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随从立即横眉冷对,趾高气扬道:“我家爷来你们这儿,可是你们的福气。放心吧,不会让你们白将人请走的,我们爷会出两倍的价钱。”
齐梓珊轻笑一声,道:“就算是出十倍的价钱,也是不成的。咱们山庄是敞开门做生意,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总不能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坏了规矩。若是开了这个头,这日后还叫我们怎么做生意?”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告诉这位随从:咱们山庄还不缺这几百两,省省力气吧。
随从自然也听出了齐梓珊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立即就又要起高腔。这时一声低沉却清润的声音插了进来:
“福瑞,出了何事?”
听到这声音,名叫福瑞的随从脸色又是一变,连忙看过去。齐梓珊也跟着抬眼看去——长眉入鬓,眼波流转,颇有一番翩翩佳人的味道。
身材高挑颀长,身上所穿衣裳虽式样低调,可这布匹却不简单,齐梓珊不过一眼,就能看出定是个贵公子。
男人朝他们款款而来,不知为何,见着他,齐梓珊反倒是心里踏实下来。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像他的随从一般无礼和胡搅蛮缠。
“爷。”福瑞连忙到男人身边,毕恭毕敬地对着他,“奴才在跟着山庄主人商量,让他们将花颜堂腾出来给爷。”
一脸体贴的样子。
男人眉头微扬,问道:“花颜堂?不是说已经给了别的客人住么?”
福瑞连忙接口:“爷要住,他们自然会腾出来……”
话还没说完,齐梓珊便上前一步对男人说道:
“公子说得没错,花颜堂的确已经有客人先住下了。我们山庄不能因为公子要住就将人给赶出来,这可不符合我们山庄做生意的规矩,还望公子跟你的侍从说明白,不要再为难我这些伙计们。”
齐梓珊态度诚恳平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这种气势逼得人都没法说“不”字。
男人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齐梓珊,但是等到她开口,他才算是真正的打量她。
齐梓珊脸上并没有丝毫为难之色,更没有担忧之色,似乎他能不能成为她的新主顾她一点也不在意。
难道是福瑞惹她不快了?
想到齐梓珊可能是因为福瑞心中不满在耍闷脾气,男人也不知怎么,忽然间就对这山庄更加有了兴致。
他一拱手,说道:“想来是我的侍从误解了我的意思,姑娘说得没错,断没有将已经住下的客人赶出去的道理。贵山庄给我安排的天香堂我也觉得不错,入住天香堂便行。”
齐梓珊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好讲话,看着他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不少。侍从虽然是个无礼的,可这主子却是个涵养不错的。
只是听到他叫自己“姑娘”,齐梓珊不免有些尴尬。
这时有人来报,又来了新的客人,而已经入住的一些客人也有新的吩咐。一堆人还在这儿,就太耽搁事儿了。
齐梓珊干脆让他们都各归各位,忙活去了。眼前这位客人,就由她来招待。
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又说道:“在下姓罗,不知姑娘贵姓?”
齐梓珊愣了一下,道:“我姓齐,不过……”
没等齐梓珊说完,罗公子连忙道:“今日侍从不懂事,劳烦姑娘这个时辰了还亲自过来,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话题就这么被他一转,齐梓珊也很只好跟着他说。
“不碍事。”
罗公子点了点头,倏然问道:“我瞧这山庄布置得别致幽雅,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好几处地方的布置都让我琢磨不透,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想想请之讨教一二。”
巧的是,这山庄的布置几乎都是齐梓珊的想法。她原本以为客人们都会注意的是山庄的构造,没想到还会有人如此细心地观察布置。
“公子谬赞了。”齐梓珊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福了福身。
罗公子立即露出微诧之色,道:“原来是你……”
顿了一下,又问:“在下会在这山庄之中住上小半个月,不知姑娘哪日得空,想跟姑娘探讨一二。”
