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引眨了眨眼,不解道:“宝物便是宝物。”
“你一早便知晓他是龙?”沈鹮抿嘴纠结。
霍引摇头:“最先不知道,他与宝物一点儿也不像,但那一天夫人去找他,我嗅到了宝物的气息,这才断定他是宝物的。”
“宝物是龙蛋?”沈鹮挑眉:“之前在浮光塔见到他的封印就藏在你之后,与其他的妖都不同,你是为了保护他?”
霍引轻轻眨了一下眼,他努力去理解沈鹮话中的意思,也努力去回想白容还是龙蛋时藏在了他身后的封印之下是什么景象。但是对于浮光塔里的画面,除却沈鹮来找他把他叫醒与他说话之外,其余的一概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宝物为何为宝物?
霍引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一定要把宝物收好了,不能让别的人伤害他。自然,他自己伤害自己已经超出如今霍引的认知与理解范围内,所以他不知要怎么办。
还好夫人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收手了。
沈鹮见她问不出什么,也不去为难霍引,关于过去或未来的事都不如眼下的重要。
过去不可更改,预言何时到来沈鹮也不知,妖的寿命要比人长得多,或许白容真有祸患隆京那一日,但彼时她早已老死也说不定呢。
到了醉风楼前,沈鹮还没进去,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上官茹的身后跟着上官家的御师,不知她方才经历了何事,人中两侧竟生出了几缕胡须,看上去险些就要化作妖形。骄纵又狠辣的上官小姐在外名声并不比当初的上官清清好多少,她从青云寺放出来后便异变成了妖这满京皆知,如今有人让她当众难堪,上官茹自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杀了他们!”上官茹愤恨地指向醉风楼里的身影。
沈鹮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醉风楼里坐着几个异族人。那些异族人围绕着一只男妖,不见其容貌,但他身上的妖气很香,单一个背影也知他容貌非同一般。
上官茹身后的御师立刻与那些异族人对峙起来,虽未真的动手,却剑拔弩张。客栈的掌柜从中调和,两边都不敢得罪,但上官茹什么性子众人皆知,她绝不肯善罢甘休。
沈鹮瞥了一眼那几个异族人的打扮,瞧见对方袖口上的九头兽绣纹,猜出了他们是苍珠海地的齐家人。
云川分七地,共六大氏族。
玉中天卞家与上官家。
蕴水魏家。
风声境古家。
银地孟家。
再有便是苍珠海地的齐家。
苍珠海地占地极小,位于云川西南,夹在了蕴水与风声境之间,只有一个州地大小,却如世外桃源。
苍珠海地里几乎没有人,一万个住民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个是妖,那里可以说是专门的养妖之所。传闻是当初妖族从风声境灵谷跑出后,曾带着木之灵与水之精在那处避世过一段时间,所以变得尤为适合妖生存。
但因苍珠海地的资源有限,那里被早已被御灵卫包围,为皇室直统,外头的妖不是谁都可以进出那处,里头养出的妖也时常作为贡品被送入隆京。
好比当初能掌上起舞绝色容颜的扶璇。
好比先帝最爱的羽族的绫妃。
还有被东方银玥赠给魏千屿的玄马……这世间的玄马除却皇室的牧场里有几匹,剩下的就都在苍珠海地了。
齐家,是留在苍珠海地的唯一人族,他们不擅驭妖之术,大多是大夫。
而今醉风楼中六个齐家人护着一只男妖,可见那男妖大约是要送入皇室的。
怪了,送男妖入皇室?
如今小皇帝十四了,合该定下未来皇后人选。在此之前,各氏族想方设法往皇宫里安排自己的人也无可厚非,苍珠海地要送容貌绝色的妖来,怎么也得是个女妖。
莫非……
沈鹮瞪大了双眼,突然发现了不得了的猜测。
“莫非咱们小陛下是断袖?”沈鹮讶异地低呼出声,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她猛然回头,在暗巷中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量颇高却很消瘦,戴着全脸的面具,一头枯槁的白发随意地束在身后,青衫布鞋,瞧着像个苦行的老头儿。
霍引竟也看着那人没动。
若霍引发现了他却没吱声,便代表那人没有危险。
隆京何时有这种怪人了?
沈鹮疑惑了瞬,再看向醉风楼里的齐家人,猜到这人大约也是从苍珠海地而来,只是没出现,必不是与齐家人一边的。
醉风楼内,上官茹即便知晓对方是齐家人也不为所动。
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她不过是多看了那男妖几眼齐家人便拦了过来,口角之争后对方又对她下药害得她险些露出了猫脸,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我才不管这人是要送到哪儿去的,今日我非杀了他,再杀了你们!”
