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到了派出所，民警听完后，说：“是这样，你赶快去银行，挂失存折再补办，他们没你的密码，你那一万五还能保住。那一千多现金嘛，就难了。你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了我们找你。”
“嗯。”刘青青走出了派出所，丢五万英镑的事她没敢说。
所幸，存折挂失补办很顺利，一万五千块一毛钱都没少。刘青青盯着存折上打出的流水哭笑不得，她原本存了两万的，为了帮黄大妈开餐馆，她陆陆续续取了五千出来用。她掏心掏肺的付出，黄大妈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她这么狠，连剩的这一万五都要偷。
刘青青失魂落魄地去了火车站，她太累了，太想家了。
可是要买票的时候，刘青青又不甘心了，她砸了快一个月的心血、五千块人民币到红星帽厂，换来的确是负债五万英镑！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认命？就这样回家去，她想想就要吐血。
刘青青捏着黄大妈缝过的包，咬着牙说：“高杨，我先不回去，你要是敢和赵小敏有什么，我一辈子不见你！”
第30章 30 .卷款跑路高杉杉，一无所有刘青青
重返红星帽厂，刘青青明白了项羽为什么要破釜成舟。当人没有退路的时候，潜能就会被激发出来。她自己断了回家痛苦的退路，又回到了红星帽厂，不吃不喝想了整整一天，还是决定把饭店开起来。
店面租了，证照办了，设备买了，就是厨子和老板跑了。刘青青重振旗鼓，找了厨子，自己当老板，如期把饭店开起来了。
新请的厨子手艺比黄大妈儿子差一点，但是也及格了。刘青青定价便宜，又出了买满十块就送帽子的活动，红星帽厂食堂改的青青饭店慢慢也有了稳定的客流。
在开饭店的间隙，刘青青还通过一个卖肉的老板认识了养殖场的大老板，给王巧妹的运输队接了大老板的生意。黄大妈把刘青青伤得不轻，但是她分得清好坏，王巧妹这个干妈她还认。
这一天下午，刘青青算了算饭店的帐，开业这么些天，居然很争气地把买菜租房请厨子的成本挣回来了，只是她自己的本钱还有七千块没挣出来。
她把账本推到对面那人跟前，说：“您看看账目，这个饭店能挣钱的。”
“我知道你挣了点，但是你这店前期是靠送帽子做起来的，后面我怕客流会减啊。”
刘青青望着外面，笑说：“大姐您在我店外头坐了三天了，这附近多少人流多少饭店，您比我都清楚。客流不好的话，您也不会进门。”
饭店转让的牌子挂出去一个礼拜了，来问的人不少，刘青青看得出，就这个大姐是诚心的。
“妹子聪明，那咱俩就不说废话，直接聊转让费。”
……
刘青青和那大姐握手，把饭店按一万三千块的价钱转出去了，她忙活两个多月，丢了五万英镑，只挣回来六千，但总好过一无所有地离开成都。
离开时，正是新厂进驻的时候，看着红星帽厂的招牌被卸下了的那一刻，刘青青的心里也舒坦多了。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不撞个鬼，不跳个坑呢。又丢了五万英镑，她心疼得要死，但是转念又一想，那笔钱本来就不是她的，丢了也是天意，最好连家里的九万多也全丢了，彻底卸下这个包袱才好呢。反正出来这些天，她算是明白了，改革开放二十年了，发家致富的大道是越来越宽，只要敢想敢干，不愁挣不到钱。
说到挣钱，刘青青在心里耻笑自己，她穷怕了，太爱钱了，本来想好了把帽厂的事情办完就回家，可是王巧妹说接她去趟武汉，给开工资，刘青青为五斗米折腰，又推迟了回家的计划。
刘青青自成都跟上王巧妹的车队，一路向东，一路都是阴雨连连。
“你们常来南方，南方的天气一直这样吗？这雨下得，好像天上破了个窟窿。”
王巧妹叹气，“南方是比咱西北雨水多，但是我跑了十几年了，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这一阵子，九江发了洪水，宜昌也发了洪水。这雨还下个没完，我看武汉也悬了，咱们跑完这一趟，以后躲着长江走吧。”
一路阴雨，行车困难，乐天派的王巧妹一脸愁云，整个车队都提不起兴致。好不容易到了武汉，卸了货收了钱，歇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又上了返程的路。
刘青青赶在回程之前，匆匆忙忙买了明信片寄回去，这是她的习惯，每到一地就寄一张明信片回去，武汉这一张她到家明信片肯定也到了。有了明信片，以后跟女儿们吹她走遍天下，也有凭据了。
回去的路上，雨更大了，车子更难走，王巧妹年纪大了心宽，也不怕路上花销大，慢慢悠悠往回走，到了宝鸡，已经是八月十一号了。
刘青青跟王巧妹道了别，说好了回家陪陪孩子，等若楠上了学前班适应了，再回王巧妹那上班。辞别后，刘青青一刻也没停，匆匆忙忙就回了家。