没想到罗公子真的要约自己,齐梓珊抿了抿嘴唇,掂量片刻后道:
“我会每两日来山庄一次,到时候公子遣人去告知我一声便可。”
山庄还属于发展的前期,齐梓珊可不放心十天半个月才来看一次,要盯得紧一些,多想些花样长久吸引主顾才是。再者,她也着实不想日日都在府中,整日为了些后宅之事劳心。
更何况,她现在既没有管家,也没有生儿育女,是最好的时候。
还有一点便是,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富贵得很,若是能让他住得开心,日后便是又一个大主顾。就算日后不能变成大主顾,那也不要让他心中带怨,这半个月得让他舒心的住着。
既然要打理齐家的生意,那她也应该拿出些生意人的样子,豁出一些。
见齐梓珊应下,罗公子脸上露出一丝淡笑,又与之寒暄几句后,便领着自己的侍从回了天香堂。
事情解决,齐梓珊这才动身回齐府。
达到府中之时,天色已晚。齐梓珊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即去李夫人院中。这个时间点,李夫人恐怕都要准备上床歇息了。
但今日出府,她并没有提前打招呼,虽然后来有遣人回来告知一声,可毕竟还不知道李夫人是如何想的。
躺在床上时,齐梓珊便已想好,明日一大早就要去跟李夫人请安。
天色蒙蒙亮,齐梓珊就让烟云和翠竹给叫了起来。洗漱一番后,齐梓珊草草吃了点桂花米糕垫肚子,然后就往李夫人屋子里赶去。
到了李夫人屋子里,她已经起来坐在主椅上等着早膳摆桌。
齐梓珊福了福身,道:“母亲,珊儿来给你请安了。”
“怎么这般早就过来了?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你也用不着日日过来请安。”嘴上这么说着,眼里有了笑意。看起来对齐梓珊这样恭敬的晨昏定省还是很满意的,接着又道:“这样吧,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你再过来请安。不然你日日来也着实辛苦,我也得跟着再起得早些。”
最后一句齐梓珊自然能听出来李夫人这是在安抚自己,李夫人明明每日都会这么早起来,现在为了让她多睡会儿,她故意说自己不想跟早起,而是给她留足了颜面。
齐梓珊心中感激,连忙又福了福身,说了好些句吉祥话,并表示会按照李夫人所说的来照做。
谁都喜欢听话又尊重自己的儿媳妇,李夫人也不例外。最后,便留了齐梓珊一起用早膳。
两人吃着早膳,李夫人突然问道:“听说你把钧尧那个通房提了姨娘?”
齐梓珊刚好最后一点菜送进了嘴里,她放下碗筷,将菜吞进肚子里,然后点头说道:
“是,媳妇想着,她伺候了夫君这么些年,也是该给个名分。”
李夫人赞同:“你做得很好。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总归不能只有我们一个女人。你能这么处置,我很欣慰。”
虽然是表扬她的话,可齐梓珊听了却并不觉得高兴,甚至心里头还有那么一丝闷闷的。
是啊,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李钧尧也是男人。那未来,她也是需要和好几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想到这儿,齐梓珊面对着满桌的菜顿时没了胃口。
草草将碗里的饭吃完,齐梓珊便放下了碗筷,等李夫人用完膳,她简略地说了一下自己要接手搭理京都生意,先从山庄开始后,便立即告辞回了自己院子里。
齐梓珊一走,明月跟着李夫人回了正间。
李夫人在软榻上坐下,喝了一口温的菊花茶,道:“刚才我可是哪句话说得不对,让少奶奶不高兴了?”
以李夫人的敏感度,自然能感觉得到齐梓珊情绪的变化。虽然她嘴上没说,可这情绪依然有些泄出来。
明月斟酌了一下言语,才道:“许是少奶奶跟少爷感情好,提及纳妾便有些伤心罢。”
“这纳妾是常理,她处在正室的位子上,就应当有这份肚量。”李夫人倒是说得不客气,“我们李家就只有钧尧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要多些女人替他开枝散叶的,难不成只靠她一个人?”
歇了口气,又道:“等她怀上头胎,我便要再物色些人让钧尧纳了。”
明月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她心中也难免会想,李大人虽也纳过妾氏,可哪一个不是被李夫人给压得死死的?纳了跟没纳一样,没有一个妾氏能给李大人生出孩子。如今轮到李钧尧了,她却区别对待了。
况且,这夫妻俩的事儿,怎能轮到她来插手?这塞人的事儿,传出去可不好听。
如此看来,这做妻子跟做娘,的确是会不一样的。
明月倒是很能理解齐梓珊,作为女人,谁也不想有别的女人来分了自己丈夫的宠爱吧?
