巧招人喜欢了。
她总惹是生非。
先是抓了沈鹮, 再是与他多说几句话的女子,上官清清也要动辄威胁对方,拔刀相向,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
或者厚着脸皮围绕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有时实在没有话题了,昨日说过的今日也要拿来再说一次。
除却这些,她每次来见他,都会给他带一盒她亲手做的糕点。
魏千屿对她说过了:“我不吃这些。”
上官清清也总不厌其烦:“或许等会儿你饿了,就会想吃了呢。”
“饿了我会去鹤望楼,也不会吃你做的这种……这种毫无卖相的米糕!”
看见上官清清受伤的脸,他心里有些痛快,也有不忍。
其实上官清清做的米糕并非没有卖相,错的不是她,也不是米糕,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只是想找个宣泄口,让上官清清知难而退。
他只知道自己的一生或将被操控,却从未考虑过,上官清清也是没有退路的。
冬至前的几天,上官靖被青云寺放了出来,与此同时郎擎也回来报给他听,上官清清被上官府的马车接回去了,有两个银地人相送。
魏千屿知道,那银地人是常年与上官家做生意的,姓林,此番上官靖能从青云寺出来,得亏他从中出力。
他想上官家也没真倒下,上官清清既然回家了,便说明她也没遇上什么大事。
那日她说她会等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魏千屿也不敢去猜,总之这一切都过去了就好。
上官清清这人,总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以前被他赶走了,过不了几日又会黏上来,魏千屿想这次他应当是把人气狠了,待到她再来找他时,他会好好与她说。
也不是真的那么不喜欢。
也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娶她。
也不是真就对过去忘了一干二净,他只是……想再试试能不能凭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来。
待他能自己做主了,他的选择或放弃,才算真心,算作数的。
可是魏千屿没等来上官清清。
他每日都出门,晃晃荡荡地去紫星阁这一路沿途看了好几个地方,上官清清的身影很好认,若他看见了,一定能一眼就认出她。
魏千屿还特地去了巷子口,那里也没人。
往日还算精神奕奕的魏公子,眼见着在冬至期间蔫儿了下来。
郎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觉得魏千屿颇为幼稚。
为了和家里反抗而伤害家里人为他做出的选择时,他没有问过自己的内心,这个选择本身是否也是他所愿意的。事到如今已然无法回头,他又盼望着人家还能再对他掏心掏肺,上官清清的性子固然有问题,但郎擎觉得,她对魏千屿是真心的。
这世间只要是以真心相待,一旦被伤害,便也都是真实且血淋淋的伤害。
冬至那日,魏嵊与魏夫人在饭桌上讨论京中达官显赫家的小姐,魏千屿草草吃了几口饭便觉得索然无趣,向父母行礼后便离开了饭厅。
他沿着魏宅长廊慢慢走,院子里的雪也越下越深。
郎擎无声地跟在了他的身后,突然听见前头传来询问:“你说她会去哪儿呢?”
郎擎不解地抬眸,魏千屿也没看向他,他甚至没停下步伐,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与她去过的地方可多了,谁知道她会在哪里等我?”
郎擎沉默,在哪里等他,等不等的……现在想这些也无意义了,毕竟上官清清早已被找到,她也早已回家了。
但他没有提醒魏千屿,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人插嘴。
魏宅很大,魏千屿竟不觉得累与冷,他似是漫无目的地在魏宅中转了起来,带着郎擎走了大半边院子,细细回想起自己曾与上官清清去过的地方。
初遇时,他有些惊艳,后来带上官清清去过西郊桃园。
那时他们还小,应当论不上喜欢二字。
再后来,他带她去爬过古宁山,跪过万佛寺。
那时她母亲身体不好,她是去祈愿的,那种情况下,他也不会说出喜欢二字。
而后他们看过戏,放过天灯,还一起钓过鱼。
他们之间的微末改变,好像就是从那次冬末钓鱼开始,钓完鱼回来后魏千屿难得的感染了风寒,魏宅来了好些人慰问他,连带着带了他们的孩子一起。
小少年们一般大,在魏千屿还在打喷嚏时问他袖子里是否藏了女儿家的手帕,鼻涕都流下来了为何不擦一擦。
他们说:“魏千屿实在古怪,总爱与小姑娘玩儿,你们说他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魏千屿人在病中,气得与他们打了一架。
他才不是姑娘,他才没有女儿家的手帕!他也不是只与姑娘玩耍,他只是……他只是喜欢上官清清。
他喜欢看上官清清笑,喜欢她乖乖地喊他“屿哥哥”的模样,还喜欢她吃鱼的时候鼓起来的脸。
可那次生病,上官清清也要来探望,她都走到魏宅来了,魏千屿却借病不舒服,并未见她。
在魏宅走了大半宿,魏千屿终于想到了他会在哪儿对上官清清说喜欢,他终于知道上官清清会在哪儿等他。
他会在许多地方对上官清清说喜欢,但只有那片钓鱼的野湖,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亲自钓的鱼,他亲自杀,亲自烤,甚至亲自喂到上官清清的嘴里。
一定是在那里,他说喜欢是才最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