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挨到了第五日,大部分已经到了极限,他们站起来,冲向城门:
“给我吸一口,给我吸一口吧!”
“不行了,要死了!我要难受死了!”
“冲过去,冲过去就有阿芙蓉了!不冲过去也会难受死!冲,冲!”
……
“乱了乱了,都乱了!郡王,百姓们都乱了!”
“我看谁敢拦我?!都闪开!”
胤褆正头大的时候,一声娇斥传来,他一看就愣住了:
“恭王妃!”
六月初恭亲王驾鹤西去,留下遗孀恭王妃,因为康熙敬重,便是胤褆都要恭恭敬敬的称其一声“婶婶”。
“婶婶怎么会来这儿,这里危险,婶婶……”
胤褆从城墙下走了下来,话还没有说完,恭亲王妃直接冲着胤褆劈头盖脸的扔了一把粉末,胤褆摇摇晃晃直接栽倒在地。
恭亲王妃脸色蜡黄,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丝波动。
“去,开城门。”
恭亲王府会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蒙羞她也懒得管了。
恭亲王在世的时候颇有贤名,连她也不得不做一个贤妃。
可是,若是体会过那登上极乐的滋味后,又怎么会愿意当凡人?
早前的阿芙蓉都被尽数搜刮干净,若不是她在妆奁盒里藏了两块,只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恭王妃麻木的令府卫去开城门,府卫乃是因为恭亲王故去后,康熙因怜惜特意赐下。
而已经守了五日的胤祯,看着这样的恭王妃,眼中闪过震惊。
如果他没有记错,恭王妃在一桩旧案中被妾室下了毒,且中毒已深。
可是,卷宗并没有记载那是什么毒……
胤祯震惊之余,也反应过来,这是四哥让自己等的机会到了!
七月流火,火球似的骄阳高悬当空,恭王妃不施脂粉,只露出枯黄憔悴的倦容,唯有一双已经凝成鱼目的眼珠带着执拗。
胤祯缓缓站直了身子,那把尚方宝剑被他双手捧起,缓慢的从阴影中走出。
那个低调无比的黑衣少年,在这一刻逆着光走来,手中的尚方宝剑之上的宝石在骄阳下熠熠生辉。
“恭王妃,停下。”
在恭王妃迷晕了胤褆,意图开城门的那一刻,无异于叛国,是以胤祯并没有再称她一声婶婶。
胤祉这时也终于下来,他有些腿软的扶着墙,看着胤祯的眼神那叫一个如蒙大赦。
恭王妃带着的府卫乃是当初恭亲王座下的亲兵,个个都曾见过血!
这会儿他们已经按照恭王妃的指示一步一步逼近城门,刀剑相碰,二者皆有负伤。
但下一刻,恭王妃便不受控制的说:
“都回来!”
胤祯看着恭王妃,只觉后脊窜出凉意。倘若今日四哥没有让自己过来盯着,以恭王妃的身份,并不能第一时间让大哥警惕。
大哥败阵,三哥可并无顶上的可能!
那么,京城的大门势必会被破开。
这一步棋埋得实在是高明!
胤祯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钱大人番那些旧案会被灭口了,他是在用生命,指引方向啊!
一墙之隔的逆军中,胤禩和那位大人下棋都已经要下 吐了。
“大人”嗜睡,一天最起码要睡八九个时辰,但是不管是什么人在他身侧,稍有动静大人都会清醒,敏锐极了。
是以,哪怕胤禩分外好奇大人斗笠下的真容,也没敢伸手。
而这一次攻打京城,“大人”更是胜券在握,只在胤禩问起时沉思一下,说自己另有安排,让胤禩好奇不已,却不能直言。
毕竟,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他不能不要!
“大人,先生,城门有动静了!”
敌军大将兴冲冲的进来报告,“大人”顿时精神一震,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的精神劲儿。
哪怕他带着斗笠,不辨面目,可是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带着一股,兴致盎然的高兴与喜悦。
胤禩袖中的手不由捏紧,“大人”将手中的棋子丢下,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胤禩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心里却不由暗忖:不是吧不是吧,老四翻车了?!!
然而,等“大人”出去,城门丝毫未动。
“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人”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敌军大将不由低下头,小声赔罪:
“大人,想必,想必是里面要先进行一场厮杀的。”
可那敌军大将话音落下,胤祯已经登上了城墙,“大人”看到胤祯的一瞬,浑身一僵,急忙就要捂脸,等摸到头上的斗笠,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怎么会在这儿?”
