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该那般,本应该如此的。
霍引陡然睁开了眼,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抱着沈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勒得沈鹮下手没轻没重地,叫他倒吸一口气。
“我快没法呼吸了。”沈鹮空出一只手去捶他。
霍引的双手松了些力道,双腿曲起,脚趾蜷缩着压在了被褥上。他想去看沈鹮,可沈鹮不敢看他,她就卧在了他的怀里,发丝缠绕着霍引的脖子与手臂。
“夫人……”霍引的声音带着颤抖与热气,吹上了沈鹮的耳廓。
沈鹮心想,可别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团火要烧化了般。
“夫人。”
“夫人……”
霍引的手抓着沈鹮的手腕,顺着她的手背触碰到她的手指,也触碰到了他自己。
黏黏腻腻,纠纠缠缠,是冬日里少见的潮湿闷热。
“闭嘴。”沈鹮被他喊得头昏脑涨的。
“你在做什么?”霍引问她。
沈鹮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顺口一说:“给你治病。”
烘炉中的炭火发出燃烧的声音,屋外的风吹动窗棂,东二苑中的梅花盛放又凋零,再迅速生长,竟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几季。
除却霍引紊乱的呼吸声与沈鹮疯狂的心跳声,他们许久都没再交谈,直到那乱七八糟的呼吸声变成了喘息……沈鹮突然察觉到霍引亲吻了一下她鬓角的发,再吻了一下她的肩。
待她将脸抬起来时,浑身红得像是生了病。
四目相对,沈鹮看见了霍引的笑,他好像什么都明白,洞悉了她的一切情感。
“不是治病。”他哑着声音道。
沈鹮翻身落荒而逃。
不能看不能看,大妖长得太吸引人了。
洗手洗手。
第83章 进化
次日一早, 沈鹮便提着礼去魏宅拜访。
她特地挂着郎擎的魏家紫袍御师腰牌,明示了自己的身份,加之先前沈鹮还在风声境光明城中救了魏千屿一命,魏宅的人也不敢怠慢她。
正值年间, 魏家多的是来拜访的人, 沈鹮在会客厅内坐着,没一会儿便有人与她一起在此等候。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会客厅里便坐了四个人, 魏嵊姗姗来迟, 与几人一一打招呼。
沈鹮瞥了一眼除她之外的其余三人, 都是朝中官员, 带的礼物皆比她的更有排面, 显得沈鹮卡在当中格格不入。她没出声,那几人大约也是有求于人又碍于其他人在场不好明说,只道是来拜年的, 得了魏嵊一番谢便沉默下去了。
魏嵊这才将目光落在沈鹮身上, 拱手道:“沈御师, 新年好啊。”
沈鹮连忙回礼:“魏家主,新年好。”
“我听下人们说,沈御师是来找千屿的?”魏嵊笑道:“不巧前些日子千屿便被公主殿下邀入皇宫陪伴陛下, 除却除夕那日回来过一次,就连我也见不上面的。”
沈鹮闻言, 也明白魏嵊为何对她客气了些。
她前段时日受伤一直都在公主府里养着, 她与魏家一样都是背靠长公主,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所以魏嵊没有明着拂她的面子,只是将实情说出。
若魏千屿不在, 沈鹮是怎么也不好开口向魏嵊借玄马或乾坤舟的了,她只得说几句吉祥话,也不像其他官员那样留吃午饭便匆匆离开。
从魏宅出来后,沈鹮顺着大道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走。
这里原先也是她经常来的地方,宫里的御花园中有哪些小道她都记得分外清楚,可宫墙很高,内外皆有宫门侍卫与御灵卫值守,沈鹮也只能站在外围远远看一眼皇宫里露出的楼阁一角。
紫星阁离皇宫很近,站在皇宫可以看见紫星阁的浮光塔,站在紫星阁前也能看见皇宫里的梵宫,此刻沈鹮就处在浮光塔与梵宫之间的这条路,正对着皇宫的一处小门。
总得再想其他办法的,不然……去求求长公主?
沈鹮正在犹豫,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往宫门而去。
“白大人!”沈鹮连忙扬声,提起裙摆便朝白容跑了过去。
白容一席玄衣在雪中分外显眼,他身量高,便是高高的白雪堆也无法将他完全遮挡。沈鹮与白容离了小半条街,也不过几息间她便追上了对方,而后站在白容身边昂着头笑盈盈地望向他,态度与昨日截然不同。
白容在听见沈鹮喊他的时候也没停下脚步,直到沈鹮走到他身边来了,白容才吝啬地分给她一记眼神,目光是惯常的鄙夷,带着些许询问。
沈鹮依旧笑着,厚着脸皮明知故问:“白大人是要去宫里吗?”