进了村，她小跑着到了家门口，满怀期待地推了推大门，门却是锁上的。她喊高杨，喊若楠，喊婆婆，甚至连燕子都喊了，还是没人应门。
刘青青跑了好几家邻居，终于问到，婆婆带着两孙女去亲戚家赶庙会了。
“那高杨呢？”
邻居眼神暧昧：“昨天走的，说是寻你去了。你俩咋回事么？都说你跑了不回来了。”
“没啥事，就因为他爸把燕子送人的事情，闹了别扭，我出去打工了。”
邻居半信不信，刘青青懒得理她，回自己家门口坐着等了。
高杨怎么挑了这个时候出门找她呢？又到哪里去找呢？刘青青心急，但是毫无头绪。
她自言自语着：“要是一人一个诺基亚手机就好了，打个电话就问清楚了。唉，诺基亚手机太贵了，也不知道雷总他们那些个中关村能人，啥时候才做手机？啥时候才能把手机价钱弄便宜点？”
在门口等了许久，刘青青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双男士鞋子。
“高杨，我回家了。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还怨我吗？”
刘青青满怀期待地抬头，看到的却是张朋。
“嫂子，”张朋显然是被她的真情告白惊到了，他拧着眉毛说：“嫂子，我是来找杉杉的，杉杉在家吗？”
“不在家，谁都不在家。”
刘青青又蔫蔫地缩在门口了。
“嫂子，杉杉她，她好像失踪了。”
“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张朋也一屁股坐下来，苦着脸说：“她前天就回家了，说好了回家住一天就回杨凌，但是到现在我都没联系上她。”
前天走的，今天没见着，热恋中的小情人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刘青青安慰张朋，“你别着急，这才两天没见着人，没事，估计就是临时找同学朋友去了。”
“不是，嫂子，杉杉，杉杉她应该是自己跑了。”
刘青青一惊，她时不时和高杉杉联系，知道她这半年来和张朋感情一直都很好，也很享受在农科大的“大学生活”，这样顺顺当当的日子，怎么会突然跑了呢？
“张朋，你别急，你好好跟嫂子说，为啥说杉杉自己跑了？”
张朋掏出一个BP机，说：“这个是我送给她的，今天早上，她托人给我送回来了。”
“没有给你留什么口信，或者字条吗？ᴊsɢ”
张朋摇头。
“那你有没有惹她生气？把礼物送回去，像是失恋小姑娘干的事。”
“没有，我没有，杉杉说什么我都听他的。”张朋摇头。
可他摇头之后，又咬了咬嘴唇，说：“可能，不是，不是可能。就是怪我，我把杉杉惹生气了。”
“为啥把她惹生气了？”
张朋歪着头，低声说：“我，我亲她了。”
都一九九八年了，自由恋爱的男男女女满大街都是，刘青青说：“就这个事？她就算生气应该也不会直接跑掉吧。”
“我，我还舔她舌头了。”
刘青青脑子一炸，小情人亲个嘴也是常事，但是这个张朋说话跟挤牙膏一样，他是不是干了什么心虚的事不敢说！刘青青揪住他衣领，把张朋压在门上，狠狠逼问他：“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你跟杉杉都干了啥事？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没有啊嫂子，我想我也不敢啊。嫂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天天跟她说歼十飞机，把她说烦了。但是歼十飞机首飞成功，是咱们国家一个里程碑，我不说我忍不住。”
“谁他妈的会因为这个离家出走啊？”刘青青气死了，这个张朋满脑子飞机飞机，也不知道杉杉是怎么看上他的。
“那，那可能是因为，我带杉杉看电影了。”
看电影？什么电影？刘青青听人说现在街边有不少音像店，里头有那种小孩子不能看的电影，只有一男一女还没什么台词的那种。这个张朋，难道带杉杉看了那种电影吗？
刘青青忍不住照着张朋的脑袋来了一下，说：“看的啥电影？说清楚？”
“一个外国电影。”
还他妈看外国的，骚不死你小子。
“泰坦尼克号，一个外国爱情电影。”张朋缩着脖子说。
泰塔尼克号这个电影
《泰塔尼克号》1997在国外上映，1998年4月在国内上映。
，今年四月就上映了，当时刘青青刚到北京不久，还跟着前台妹子一起去看过呢。这电影是个俊男美女演的爱情片，她知道外国人奔放，但是没想到电影里竟然有男女主角“恩恩爱爱”的画面，刘青青自己一个已婚妇女看得都脸红了，高杉杉看了那个，生气也是正常的。
“嫂子，我知道错了。但是看电影之前，我也不知道那个电影有那种戏。”
刘青青骂他：“就看了这么个电影？没别的事？你老实交代，要是被我发现你骗我，我打算你第三条腿。我的脾气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真没别的事了，嫂子，杉杉老说你聪明，你帮帮忙，帮我找找杉杉吧。”
“我们杉杉才刚满二十，第一次谈恋爱，小姑娘一个，你就带人家看那种电影。她生气，肯定是觉得你不够尊重她。”