“大人”轻声说着,眼中闪过厉色:
“如此危险之地,竟放任他出来,雍正当真不是一个好哥哥!”
他本以为,会有所不同的,明明,明明历史一开始就扭转了!
“大人”后面的话声若蚊呐,敌军大将并没有听清,只是尽职尽责的对“大人”道:
“现在城墙上守着的是十四阿哥,他年纪小,能让他上来,定是咱们的人已经得手了!”
“滚!”
“大人”呵斥一声,冷冷道:
“他的事儿需要你告诉我?”
隔着薄薄的黑纱,“大人”痴痴的看着城墙的人影,看他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黑衣,“大人”的呼吸都变得轻了。
“去,再投一次阿芙蓉。”
“大人”吩咐了一声,那敌军大将却大惊失色:
“大人,咱们不能再拖了!粮草已经不够了,现在京城的百姓应该已经有了瘾头,只要再等等,咱们便只要等他们自相残杀就够了!”
“住口!执行命令!”
“大人”看着城墙上的影子,抿紧了唇。
他不会让人伤害到他的。
“告诉皇四子,他再利用亲弟弟,休怪我不留情面!”
敌军大将苦恼无比,但不敢多说一句,否则大人会扣光他的阿芙蓉!
皇宫里,胤禛收到消息不由陷入沉思。
他早先以为那人是冲着十四来的,可是如今细细思索,那人都可以说服十四身边的豌豆,为什么只要他那些枝叶末节的琐碎小事?
而且,他又怎么能确定豌豆告诉他的是真的?
除非,他与十四有旧。
可是十四是在他眼皮子下面长大的,怎么会和一个陌生人有旧?
胤禛越想眉头皱的越紧。
胤祯也没有想到,在他蓄势待发,想要一下子按住那些暴躁的百姓时,逆军竟然安抚一般的投下了阿芙蓉。
一瞬间,所有人都放弃了对峙,胤祯使了一个眼色,胤祉立马会意带人将这些人都抓起来投入大牢。
前头是为了逼出来潜藏最大的祸头子,但京城就这么大一点,有一个恭王妃已经顶了天,现在将这些人收押,方能保京中安稳。
于是,在御林军的雷厉风行下,所有引发动乱的人都被投入了大牢。
一场无形之战,在这一刻被叫停。
胤祯眼神古怪的看向远处,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那人似乎就是为了缓和民怨才特意投下阿芙蓉的。
若是胤祯自恋一点,他甚至可以猜测那人是为了自己。
嗯……毕竟他才上城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郡王爷,您辛苦了,我们爷请您回去歇息。”
苏培盛小跑着上来对胤祯说道,胤祯随意点了点头,将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之脑后。
等回宫见了四哥后,胤祯敏锐的察觉到四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十四啊,你这么些年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胤祯思索了一下,摇头道:
“四哥你说什么呢?我就小时候出了一回京,后面连窝都没挪过去,打哪儿去见别人啊!”
胤禛闻言也陷入了沉默。
所以他弟弟到底怎么被盯上了呢?
胤祯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没有再让胤祯以身犯险:
“十四,你这次的任务完成的极好,接下来你便回府歇着,后面的事一切有四哥。”
“啊?不能啊四哥!你这是卸磨杀驴!我跟你说啊四哥,他们那个领头的有点奇怪,好像认识我似的!”
胤祯随口说着,胤禛确实眸子一缩,语气更加坚定:
“听话,回府。”
“哦……”
胤祯只得蔫蔫的同意了。
同意归同意,但是回府的路上,胤祯还是忍不住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
“十四!”
胤祯抬眼望去,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府外,旁边的小巷停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这会儿车帘被挑起,露出了一张清纯娇俏的脸,胤祯面上的凝滞不由化开:
“陈五姑娘。如今正是动乱之际,陈五姑娘还是快些回家……罢了,我送姑娘。”
“不,我有正事找你!”
陈玉丹跳下马车,认真的看着胤祯,下巴微抬:
“十四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胤祯:“……”
“你,你知道啊……”
胤祯后知后觉才发现陈五姑娘竟然自己找上了门,却见那姑娘笑容甜美的看了他一眼:
“猜出来的嘛!毕竟,这京里满打满算也没有府上能有十四个孩子。”
更不必提胤祯本就有一种天生的贵气,那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养出来的。
“这,这样啊……”
胤祯有些欲哭无泪,没想到是阿玛太能生暴露了自己。
但是随后对上陈玉丹催促的眼神,胤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引进府中。
豌豆被胤祯送到慎刑司,按背主论是出不来了,杏仁虽然留下,但是胤祯无法彻底相信他,是以郡王府中的奴才都换了一批,乃是胤禛特意盯过的。
而胤祯如今的贴身太监被赐名守德。
守德虽然跟胤祯时间短,但是打心眼里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主子更好伺候的人了。
是以一听到逆军攻到城下,就在府上焚香祈祷,却没想到主子竟然真的回来了!
