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你若是满意的话,这些财宝,这目光所及的草地和牛羊,甚至牧民都归你,日后吃喝不愁,钱财自然是不缺。”
努尔哈赤晃了晃手中的酒囊,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尽。
满腔的火热之下,是他冷静的面容。
“督指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恕我万不能收。”
阿古巴颜神色一顿,看着如今比自己还高了些的男子的侧容,他问道:“若是不满,你可是还有其他想要的?”
少年不光本事好,就是面容上的也是极为俊美。
硬挺的鼻梁如那山峰伫立,浓眉之下,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是装下了整个草原。
阿古巴颜见过许多人,自然也是见过许多美人。
但努尔哈赤依旧是那个最特别的,无关于外貌,而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和他眉宇之间团着的气。
磅礴而果敢。
他面容上的笑意缓缓的收了去,再次开口的嗓音显得冷冽了不少。
“努尔哈赤,我们富察氏无一不欣赏与你,甚至感激,方才说的任何话并无一丝做假,只是你想要求娶我的幼妹,这件事情当真是参杂了许多不该有的因素,你也曾见过我的妹妹,应当知道,对于旁的草原女子来说是幸福和喜悦的婚事,在她眼中反而是不值一提的。”
“甚至对于这种所谓的勇士争夺,她可能更喜欢独自一人去给那些牧民治病。”
阿古巴颜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酒囊之上,似乎是想喝一口,但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其实你也是好的,家中虽然没落,但我和阿玛还有她几个哥哥并不在意这些,你本事怕是比我们几个兄弟都好,心地也是纯善的,一心救了我,却将自己陷入危难之中,但在危难之中你却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给自己和弟弟扑出一条道路来,谁人不赞叹你一句英才?”
“可你现如今是李成梁的心腹,明朝军队的人,而我富察家族如何和明朝廷势不两立,甚至在草原上都有许多氏族在等着落井下石,这个时候你来争夺婚事。”
“凭借你的本事,只要不做假,我们都知道十有八九,你定是会赢的,可赢了之后呢?”
“你可曾想过妹妹如何嫁给你?李成梁为何允许你来比试?”
他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说道:“我阿玛说了,以半个莽思寨为聘礼,但也要求男方家世不凡。”
“你让李成梁来支持与你,可曾想过事成之后,他可曾有陷阱?”
“更何况你对于我妹妹并无…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即便是喜欢她姿容,我也可告诉与你,我定为你寻到草原上不输于我小妹姿容的女子可好?”
他话说完,走到努尔哈赤的面前,死死的盯着他。
努尔哈赤的黑眸就这么回视着暗暗带着威逼的男人。
“督指挥,努尔哈赤谢谢督指挥肺腑之言,也谢谢这些惊人的钱财和草地。”
他将酒囊扬手还给了阿古巴颜身后的一个侍卫,那张俊脸骤然露出了几分肆意的笑容。
“至于参赛的钱财,我从知晓堂兄额娘散布谣言时就开始准备了,这几年在明军队之中的立功,我全数换成了财宝,不多,但却也是在笔试者们的中间行列,督指挥就如你所言,草原上姿容貌美的女子多,但富察·衮代却只是富察·衮代。”
他话说完,不看阿古巴颜隆起的眉头,而是眺望着远处的山尖,那终年不化的雪山顶。
“衮代格格,如同那山间月,水中花,她是真正的神女,我努尔哈赤自然是配不上她。”
“可世间之人,又有何人配得上她?”
“他们只会因为她不似凡人,而想要疯狂的争夺她,也正是因为她的高洁和绝美令那些男人产生了自卑,甚至做出玷污的行为。”
“我如何能忍受?”
“你们富察家族说是将她当做宝贝一般的宠爱,却为何令她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既然她主动要在这场比试之中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不如换我来保护她。”
话说完,他那张带着几分怒火的面容冷笑一声,就这么转身离开。
那穿着一身明军普通衣服的身姿迎着山谷的风竟是就这么翻身上马走了。
“…………”
阿古巴颜立在原地,目光投向男人远去的背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莽色督珠乎身子微微前倾,肃声问道。
阿古巴颜沉着脸,微微颔首,说道:“对,原话就是这些。”
“…………”
阿海本就是因为此时连夜从古勒城赶来,此刻听到了话愣在一边,随后带着几分疑惑的说道:“当初在古勒城并未注意到他对小妹有任何的侧目啊?!”
没人回答他的话。
从努尔哈赤的一席话之中,几乎是在明示他们,对于衮代他早就有所图谋,甚至早在知道威准的额娘开始散播谣言时,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天,于是他开始以军功换取钱财,等着有机会来参与争夺。
甚至是信誓旦旦,必定能娶得美人归。
此刻,倒是让富察氏骑虎难下了。
“要不然先就在咱们族内宅找可靠的小子?”
“族内?!”
“不,不,且不说这样委屈了小妹,那这一招几乎是在打我们自己的脸,甚至是得罪了整个草原。”
“……”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尼堪外兰最近倒是和阿台走得很近。”
“尼堪外兰?”
莽色督珠乎微微蹙眉,他此刻的心中忧虑渐渐的重了。
他此时此刻总有一种感觉,当初在大儿子战败之后就有的一种错觉,一股不祥的预兆始终笼罩在他们富察家族的头顶。
他知道李成梁掌控女真族,利用着女真之间的内斗睥睨纵横。
然后拿势力渐大的古勒城开刀,到如今女真和明朝廷之间的对峙几乎是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此时此刻的富察家就像是那被架在最前端的弦,被人用力的紧紧绷住。
这么几十年波云诡谲的争斗,即便是有凶险,有难堪,甚至危机生莽色督珠乎从来都没有像现如今这般,有种被人明晃晃算计的空落感。
他微微垂着眼眸,那带着大半个世纪岁月痕迹的眼皮松弛的挡住了眼眸。
他就像草原上的头狼,即便是身子年老,但却蕴藏着千军万马都难以抵御的智慧。
“看来,我是许久未曾出过莽思寨了,倒是也该去看看外面的小子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事情了。”
“阿玛!”