“那怎么办？嫂子你帮忙找找她，找到了我跟她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青青想了想，“如果就是为了这个事，她一时生气，我也能理解。但是吧，这个事说到底也不大，她可能就是不想见你，躲你几天，过几天肯定就回来了。”
“嫂子你好聪明，有道理。”
张朋刚擦掉眼泪，婆婆就牵着若楠抱着燕子回来了。
刘青青也不顾婆婆的臭脸，冲上去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又亲又抱，好一大会儿才肯放手。
“你还知道回来！还记得有两个娃！你倒是回来了，我杨杨上武汉找你去了，我天天看电视，武汉要发洪水，都不知道我杨杨好着没有？”
婆婆淌眼抹泪，刘青青正要说话，张朋火上浇油了，他凑上去说：“姨，杉杉也离家出走了。”
“啊！咋回事？这两个娃要我命呢。”
张朋又支支吾吾地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婆婆又把张朋摁着打了两巴掌，刘青青左边拉右边劝，好不容易才把场面稳住了。
“妈，张朋，都别急，你俩先好好歇一歇，我记得杉杉有个本子写她同学朋友的电话，我去找找。”
找笔记本的时候，刘青青突然想到，高杉杉跟她说过她把九万八千英镑藏在衣柜底下了，说她自己偷偷挖了个小地窖，绝对安全。刘青青细细地找着，终于发现了遮掩了一层洗得发黄的旧衣服、一层衣柜木板、一层砖块、再加一层油布的地窖，但是地窖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字条：
嫂子，对不起，我拿钱去英国了。杉杉留
拿钱去英国？怎么去？
第31章 31 .她好像没那么爱我（一）
从宝鸡到武汉，绿皮车要走一天一夜。
火车匡且匡且龟行，时间被拉得无限长，长到可以把半辈子的事想好几遍。高杨想得越深，就越发觉得，刘青青对他的感情，和他自己对刘青青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相亲结的婚，刘青青十几岁就没了爸，家里日子艰难，她哥哥又要钱娶媳妇，才会在十七岁上就辍学打工，在二十岁上就相亲订婚。高杨在她的立场上想了想，高明礼拿得出彩礼钱，他这个候选丈夫性格温厚，又有一门种树的手艺，选他结婚完全是理智主导，没什么感情在里头。
可是，他选她却不是出于理性。理性来说，高杨更该选赵小敏。赵小敏爱他爱到骨子里，能结婚一定是全心全意对他好。赵小敏家里兄弟多，亲戚里头在城里上班做生意的也不少，家境比刘青青好得多。高杨娶了她，既可以多个靠山，在岳父母的养老上也不需要承担多少。
可他就是喜欢刘青青。
这份喜欢，要从八七年说起。
87年夏天，高杨高考，成绩和本科线差十五分，无缘大学。家里让他复读，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次高考已经算超常发挥了，他学东西慢，复读一年恐怕还是很难考上。更何况，妹妹杉杉虽然才九岁，但是在读书上很有天赋。高杨自己琢磨透了，按照农村穷人家的景况，如果他复读考上了大学，那他五六年内都挣不来钱。那样的话，妹妹念完初中，家里就不会再供她读书了。
放弃了复读，但高杨还是心有不甘。因为他发现，语文考卷他答错了一道成语解释题目，这道题目就两分，答对了也还是上不了大学，可是答错是因为教他初中语文秦老师，让他不甘心。
那道题目是“空穴来风”，高杨按照初中语文老师教的，信心满满地写上了“比喻传言或消息毫无根据”的答案。直到高考答案登上了报纸，高杨才知道，空穴来风这个词常常被误以为指代没有根据的传言，但实际上，空穴来风的意思正好相反。
被初中老师坑掉了两分，高杨有些气不过，他揣着写了答案的报纸就去了初中母校。
高杨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秦老师，他在窗外悄悄看着，秦老师在给新初三补课，讲的正是今年的高考语文试卷。高杨一向不喜欢和人吵架，秦老师又是出门了的爱面子，他想着等秦老师下课了，再拿报纸给他看，请他以后不要再误人子弟了。
可才刚打定主意不去当众揭短，他就看到秦老师大笔一挥，在黑板上写下了“空穴来风”四个大字。
“同学们，空穴来风，指的没有根据的传言，大家记住了啊，说不定过几年你们高考，又用到这个词呢。”
秦老师居然还这么教学生，高杨冲动了，他直接推门而入。
“秦老师，你教的不对，空穴来风不是这个意思！”
整个教室所有人都看着他，秦老师黑着脸，呵斥他：“你是谁？现在是上课时间，你跑进来干什么？”
“秦老师，我是你带过的学生。我今年高考，我看了高考答案，空穴来风，”
秦老师打断他：“今年高考，那你考了多少分？过本科线了吗？”
高杨躲着整个教室的目光，低声说：“差十五分，没到本科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