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讨厌,甚至很喜欢,光是闻着,喉咙就干渴,想要更加放肆一点。可是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
傅安年的眼睛黏在她身上,从水光潋滟的眸,移到绯红的脸颊,最后落在起伏不定的身前。她大口喘气,情绪激动,手交叠在一起,来回轻蹭着。
他敛眸,深呼一下,躁动的感觉稍稍缓了些,清风拂过,将剩余的灼热尽数吹散,恢复平静。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许久,气氛微妙。
来往的行人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显出他们的怪异。玉熙眼转着,明知是意外,但就是不敢抬头看,任由尴尬的气氛蔓延。
直到可怜的哭声传来,她才抬起头,一脸茫然的望着傅安年,傅安年面无表情,和她对视的眼神冷静的出奇,看不出一点方才的旖旎。
“谁哭了?”她的嗓音依旧软绵,本来不知如何面对刚才的事,眼下听见哭声,她立马转移话题,镯子的事也不问了。
若他想说,自然会说。
傅安年吞咽下,牵起嘴角,笑容多了两分温柔,“好像在卖身葬父。”
刚才路过的乡亲说的,他凑巧听见了。
玉熙没听见,闻言来了兴趣,她只在话本里看过,真实的遇见这是头一次,不免好奇。她扫了眼傅安年的手,把那点风月事暂时放在一边,然后挤进了人群看热闹。
傅安年不像她那么喜欢看热闹,但瞧见她过去,便也跟着过去瞧瞧。
百姓围了一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盯着跪在地上的姑娘看,但没一个人想帮助。那姑娘穿着一身白衣,眼眶湿润的跪在地面,她低头,忍受着旁人的指指点点,或许是感觉屈辱,消瘦的背脊颤动两下。
看着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玉熙颦眉,眼睛转了圈,于心不忍,她看看傅安年,手肘碰碰他,道:“作为朝廷命官,你不管管?”
按理说这种情况,有个书生站出来,英雄救美,怎么看了好一会,没一个人帮忙呢?
傅安年背手站着,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他能帮什么?最多是给点银子,让这姑娘把父亲葬了,至于旁的,他是一点帮不了。
再说他们初来乍到,什么情况没弄清楚,贸然出手,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傅安年心里清楚的很,但玉熙却不明白,她第一次出远门,对什么都好奇,眼下瞧这姑娘可怜,定是想帮一把的。
她骄纵高傲,却善良。
傅安年侧头,语气淡漠,道:“你想怎么管?”
他没正面回答,反倒是问她怎么办,他的意思好像是只要她开口,他就照办一样。
玉熙张张唇,又把唇合上,轻轻抿着,将嫣红水润的唇抿的更加艳丽,她斟酌一番,道:“自然是帮帮她。”
傅安年看着她笑,挺拔的背脊微微弯了弯,“你的意思是要我去?”
她嗯了下,拉下他的衣襟,如高位者的姿态那般看他,“当然是你去,我是公主,不好出面。”
他轻笑,眼瞅着她皙白的手,笑容越发肆意,“既是公主吩咐,那我便遵命。”
傅安年挑眉,漆黑的眸瞅瞅她,又看看她的手,示意她松开。当街拉他的衣襟,不大妥当。
玉熙后知后觉的松手,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她别开眼,道:“去吧去吧。”
三月的天比冬日暖和,可到底不是夏日,衣裳单薄,又跪在冰凉的地上,身子肯定受不了。加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那姑娘早已受不了,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定然捂着脸跑了。
玉熙见惯了富贵,却很少见可怜人,眼下看见这姑娘没银子安葬父亲,当然想帮一把。
她让傅安年出面,傅安年也没推辞,略显无奈的点头,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姑娘,眉梢微拧,然后朝她走过去。
谁知走了两步,玉熙后悔了,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等会。”
傅安年回头,侧脸立体,下颌线条流畅的好看,喉结下的红痣微动,莫名的性感。他疑惑的看她的手,没懂她的意思。
“又怎么了?”