阿海失控的声音响起。
莽色督珠乎的身子虽无什么病痛,被衮代精细的调养着,但即便是如此,他早已年迈,哪里禁得住这草原上的一点儿意外?
就是连阿古巴颜都不赞同的说道:“阿玛,您只要在寨中坐镇就好了,您生了这么多儿女,难道还需您在这草原上为我们奔走?!”
莽色督珠乎闻言,神色不变,只是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说了,给我备马。”
“阿玛!”
阿海走上前,说道:“不然让我去将努尔哈赤请到莽思寨内,我这就去请?”
“来不及了,现如今这个局势,我看着来不及了。”
莽色督珠乎说道:“现如今切不可因为衮代的婚事影响我们富察家族和草原上甚至是明朝廷之间的关系再一次的恶化。”
“届时,若是一招不慎,咱们富察家族如丧家犬一般败落失去权势不说,你兄弟的性命不存,而衮代,你们的女人孩子怕是都将遭遇世间最痛的对待。”
“走,就是拼了老子的命,也要去看看那小子究竟在做什么鬼!”
莽色督珠乎起身,就要准备出门。
阿海和阿古巴颜对视一眼,却不敢再阻拦。
只得先打开门,却一眼就瞧见了立在门口的女子。
“……”
她今日穿着杏色的衣衫,绣着山花的裙摆此刻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曳,腰间收敛的线条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在这样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下,她美得就像是山间的山神一般。
那双纯粹而明亮的眼眸此刻眼眶微微湿润,神色间却带着笑意。
她看着莽色督珠乎,问道:“阿玛这是要背着我去何处?”
“…………”
莽色督珠乎将脸上的肃穆神情收了个干干净净,转而是自然而然的换上了衮代熟悉的慈爱的面容。
他知道女儿听到了,于是他说道:“我儿别怕,阿玛去去就回,我晚上就回来。”
衮代伸手将手中端着的药碗递给一旁的二哥,迈步进门,挽着阿玛的手,笑意盈盈,乖乖巧巧的说了一个字。
“不。”
“衮代,你且听阿玛说…”
“我方才都听到了,阿玛。”
衮代挽着莽色督珠乎的手便坐回了榻子上。
“您和哥哥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与其在意谁是我的丈夫,我更在意您的健康和哥哥们的安泰。”
“既然无法阻止努尔哈赤的脚步,那么我们还不如就这么让草原上最为勇猛的男人成为我的丈夫。”
衮代深深的吸了口气,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力。
若是当初对于威准的退婚,她感受到了抵抗住了历史的洪流,那么现在,她便是感受到了自己在历史洪流的之中的渺小。
在这个时候,她只能嫁人,只能嫁对于富察家族来说,最为厉害的人。
“他既能是草原上任何一个男人,那为什么不能是努尔哈赤呢?!”
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嫁的最对的人偏偏就是努尔哈赤。
“可…”
“阿玛,下不说草原上的男子谁更厉害,但若是努尔哈赤最厉害,那么我嫁给他,反倒是对我最有力的保护。”
“…………”
莽色督珠乎还想说什么,就又听到衮代铿锵有力的说道:“若是阿玛和哥哥们为了我的婚事冒险,出了什么意外,那我立马就抹了脖子,以死谢罪,跟了去了。”
“…………”
秋日的草原就像以往去岁和再去岁,甚至和小时候都没有什么差别。
威准自幼自持身份,直到今日,他穿着牧民的衣衫,立于湖边的树下,焦急的望着军队的驻扎的营地。
他的堂弟,努尔哈赤竟也是要和他争抢衮代。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击中了他。
家中母亲的咒骂和骇巴安的哭闹令他头疼欲裂,于是他摔碎了身边的东西,纵马来到了这里。
令人带了消息,来见努尔哈赤。
直到男人迎着天暮走来时,他的心越发的沉了。
若是对于草原上其余的男子还有几分胜算的话,他清楚地知道,对上努尔哈赤,他必败无疑。
第32章
若是当初被衮代劝阻之时, 他的心中确实是有了几分意动。
衮代说的对,他对骇巴安怀里的孩子是真的有期待的,那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可每当深夜之时, 他却越发的想念起了当初光明正大伴随在衮代身边的时时光。
那是他最幸福自在的时候了。
甚至听说身边有很多人都想要报名参与争夺时, 他那被克制着的心顿时就像是被人拧了起来一般的难受。
在一个再一次辗转反侧的夜晚, 他忽然想到每一个人都可以,为什么就不是他呢?!
直到这么想通之后,他才睡了一个好觉。
可转眼之间, 就知道了自己那逐渐展现了本事的努尔哈赤堂弟放出了消息,他要参加招亲比赛。
他如何能坐得住?又怎么能甘心?
此时此刻,他望着几年不见的男子走的越发的近了, 眼底隐藏的怒气慢慢的浮现出来,压抑不住, 也不想压抑。
威准缓缓地挺直了背脊,就这么肃穆着等他走到自己的面前。
“堂兄, 好久不见。”
努尔哈赤的神情自然,却隐隐的含着几分威严。
当初他家中困难, 舒尔哈齐和他有时候吃不饱饭, 他瞧见了总会支助一二, 没曾想到了如今, 自己这位堂弟倒是和自己争上了衮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