上官茹吼完这句,便见那男妖起身准备离开。
沈鹮离醉风楼还有些距离,不过她眼神好,一眼就瞥到了那男妖的相貌。对方不过短暂转身往醉风楼上走,避开纷扰,那一瞥却叫她停住呼吸,瞪大了眼。
“乖乖。”沈鹮咽了口水。
霍引的脸凑到她跟前,拦住了她的视线,眉头微皱,不满道:“夫人看谁?”
沈鹮眨了眨眼:“我原以为白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妖,真不知这山外有山,妖外还有妖啊!”
“夫人夸他?”霍引更加不满了。
沈鹮连忙摇头:“自然,我眼里心里都只有相公一个,我只是……替白容担忧。”
她方才没想通,还以为这男妖是送给当今圣上的,闹了个笑话。而今见这男妖相貌,加上不久后长公主的生辰,她突然就想到这男妖的最终去处了。
白容若是知晓苍珠海地给东方银玥送了个此等容貌身段的男妖……
会不会冰封隆京虽未可知,但大约是会连夜跑去云川西南,冰封苍珠海地吧。
第89章 惊蛰
男妖上了楼, 楼下便只有上官茹与齐家的人纠缠。
沈鹮会来醉风楼本就为了瘴毒一事,方才见了上官茹在才没有贸然上前,便是离得这么近她也没察觉到瘴毒藏在何处,却在下一瞬亲眼看见了瘴毒。
上官家的御师为了保护上官茹, 将那瘴毒洒在了齐家人的身上。
很淡, 微微一丝瘴毒在夜色中根本不起眼,犹如两点墨迹般落在了齐家人的鞋面上。齐家人不会受瘴毒影响, 但若他们等会儿上楼去找男妖, 只怕那男妖会出事。
沈鹮只是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上官家竟然还有瘴毒。
青云寺搜了上官府许久没查到上官家的瘴毒所在, 正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林阅才能将他们救出来, 此刻看来, 上官清清的说法竟是对的。
她临行前与沈鹮深交了一番,说上官家在十一年前隆京之祸上似有先知,提前便做好了躲避的准备。如若当时数百万只妖一同反抗疯魔当真是瘴毒所为, 那上官家就必然与瘴毒有所关联, 那林家在其中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十一年前便撇不开瘴毒的上官家, 又怎会轻易便让人查出他们藏匿瘴毒之所?
上官茹在自家酒楼大闹之事很快就传到了上官靖的耳里。
沈鹮亲眼看见上官靖大步走来,也不顾上官茹的颜面,当着众人的面挥了她一记耳光, 犹如当初在旖屏楼挥上官清清一样。
上官茹不可置信地看向上官靖,眼泪夺眶而出:“爹!你打我?!”
“打你还算轻的, 你可知齐家此番来京是为什么?马上便是公主殿下的生辰, 你我如今能在家中安生度日也有殿下从中调节之功,你居然调戏齐家带来的贵人, 还要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上官靖这段时间老了不止十岁, 两鬓斑白,想来生意也不好做,衣裳穿得都没以往华丽了。
上官茹气得冲过去朝上官靖的心口捶了好几拳:“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娘你欺负我!”
以往上官茹被上官靖宠上了天,上官府内还有上官清清给她们猫妖娘俩撒气,而今上官靖度过了一个人生大坎,心爱的女儿又异变成妖却还不知收敛,四处招惹是非,怎能叫他不头疼?
她们还当如今的上官家,依旧是过去的上官家吗?
便是他们被关青云寺的那段时间,不知多少同行落井下石。对于上官家在玉中天闹的丑闻是人尽皆知,也只有这些外来的人尚肯给上官家几分薄面,要是换成了隆京本地其他商贾,怕是早与上官茹撕扯了。
上官靖唉声叹气送走了女儿,还得去给齐家人赔不是。
不过从他方才那一席话中可以听出,沈鹮的猜测没错,那相貌惊为天人的男妖果真是苍珠海地要送给东方银玥的生辰礼。
就在他们方才那一场父女反目的闹剧开始时,沈鹮便已经画了纸人符从齐家人的脚下跑过,擦掉了他们鞋面上的瘴毒,又纷纷收回了袖中。
瘴毒不多,但足以给上官家定罪,只是未找到上官家瘴毒的来源不好贸然动手。
沈鹮正欲回去,转身却见方才站在巷子里高瘦的男人居然还在。那张纯白的面具上两个黑漆漆的洞孔内,耐人寻味的目光正落在沈鹮的身上来回打量。
“紫星阁的御师?”对方问。
沈鹮一怔,讷讷点头,被对方无声的打量,她不自觉地握紧霍引的手。
那男人的目光又从她身上转到了霍引的身上,有些惊讶:“方才没细看,小姑娘你的契妖竟是棵树,要知植物化妖极难,你的契妖从何而来?”
