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梓珊抱着书的手紧了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头很是焦急。
“我……嬷嬷……”齐梓珊急于想要说些什么让顾嬷嬷不要声张此事，可“我”了半天，她也没找到理由。
顾嬷嬷替齐梓珊系紧了披风，压低声音说道：“六小姐日后若想看书，还是晚上去拿的好。今日，就当没有遇见吧。”
说完这句，便没有多做言语，从齐梓珊身边擦肩而过。
齐梓珊愣了一下，随即开心起来。抱着书赶紧离开了原地，回了自己屋子。
之后，齐府的姑娘们便在顾嬷嬷的教养下，一个个变得更加知书达理，端庄贵气起来——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有了顾嬷嬷的教养，这一晃，便是几年过去。
过了年，齐梓珊就是十二岁了。
在成长的这几年里，唯一让齐梓珊难忘的是十岁那年与晏轩的相遇。那年也是过节，她与家中姐妹出门赏灯，人太多便跟府中其他人走散了，自己一个人惶惶不安之时，不料却遇到了长得如菩萨身边金童般的晏轩。
晏轩谈吐文雅，气质清新，齐梓珊没来由的便有些心悸。那是齐梓珊第一次感觉到心动。之后她甚至偷偷跑出去与他见面。晏轩对她极好，齐梓珊曾也以为，他对自己的感觉和自己对他的是一样的。
直到，她看到一个陌生姑娘在他面前撒娇，而他甚至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头……
之后又过了两年，到了今天，晏轩还是没有出现。
齐梓珊想起这件事便有些心里堵得慌，只希望今生不要再见晏轩的好。
“小姐，在想什么呢？”烟云从外头走进来，然后又从柜子里拿出厚锦褙子给齐梓珊披上，“时辰要到了，得去给老太太拜年了。”
齐梓珊起身，一旁翠竹立马给塞了个暖炉在手里。
如今齐梓珊已经长高了不少，身材修长，不再是当初那个糯米团子形象了。
往外一站，谁都要说这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儿。
“走吧。”齐梓珊拢紧了披风，朝门外走去。
来到齐老太太屋子里的时候，各房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六妹妹来啦。”说话的是齐家大奶奶，齐云飞的妻子。齐云飞去年大婚，娶了永骏商号当家的独女万氏。万氏性格开朗，心思细腻，进门后这人际关系都打点的不错，很得齐老太太和齐大太太看重。
就连一开始对她没有心思的齐云飞，经过这一年来的相处，也渐渐动了心思。
可见是个手腕厉害的。
万氏今日穿了身玫红色窄袖短袄，外头配了杏色的坎肩，下面是一条深墨色加厚夹绒绣牡丹富贵的马面裙，衬得人端庄又不失了颜色。
只不过在齐梓珊看来，稍稍有些成熟了。毕竟万氏也才不过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齐云飞与齐梓珊交好，连带着万氏也对齐梓珊更看重一些，平日里就喜欢有事没事同齐梓珊一块坐坐，闲聊几句，有什么好东西也紧着齐梓珊为先。这样一来，倒是比跟正经小姑子齐翩然更亲近。
齐梓珊也喜她的爽朗，愿意与之多亲近几分。不过齐梓珊知道过犹不及，也不愿闹得齐翩然和齐大太太不高兴，所以即使亲近也懂得适当的保持距离。
没等万氏迎过来，齐梓珊就连忙加快步伐走了过去。旁人一看，也不会觉得万氏是特意来迎接她，显得过分亲昵。
“大嫂来得早，倒是我来晚了。”齐梓珊笑着同万氏说道，“怎么不见大哥？”
“你大哥跟爹一大早就出门了，待会就回，断不能错过给祖母初一拜年的。”万氏笑着轻声说道。
齐梓珊点点头，就在一旁候着。
随着年岁增长，她也不能像小时候那般随意的往齐老太太怀里扑，得懂得分寸。以前没人计较是因为她还小，可是现在大了，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齐老太太见齐梓珊守着规矩丝毫不出错，心里也慰藉了几分。
等得齐正和齐云飞从外头回来，众人便开始一一向齐老太太磕头拜年。
“珊儿给祖母拜年，望祖母身子康健，看着咱齐府蒸蒸日上。”轮到齐梓珊时，她来到齐老太太面前，摇摇这么一拜，不想露风姿可却风姿难掩。
不过简单的一个行礼动作，她做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齐茉莉看着，忍不住低声咒骂：“小贱蹄子，一副狐媚样。”
这样的拜年，姨娘们也是要跟来的。秦姨娘站在大太太身后，见齐茉莉嘴里念念有词，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在说齐梓珊不好的话。
皱了皱眉头，秦姨娘赶紧给齐茉莉使眼色。齐茉莉虽有不甘，但这几年来的生活让她也知道，跟齐梓珊正面冲突自己落不到什么好，于是闭紧了嘴。
“好好，好孩子。”齐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然后递给齐梓珊一个压岁红包。
齐梓珊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回头对一直看着自己的白莲微微一笑。而目光……则不自觉的落到了白莲肚子上。