白容那眼神似乎在说:蠢货。
沈鹮搓了搓手:“能否带我一起啊?”
“凭什么?”白容大约是觉得她笨得可笑,嘴角甚至露出讥讽的弧度。
沈鹮面色不改,继续道:“上次我给白大人的药,白大人吃完了吧?”
白容:“……”
沈鹮又道:“我近来还想起了先前在灵谷看见的石刻,上面似乎记载了与白大人类似的病例,只是我这脑子时好时坏的,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得很明白该如何治。”
“你的确脑子不好使。”白容说完这话,径自朝前走,却也没赶走沈鹮。
沈鹮见有戏,继续跟上对方问道:“白大人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吗?需不需要什么腰牌之类的?”
白容开口:“你若没话找话,不如闭嘴。”
沈鹮了然地点了点头,顺从地把嘴巴抿上,甚至面带微笑。
二人走到宫门前,沈鹮朝白容又近了些,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们是一起的。守宫门的御灵卫当真认得白容,恐怕整个隆京也难找到与白容这般相貌的第二人,凭着这张脸,白容也能随意进出皇宫。
“这位是?”其中一名御灵卫指着沈鹮问白容。
白容嫌麻烦地蹙了一下眉,瞥沈鹮一眼道:“魏家的人。”
沈鹮心领神会地掏出郎擎的御师腰牌晃了晃。
魏千屿近些时候一直在皇宫里,魏家也偶尔会派人入宫给他送些东西,尤其是过年间,魏夫人最宠儿子,隔一日便要人带些吃食入宫。
因沈鹮跟着白容,御灵卫也没多盘问,只是要她将身上的武器卸下。
沈鹮也不怕别人抢了她的重刀,将那把表面上看过去平平无奇的小木剑放在了御灵卫哪儿,便从容地跟着白容跨入皇宫。
沿着这道宫门往里走,需要越过三层长长的宫巷才算是真的到了皇宫内部。
沈鹮昂着头看向宫墙的上空,走在这高墙之中除却蓝天白云,什么也看不到。这里一如她记忆里的模样,沉重,庄严。
白容走在前头,突然开口:“入宫了,你可想到了些什么?”
沈鹮回神,知晓白容说的是他病症的问题。
提及此,沈鹮开口:“白大人能否再让我碰一下你的伤口?”
白容脚步一顿,目光冷冷地盯着沈鹮。
沈鹮也严肃道:“我需要再确认一下。”
白容沉默了会儿,这才弯腰朝沈鹮凑近了些。他垂下眼眸,双手背在身后,待到沈鹮的手指按在了他头顶生出的两个窟窿处,他的手才不自觉地收紧。
那缺了一块的头骨里,略坚硬的骨头相较于三个月前长得更长了些,恐怕再要两个月便能顶出伤口,将他额角上方的头皮顶成一块圆鼓鼓的凸起,不要半年便能破皮而出。
沈鹮收回了手,一时不知要如何与白容解释,再看向不远处路过带着古怪眼神朝他们二人瞥来的宫人……况且此地也不是合适的地点。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药递给白容道:“我相公的一滴血只能分出三粒药,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白大人还需好好适应生长痛,在生长痛的那段时间里,最好找个无人的地方慢慢熬过去。”
白容蹙眉,收了药问她:“真是生长痛?”
沈鹮点头:“是。”
“为何?”他明明已经过了那段时间,总不能说他如今还是未长成的孩童?