玉熙松开他的衣袖,头微微低着,眼睛滴溜溜转,她想起个事来。要是傅安年帮了忙,那姑娘要以身相许可怎么办?
她看的话本上都是这样的,男子英雄救美,女子以身相许。可不就是眼下的情况吗?
玉熙犹豫了,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她闪躲了。
思虑半晌,她支支吾吾的说道:“让王全去。”
傅安年没说话,转个身朝后看,王全几人跟在不远处,瞧见两人望过来,神态立马变了,表情凝重,以为出了什么事,二话不说就往两人这边来。
傅安年从人群中走出来,在王全耳边说了几句,随后就见王全眼睁大了些,不确定的看看他。
傅安年对王全点头,道:“去吧。”
“是。”接着王全就往人群中去。
玉熙一直在旁边看着,暗叹这个主意真好,他们不用出面,也帮到那姑娘。
那姑娘震惊的抬头,那一瞬间热泪盈眶,想说些感激的话,可一开口便是哭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玉熙脸皱成一团,注视王全拿出银子,然后又吩咐人去买副棺材。至此,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嘈杂的场面稍稍安静些。
傅安年松口气,收回眼,沉默着看她。玉熙察觉他的眼神,平静的与他对视。
“看什么呢?”玉熙撅着唇说了句,“你是不是想去帮忙?你去吧,我回去了。”
逛了一圈,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躺床上看书,多舒服啊。
男人薄唇牵起,注视她片刻,恍然想起她刚才的问题,他深思片刻,随后启唇道:“那镯子…”
周围喧闹,他的声音小,夹在沸腾的人声中模糊不清。
玉熙仔细听,也只听到前两个字,她正想靠近些,忽然听见林学安的声音传来。
“傅公子,快过来看热闹去。”
他的话被打断,无奈气恼的情绪藏在眼底,可又无可奈何。
两人看向林学安,面色各异。
“那边绣球招亲,瞧瞧去。”林学安压根察觉两人间的氛围,一股脑的拉两人去凑热闹。
玉熙瞅瞅傅安年,看他不说话,于是敷衍着答应,“哦哦,走,我去。”
其实她在等。
两人在前面走,傅安年愣在原地看,他扬天叹息,暗叹想说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罢了,日后有机会再说。
只是一直到了临安,傅安年也没找到机会把镯子的事说出口。
到临安那日天气极好,春光明媚,微风裹着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有人兴奋激动,有人满面愁容,心境各不相同。
第36章 036
从京城到临安, 三月到四月,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路上很平静, 没遇到一点危险,相反, 玉熙这一路很愉快。
偶尔会跟某人置气, 但大都时候是兴奋的。
临安城近在眼前, 巍峨古老的城门高高耸立,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现在是四月,草长莺飞,温度适宜,衣裳也越发轻薄。玉熙穿了身青色的衣裙,俏丽明媚,衬得肌肤更加白嫩。
她忍不住撩开帘子看, 看见城门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钻出来, 玉熙裂开唇笑,拍拍冬玲的肩膀, 道:“终于到了。”
冬玲也高兴, 这一路眼看着公主瘦了, 下巴都尖了许多,到了临安可要好好补补。
玉熙左右瞅瞅, 林学安一脸轻松的表情, 如释重负, 脸上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缓解,再看傅安年, 和林学安正好相反,一路不见疲惫之色, 这会又垂眉耷眼,看着心思重重的模样。
她在心里哼了声,大抵猜到傅安年的想法,他是怕自个和赵云洲求证,发现她和赵云洲之间的关系不是先前他说的那样,冤枉了她吧。
玉熙撇着嘴角轻哼,愉快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
“我说公主殿下,到了临安咱们住哪?”林学安无精打采,坐在马背上微微弯着身子,很是疲惫。
他打个哈欠,瞅着时辰快到中午,想着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去休息,可到了临安,住哪呢?是个问题。
公主肯定不住驿站,她定然是住赵府,至于他们住赵府还是驿站?