白莲前段日子说起齐正一直希望自己给他生个儿子，她也希望能有个儿子，这样也好让母女俩在家中的地位更加巩固。齐梓珊便着人偷偷打听了一个方子，让人抓了药煎来给白莲喝。到今日，也已经喝了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起作用。
有个兄弟在家中，自己出嫁后，白莲的日子也不会难过。而且日后娘家有兄弟，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齐梓珊这边正思考着，给齐老太太磕头拜年的小辈们也都行完了礼，一个个拿着红包和赏赐的东西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时有丫鬟从门外进来，递了帖子给齐老太太。
齐老太太打开一看，不觉有些惊讶：“刚从直州调回京的和声署正大人将携夫人于初五要来拜访？这……我们跟署正大人可有交往？”
齐老太太问的自然是齐正。
齐正愣了一下，随后稍加回忆，便记起一件事，连忙说道：
“好似是与四弟曾有过往来。”
这下齐老太太更不明白了，看向齐文道：“你可认识？”
说完将帖子递给齐文。
齐文接过看了眼署名，点头道：“曾是我同门师兄，是孔教授的弟子。”
“这样啊。”齐老太太点点头，“可既如此，为何要来拜访我们齐府？既然是你的师兄，想来是祝贺你入朝为官之事，理应去公主府找你才是。”
“他一向是个谨慎的，恐是怕遭人非议吧。”齐文笑了笑，并不在意。
“既如此，那咱们也得好好准备着。”齐老太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家中虽然与一些官员有所来往，可即使齐文入仕途，能来齐府拜年的少之又少，就算要拜年，也是去了公主府。
温熹公主听了，立即说道：“和声署正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没什么了不得的，母亲不必紧张，如常对待就行了。”
她本意是安抚齐老太太，怕她面对官员太过紧张。可她忽略了自己的身份，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听到别人耳朵里就成了别的滋味。
齐二太太就似笑非笑地说道：“四弟妹是公主，满朝大臣见着了都得行礼，自然是不紧张的。不过我们齐府小门小户的，就算是个九品芝麻官，那也是官呀。”
齐老太太听得也很不是滋味，仿佛娶回来一尊大佛，高高在上，将家里人都压在脚底。
齐梓珊是知道齐老太太的心结的，见齐二太太还这般火上浇油，心中有些不满——非要闹得家宅不宁么？
何况温熹公主就算下嫁到齐府，成了齐家人，可当今太后还没死呢！若是温熹公主有心要惩治，倒霉的还不是齐府。
齐梓珊赶紧出来救场，笑着对齐老太太说道：“我瞧着四婶婶说得在理，如今四叔可是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呢，祖母便是四品官员的娘。何况，祖母如今可是四品诰命夫人呢！这么算起来，署正大人是得给祖母行礼的。”
这么一绕，就将荣耀绕到了齐文和齐老太太身上，跟温熹公主撇开了关系。言下之意便是——是咱们齐府人自己争气，并不是温熹公主带来的地位。
温熹公主在宫里面受宠，虽然不是个嚣张跋扈的，可也是个骨子里透着傲气的，刚才被齐二太太那么一说，的确心中不快。可齐梓珊能及时替她解围，又让她心中舒坦了一些，也就不计较了。
齐梓珊不知道，她这么说了一番，就解决了齐府内部的一个危机。
齐老太太听了也很是高兴，这思想一转过来，心里头也痛快了。
“虽说如此，但来者是客，咱们做主人家的，还是得厚待。”齐老太太笑着说道。
“母亲说的是，自是要好好准备的，放心吧。”大太太见状也赶紧插了嘴进来。
经过这些年，齐大太太渐渐也对齐梓珊有了戒心，可是齐梓珊一直表现得规矩，她也就没有对她使什么手段。不过，一旦齐梓珊威胁到自己和女儿的利益，她也不会手软。
对于会有官员来家中拜访之事，齐梓珊并没有放在眼里，也不关心。倒是身边的烟云和翠竹有些感兴趣。
“小姐，你说那个署正大人，为什么要来拜访咱们府上呢？”翠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
齐梓珊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我怎么知道呢？应该是看在四叔的面上吧。”
烟云笑了笑，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对咱们府上来说总归是好事。”
三个人正说着，外头有丫鬟来报，说是齐云飞请齐梓珊过去一趟。
“大哥找我？”齐梓珊自问了一句，随后连忙起身，烟云给她拿上披风披上，跟着她一块出了门前往齐云飞的院子。
一进齐云飞的屋子，齐云飞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迎向她。
齐梓珊解下披风在软椅上坐下，抬头问道：“大哥，找我来有何事？”
一旁在书房里伺候的丫鬟递过来热茶，齐梓珊接过喝了一口。
见惯了齐云飞平日里玉树临风的样子，现在看到他脸上布满愁云，还真有些不习惯。
“六妹妹，这次得帮大哥想想法子。”齐云飞在齐梓珊对面坐下，也没绕弯子，直接就说出了目的。