“有极少一部分的妖会经历二次生长,因案例屈指可数,所以我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去想过。”沈鹮抿嘴,委婉解释道:“白大人并非生病,而是进化。”
“进化……”白容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不明白妖身能如何进化。
沈鹮道:“正如人的生长期如果过快,骨头成长时皮肤跟不上便会被撑破出生长纹,白大人的二次生长迅猛,如今的身体扛不住那种疼痛才会本能地蜕化成原形以完全的妖身去适应。大妖的血有疗愈的功效,其实变相地压制了白大人的部分生长,如若白大人想快速度过这段时期,还是应从本能为好。”
意思便是,以霍引之血制成的药,能不吃便不吃吧。
“度过二次生长期,日后我便不会再犯病了?”白容依旧将这当成病症。
沈鹮挑眉,目光不自在地朝他的额头瞥了一眼道:“待你度过二次生长期,再生什么病或许就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了……”
“此话怎讲?”白容还想再问,却被人打断了。
“白大人。”一名宫人迎面而来,对白容行礼,再看向沈鹮,眼神打量。
宫人是东明宫的,小皇帝身边的太监。
白容冷着脸看向他,等他开口,宫人道:“长公主殿下正在东明宫,陛下叫奴才带白大人过去。”
白容眉头微微蹙起,再瞥沈鹮一眼,问她:“你是要去见殿下,还是要去见魏千屿?”
沈鹮一怔:“你怎知道?”
白容嗤了声:“我劝你现在折回,谁也不见。”
沈鹮闻言,不自在地朝那宫人瞥了一眼,再往白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找人救命的,怎能不见?”
“记得殿下对你说的话吗?”白容问。
“什么话?”沈鹮一脸不解。
白容道:“她让你戴好面具,认准身份,其余的,一概不必关心。”
沈鹮开口:“可风声境……”
“青云寺调查沈鹮,与你沈昭昭无关。”白容说罢便要走。
沈鹮正要跟上去,那东明宫的太监却将她拦住,脸上挂着不算友善的笑询问道:“你是紫星阁的御师?”
沈鹮点头,见白容已然走远,此处还未到皇宫内部,想来白容也未真打算带她入宫,她又被白容诓了一次!
东明宫的太监道:“那御师可知白大人是什么人?”
“蓬莱殿的……殿主?”沈鹮不明所以。
太监却说:“他是长公主的人。”
沈鹮嗯了两声,点头,一脸茫然。
所以呢?
太监啧了声:“皇宫重地,哪儿由你对白大人拉拉扯扯?闲话竟传至下人们那儿,若非咱家动计拦下,此等流言再入殿下或陛下的耳里,只怕你在紫星阁也待不下去了。”
沈鹮:“……”
天大的误会啊!
她内心震撼,表面还得拱手道谢:“多谢公公提醒。”
“还不快快离去?”太监说完,一挥浮尘。
沈鹮哦了声,抬眸时已不见白容身影,只得原路返回。但此一行也不算一无所获,依白容方才的话来看,便是她不必担心风声境灵谷村落里的旧事,只要她咬死了而今的身份,其他皆可摆平。
那就暂且……将心放宽些。
再从宫门离去,沈鹮取回了重刀,一路走出皇宫范围,直至回到紫星阁,突见一道暗红色的光闪过天际,如树纹裂开,刹那消失不见。
沈鹮一怔,连忙回头去追寻那道光影,目光呆愣地盯上了皇宫处的梵宫一角。
方才的异动仿佛是幻象,若非天上的云层中裂开一道明显的气痕,沈鹮便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梵宫之上,竟缓慢飘出几缕黑烟,仿佛着了火。
沈鹮略惊。
那是什么?
而此刻的梵宫顶上,烟尘四起,摔倒在雪堆里的兔妖探出自己的头,被方才那一瞬闪出的红光惊出一对兔耳,又被这一股浓烈的黑烟呛出了三瓣嘴唇。
“人才,你可真是个人才。”周无凝没顾身上的雪渣,对着魏千屿直鼓掌。
魏千屿被这烟尘熏黑了一张脸,睁圆了眼颇为无辜地望向比自己矮一截的兔妖。
在他的正前方,一个星图矩阵尚在燃烧,融化的雪顺着观星台上深刻的符文脉络流淌。
“你方才做了什么?”周无凝伸手去拽魏千屿的衣襟,发现自己的力气无法将他拽下来,于是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魏千屿哎哟一声总算弯腰。
魏千屿道:“我听你的,设阵、画符、对应星辰啊。”
“现在是白天,你对个什么星?”周无凝瞪他。
魏千屿道:“白天星辰只是隐匿,又非不在,我就顺着步骤……”
尚未说罢,周无凝却是一怔,热气渐升。
二人震惊地朝方才星图矩阵处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周围的雪悉数融化,冰凉的水填入符文凹槽,观星台轻微震动,竟荡起几圈涟漪。
忽而一束白光破云而出,从空中坠下,如雷电霹至跟前,将观星台上的烟尘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