林学安觉得赵府不一定收留他们,这才多问了一句。
玉熙看了眼这么多人,没多想便回他,“住赵府。”
林学安冷淡的哦了声,情绪没多大起伏,他朝傅安年看,又问他:“傅大人,你说住哪?”
此话一出,几双眼睛同时看他,傅安年不动声色,面色平静,漆黑的眸直视前方,就当没察觉他们的眼神。
“自然是听公主的。”他的话带着笑意,方才的烦闷好像是错觉。
两人盯着他看,然后对视一眼,默默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城门近在咫尺,能清晰的瞧见进出的行人,和城门下站着的几个人。
为首的男子一袭蓝色锦袍,器宇轩昂,英俊潇洒,看见马车缓缓而来,不由得露出真诚的笑意。
早在几日前,赵云洲就收到宋明胤快马加鞭的书信,信上说玉熙来了临安,要他做好准备。赵云洲欣喜交加,可不知她何时到?于是每日来城门瞧瞧,他算着日子,约莫就是这两日,还真被他算对了。
就是今日。
赵云洲手指收紧,想着和玉熙几年不见,不知会不会和他生分了?又想到前些日子她受伤,听说摔坏了脑袋,许多事不记得了,那还记得他们从前的事吗?
赵云洲心里没底,可转念一想,玉熙既然能来找他,想必是没忘了少时的情分,如此,他的脸上尽显轻松的神色。
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玉熙坐不住了,到了跟前立马吩咐停下,她要下马车。
“表哥。”她远远喊了声,充满了喜悦。
傅安年瞅着,心里不是滋味,眉眼阴沉,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他跟着从马上下来,扯着唇僵笑:“身为长公主,您该注意仪态,免得人说闲话。”
被他这么一说,玉熙的喜悦少了两分,她收敛笑意,瞪了他一眼,“我怎么没有仪态了?”
她刚下马车,什么都没做呢?这话让她不舒服,所以她也没给傅安年好脸色看。
傅安年倒不在意她瞪自己,他在意的是,等会两人见面,会不会举止亲密?
“公主说的是,您自然是仪态万千的。”
这话听着又像嘲讽,是她想多了吗?
玉熙嘁了一声,没再理他,转头朝赵云洲走去,她提着裙摆想跑,可刚提起来,又快速放下。傅安年说的也不无道理,她是长公主,在外确实要注意仪态。而且她表现的过于兴奋也不好,不够沉稳,还是要内敛些。
这般想着,她便莲步款款的走过去,脸上的笑容得体,姿态也端庄许多。
赵云洲激动的心在跳,想跑过去,但理智战胜了狂喜,他缓缓靠近,手微微颤抖,举止却从容。
“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的嗓音清润,细听,嗓音打颤,赵云洲和她一样,是高兴的。
玉熙上下打量他,三年不见,表哥越来越沉稳内敛了,他比自己记忆中高了点,也壮了点,再也不是那个清瘦稚嫩的少年了。他们都长大了。
“表哥不必多礼,几年不见,表哥和姨母还好吗?”
赵云洲在她身上过了遍,往日的稳重沉闷没了,多了俏皮爽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赵云洲松口气,幸好,只是受了轻伤,现在都好了。要他说,忘记也是好事,省得烦。
“母亲得知您要来,高兴的几日没睡好,此刻在家中等着。”
赵云洲说完往她身后看,下一瞬,表情立马变了,阴沉沉的,不悦的表情显现在脸上。他又收回视线,对玉熙说道:“表妹自己来就行了,怎么带个多余的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的更近了,语气温柔,“到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谁要欺负你,你告诉表哥,我帮你出气。”说最后一句时,他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某人。
几人表情微妙,都明白话里的意思,这不明摆着说傅安年嘛。玉熙和林学安朝他看,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才能缓解此刻的尴尬。
好在傅安年经历过风浪,见过各种的人和事,眼下赵云洲的话并未使他情绪有波动,男人薄唇微扬,笑意疏离,“我与赵大人许久未见,这回,可要好好叙叙旧。”
赵云洲冷笑着,回他:“那是自然,赵某定当尽地主之谊,好好请傅大人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