“给主子平安!”
守德直接一个五体投地,等他抬起头,这才看到主子身后跟着一位俏生生的姑娘家。
“主子,这,这位是……”
胤祯忙道:
“这是,陈五姑娘,与爷有旧,你快去准备茶水来。”
胤祯将陈玉丹引到前院正厅,等喝过了茶水,胤祯这才问道:
“陈五姑娘寻我,是有合适?”
“十四爷,我善医!我找到了可以解决阿芙蓉的法子!”
陈玉丹声音脆如击玉,胤祯直接愣住:
“解决阿芙蓉的法子?当真?不,我不是不信陈五姑娘,实在是那阿芙蓉如附骨之疽一般,只要尝过,后面便会不受控制的去吸食。”
胤祯将自己曾经让太子痊愈之事说了一遍,只是掩盖了太子的名讳。
陈玉丹点点头,开口道:
“此事我明白,早在去岁我家中有一仆人便开始吸食阿芙蓉,最后还铤而走险,犯下盗窃之罪。
阿玛严苛,本来要仗杀了他,但我心中好奇,把阿芙蓉当一种疑难杂症来治。”
陈玉丹说着,抿了抿唇:
“还是今年皇上下令清除阿芙蓉时,我才反应过来,时至今日我已经为其做了诊治,现在就是用阿芙蓉让其吸食,他不但感觉不到痛快,还会非常厌恶。
当然,这些都是我一家之言,郡王倘若不信,可以用那些吸食阿芙蓉的人试试。”
陈玉丹提起这事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胤祯,她是知道胤祯有这个权利的。
胤祯想着左右四哥也不让自己去对阵,还不如看陈五姑娘能不能真正解决阿芙蓉,遂点头同意了。
“好,不过大牢危险,我陪姑娘一道!”
“那再好不过!”
胤禛是次日才知道胤祯去搞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无他,逆军开始发动攻击了。
他们以火箭烧了一部分粮仓虽然抢救及时,但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胤禛已经开始想着是不是可以收网了,但是想着那人那般稳得住,他不由怀疑那人可是有什么后招。
但当天夜里,胤祯便漏夜入了宫中,对胤禛道了一事:
“四哥,陈五姑娘的药对阿芙蓉有奇效!”
狱中用来做实验的囚犯一日喝了三副药后,虽然精神萎靡,可是对于那些靠近自己,身上有阿芙蓉味道的同伴那叫一个避如蛇蝎!
胤禛闻言直接精神一震:
“好!太好了!”
不管那人有什么后招,都离不开阿芙蓉。
那么现在,局势直接翻转!
胤禛分外欣喜,直接在城中宰杀牲畜,家禽庆祝,炊烟袅袅,香气满城。
而外面的逆军闻到那股子香气后,不由咽了咽口水,随后骂了一句:
“好好吃吧!最后一顿吃好点,上路了莫要找爷爷!”
胤祯与陈玉丹并肩走在城墙下,神情难得惬意轻松。
药方研制出来后,虽然里面需要很多不易得的药材,但是京城汇聚举国上下的精粹,那些难得的药材凑一凑也是够的。
“丹娘,你看,他们都因为你不用死了!你真厉害啊!”
胤祯兴致勃勃的指着那一队排队领药喝的人,由衷赞叹着。
因为阿芙蓉可以被控制,那么原先的严刑就有些不适合了。
于是胤禛在康熙的那条新律后补了一句,若能按期按时饮药,可免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活下来的人男者送入军中,让他们体会体会保护他们的军人何其不易,女者则入新开的戒女祠,为军队做棉衣棉服军粮等。
不过上述都是没有酬劳的,也算是另类服刑。
但能活,谁又想死呢?
陈玉丹听着少年的夸赞,睫毛扑闪了两下,低下头小声道:
“十四,你真觉得我厉害吗?我喜欢行医,会抛头露面,是,是不守妇道。”
陈玉丹有些难以启齿,她甚至不敢去看胤祯。
胤祯却直接道:
“不会啊,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不生病?大夫有什么不好?而且,丹娘你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厉害,要是只偏安一隅,那才是大清的损失!
还有,什么抛头露面,那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岂不是不用活了?丹娘,你真的很厉害很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