齐梓珊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大哥，可是咱家生意出什么事了？”
齐云飞点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齐府每年在春节过后都要在寺庙布粥施给穷人，所以这么多年，齐府的财运一直不错，也没有遭到穷人的记恨。
可是没想到今年粮食供应量太大，在京都仓库的粮食都被老客户给定走了，而且还需要更多，便只好派人去一趟江南和东北拉大米过来。
可是哪里想到，今年竟然下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封山封路，粮食运在半路过不来了。
这边眼看着给穷人施粥的日子要到了，而老客户也在等着提货，难怪齐云飞这般焦头烂额，急急忙忙叫了她过来。
从前年开始，齐梓珊便时常私底下给齐云飞出主意，不得不说，相比起齐云飞，齐梓珊更有生意头脑。她不过是将一些书看了看，然后再结合实际情况，便能说出一些可行的好法子。所以，齐云飞对齐梓珊越来越器重，也越来越喜欢。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与齐梓珊的约定，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至今为止，除了瞒不过的万氏，其他人都不知道齐梓珊的本事。
“此事爹怎么说？”齐梓珊用金丝茶盖轻抚了一下飘在茶面儿的茶叶，问道。
提起齐正，齐云飞就更加郁闷了：“爹说，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处理，要是处理不好，后果由我自己承担。”
这就是要考验齐云飞了。
齐梓珊不认为齐正心中没有主意，更不觉得齐正会没有做好补救措施。
但是这一次，对齐云飞来说至关重要。若是办好了，说不准齐云飞当家继承人的位子就做牢了。
“大哥，看来爹这是要让你独当一面了。”齐梓珊放下手中茶杯，看着齐云飞说道，“这事儿得尽快解决才行。”
“六妹妹，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齐云飞见齐梓珊气定神闲的，想来应该是心中有了主意。
“现在大雪封路，有没有其他路可以绕着走？”齐梓珊没有直接回答齐云飞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
齐云飞道：“有是有，可以先走水路到秦关，然后从秦关绕官路回京都。听闻，秦关那条路受的影响小，勉强同行应是没问题。”
“大哥，你立即派个手脚利落的人，最好是懂些功夫的，走山路捷径去通知送货队伍，让他们绕路去秦关。一个人出行，没有货物负累日夜皆程想来三日时间足够。”齐梓珊快速地说道。
“可是绕路之后，至少得耽误三天时间，这……如何同主顾交代？”齐云飞又犯了愁。
“为今之计，只有此法子了。”齐梓珊说道，“老主顾那儿，去好好说项，想来这段日子他们并不是缺粮食，而是用于囤积。之前购买的那一批应该够他们用的了。不过我们逾期交货，这的确不符合规矩，所以大哥，我们每个老主顾多给两百斤大米，算是赔礼。”
第24章 谈判
“多给两百斤？这……”齐云飞有些犹豫了。
齐梓珊却说得很坚定：“大哥，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咱们毁约在前，补偿是应该的。况且即使多给了两百斤，咱们这一趟还是赚的啊，只是少赚些罢了。可是别忘了，生意是个长久的事儿。”
顿了顿，又说道：“后日便是施粥的日子，等那批粮食是来不及的了，先从府里拿吧。府里仓库中粮食还是不少，用来施粥是够的了。”
这样一来，倒是两边问题都解决了。
现在的关键是，得说动主顾愿意等这三天。
两人正说着，外头九金来报：“大爷，不好了。”
“怎么了？”齐云飞皱了皱眉头看过去，“慌慌张张的。”
“主顾们听说大雪封山封路，粮食过不来，一个个都去了咱们粮油铺子里，说要爷给个说法呢！还说他们可都是交了定金的……”九金后面的话不敢再说，齐梓珊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主顾们说了多么不好的话。
“还有，码头那边的水货到了，但似乎少了十几箱贵重的，管事的让大爷赶紧去一趟处理了。”顺子又补充了一句。
还真是事赶事，都堆到一块了。
两边都是要紧的事儿，丢了哪边都是损失一大笔银子。可是齐云飞只有一个，齐正又出门了，这可怎么办？
齐梓珊也敛了眉，担忧地看着齐云飞。刚好，齐云飞也看向了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齐云飞倏地开口说道：
“六妹妹，不然你代我去粮油铺跟主顾们去谈吧？”
虽说是疑问句，可是从齐云飞嘴里说出来却成了陈述句。这是决定要让齐梓珊过去了。
齐梓珊大吃一惊，道：“我去？大哥，可是我是女子啊！而且……我也不管齐家生意上的事儿，我去不合适吧？”
“女子如何？商贾人家多得是女子出来做生意。”齐云飞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他忽略了那些出来做生意的大多是嫁作妇人的。“六妹妹，哥哥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