“与你何干?”沈鹮又问:“你鬼鬼祟祟的来隆京做什么?可有通关文牒?该不会是偷入玉中天的吧?”
这一问倒是叫男人哑口无言。
他还真不是从正经官道走入玉中天的。
只是他没回答沈鹮的话,还不等沈鹮反应那人转身就隐入了巷子里,沈鹮立刻去追已不见对方踪影。
“他身上可有瘴毒?”沈鹮转身去问霍引。
一见霍引的脸,沈鹮顿时噤声,颇为尴尬地眨巴眨巴眼,伸手戳了戳他微皱的眉心问:“怎么一脸不高兴?”
霍引抿嘴,犹犹豫豫开口:“你夸别人好看。”
沈鹮:“……”
她觉得有些无辜,便道:“我夸了吗?”
“夸了。”霍引认真道:“你说白容比我好看,还说他比白容好看。”
沈鹮咬了咬舌尖:“可我也说……我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相公一个呀。”
不行,霍引的眉头还是皱着的,根本没被这句话安抚。
沈鹮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道:“这世间的美丑如何定义?在我眼里,相公必数第一。况且白容再好看,他那狗脾气也不会有人喜欢他的,至于方才那男妖……妖妖娆娆,哪儿有相公男子气概。”
很好,霍引稍微被哄好了一点儿。
沈鹮再接再厉,踮起脚尖亲了一下霍引的唇,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身体道:“何况我相公有一点绝无仅有的好,便是永远最体贴我,最喜欢我,最听我的话,从不与我生气了,换做旁的什么人,谁能做得到?”
霍引闻言,点头道:“我自然对夫人好,绝不生夫人的气。”
“那我们回家吧?”沈鹮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好困,不想走,相公抱我?”
霍引将对夫人好贯彻到底,沈鹮才伸手他便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松松搂入怀中,温温柔柔地看向她:“夫人睡。”
沈鹮将脸埋入霍引的胸膛,心中赞叹。
真好哄。
果然大妖最好了。
经醉风楼一事,沈鹮接连几日离开了紫星阁,没事儿便往上官府周围转,或盯着上官家的御师,想看他们平日都是到哪儿练法术的。
跟了几日没跟出个所以然来,却逢一场春雨,彻底洗去了冬日最后一丝雪迹。
那日从月华斋里出来后,沈鹮便没去打扰过白容,但她也没再于夜里闻到白容的妖气或血腥味,至少表明他好了许多。
陆续有御师从外归来,古念念着她与沈鹮都是风声境的人,竟还带了风声境的特产榕花糕,一咬开香得掉牙。
小姑娘坐在东二苑的院子里,眼神时不时往修剪花枝的霍引身上看去,再暧昧地瞥了沈鹮一眼,压低声音道:“还是姐姐好福气。”
沈鹮:“……”
心里多谢,但不好言明。
古念道:“我也想养个好看的契妖,不过师兄不让。”
沈鹮还能怎么说?古春舍也是为她好。
“我想起来一事。”古念道:“来隆京的路上,我碰见了青云寺的人了。”
沈鹮微怔,见古念轻松的神情便知晓青云寺大约没查出什么来。
果然她道:“师兄前去套话才知道他们去了灵谷调查你的身份,青云寺的人真过分,长公主都还你清白了,他们还非要揪着你不放。师兄说,这是容太尉与公主府在斗我们看不见的法,青云寺的人蠢笨,却不知其实我们古家早就查过你的身世……”
说到这儿,古念停下了话语。
沈鹮眯起双眼盯着她:“何时查的?”
“沈姐姐别生气。”古念还小,什么话都往外说:“其实都是我的错,当时朝天会我见你用偏门赢了师兄心里气不过。经过你打败钱御师,我知晓你原是风声境人,可风声境的御师有你这般能耐的我们古家必然听过,我便想着调查你的底细,给师兄出气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