可看着李夫人坚持的模样,明月就是想为齐梓珊辩解几句,也是不会开口的。
这边齐梓珊一进屋子,便自个儿拿起团扇扇了起来。烟云和翠竹在一旁看着,两人都没有拢边。
翠竹扭头看了烟云一眼,用眼神在问“这是怎么了”,烟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暂时别问。
齐梓珊也不说话,脸上表情还是很平静,可这扇着风的手却是加快了不少——可见这心里是窝着火的。
翠竹见她如此也不是办法,干脆开口道:“少奶奶,管事新拿了些花茶过来,我给你去沏一壶。”
说完朝烟云眨巴了下眼睛就出去了。烟云知道,翠竹这是留给她空间,让她好生劝一劝齐梓珊。
烟云朝齐梓珊走近了些,说道:“少奶奶也无须去想那些,如今咱们爷也没那个心思,等真的发生了再想法子便是。”
这样说,无非就是让齐梓珊不要因为李夫人的一番话而杞人忧天。这还没影子的事儿,担心了也没用啊。
齐梓珊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心里面那道坎过不去。
叹了口气,道:“我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不过……母亲说得也并没有错,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其实我未出阁前,也已经想过,今后就算夫君要纳妾,只要人品端正家世清白的,我绝不拦着。只是这话真被说出来,我又觉着哪儿都不是滋味。”
齐梓珊将这些话说出来后,心里面就舒服了不少。花茶还没上,烟云便先替她倒了杯用碧螺春泡的茶,嘴上说道:
“少奶奶会如此,不过是因为心里有咱们爷。奴婢也看得出,在爷心里,少奶奶也绝非旁人可比的,那是放在心尖儿上。”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相处,但烟云本就心细如发,对待外事也格外敏感,很快就察觉出来。
接着又道:“可即使如此,少奶奶也还是得跟着现况走。恕奴婢说句实在话,子嗣终究还是占着最大的理儿,纵使少奶奶跟少爷之间有情爱,可在子嗣问题上,夫人是决计不会让步的。现在不急着让少爷纳妾,奴婢想着应当是想让少奶奶先生下一个嫡子。但之后……若是不想让少爷纳妾,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少奶奶你足够能生,而少爷也坚决不纳。”
烟云这一番话下来,可谓是一针见血。她分析得都在点上,齐梓珊根本无法不去承认。
第53章 歪主意
子嗣问题,李家恐怕比别的人家看得更重,毕竟只有李钧尧这一根独苗。
想到这里,齐梓珊原本就有些不悦的心就变得更沉重了。但她也不是一味惆怅的人,在自我开导和烟云的疏导后,她也释怀了不少。
心里头那点小别扭,只要不会影响到大局,那便让它留着吧。留着,正好还可以提醒她,等李钧尧回来,她最大的任务就是趁早怀上孩子。
没多会儿翠竹端着茶回来,见齐梓珊神色自然,眼中阴霾也散去,便知晓烟云劝到位了。
给齐梓珊倒了杯花茶,道:“少奶奶闻闻,用茉莉花做的。”
齐梓珊听了笑了笑,然后端起茶杯真的闻了一下,随后又喝了一口。
见她如此,翠竹的心就彻底放下来。
接着便想起自己打听来的事儿还一直没有跟齐梓珊说。放下手中的茶壶,翠竹说道:
“少奶奶,那天你让我打听那个陈妈妈,我已经打听出来了。她有一个干儿子在老爷书房伺候,有一个女儿在太太院子里做二等丫鬟。听说在咱们爷小的时候,她还做过一小段时间的奶娘。”
“看来是底气足啊。”烟云忍不住讽刺了一句,“难怪当日敢那般态度对待少奶奶。”
齐梓珊听了后倒是没有立即说什么。
奴大欺主的事儿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而且她知道,有过这种经历的满京都也不止她一人。
对付这种奴才,怀柔政策是断然行不通的,只能快很准地掐住要害,让她从此以后见到她心都要跟着颤三下。
齐梓珊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儿,然后将自己的法子同翠竹和烟云说了一遍,翠竹听得高兴,烟云也频频点头。
对付这种刁奴,只针对她一个人可不管用。但若是牵扯到她的亲生女儿,就不知道她还坐不坐得住了。
齐梓珊的法子再简单不过,就是让翠竹去买通李夫人院中的大丫鬟,给那陈妈妈的女儿几分难处受。
而陈妈妈那儿则是更为简单,找几个粗使丫鬟做些小动作,不怕抓不到错处。
对付这种下人,齐梓珊还用不着大费周章。
她既然是主子,那便有主子的做法。
儿子女儿是李大人和李夫人身边伺候的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能为了个下人来斥责自己的儿媳妇不成?
所以说,陈妈妈的事儿齐梓珊并未放在眼里。比起这种琐碎的事儿,她现在的重心应该是放在打理生意上。
至少在李钧尧回来之前,交到她手中的生意都还是要越来越好才是。
接下来的两日,齐梓珊则是去齐家在京都的其他商铺巡察。也许是她去山庄看账册的事儿在各位管事中传开了,她每去一家商铺,那家商铺的管事便早早就将账册准备好,不等她开口就先给了她。
一开始齐梓珊还曾担心管事们会不会有人在账目上做手脚,后来等她一一将账目看过并进行核实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李家的生意比齐家做得更大,范围更广,若是连账目都无法管理好,又怎能做到如今的场面?
她这般每日如同男子一样出府,自然引得林馨儿不满。这样的女子,整天只想着出府搭理生意,却不想着伺候婆婆,担心在外的丈夫,怎么做得好李钧尧的妻子?
林馨儿是被宠着长大的,接受的也是正统的三从四德教育,唯一难得的便是性子还能耿直。只是这样的性子,也是容易吃亏。
此刻,李夫人看着坐在自己一旁的林馨儿,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忧心。她这样的性子再加上这样羸弱的身子,未来还不知道夫家着落哪家。
李夫人试着放出些要替林馨儿找夫婿的消息,可却迟迟没有人来提亲。李夫人怅然的同时也很能理解那些人,谁不愿意给自己儿子娶个康健好生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