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斥责道。
衮儿看着自己的父亲,不说话。
阿古巴颜习以为常的被忽略了,他自己先行下马。
莽色督珠几步上前,赶开了一边走上前牵马的奴婢。
亲手牵住了拉住了马缰,抬头看着自己的幼女说道:“阿玛专门吩咐人熬了好喝的奶,还有奶皮子,走,进去吃。”
第3章
好歹是自己的亲爹,虽然没给自己找个好夫婿,甚至还逼着自己嫁人。
但莽色督珠能知道什么呢?
她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递给了身后的侍从,挽着阿玛的手,说道:“好,那就听阿玛。”
莽色督珠自然是高兴,拉着自己的小心肝儿就往府邸走。
“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肯定是受了很多的委屈,这大冷的天,肯定晚上都没睡好吧?”
身后众人:“.......”
知道的,会清楚这是莽色督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原来的什么人呢。
“阿玛,别担心,女儿哪里有什么事情。”衮儿声音颇为自然的说道。
在身后跟着走过来的阿古巴颜都不由的想起了年少时,父亲抽在自己身上的羊鞭。
“你呀,多听话,阿玛太惯着你,你简直就像是呐草原上四处乱跑的班龙。”
衮儿转过头瞧了他一眼,神色略带着疑惑。
少女戴着帽子,最为顶级的狐狸毛在夜风之中轻轻的动着。
帽檐下那双动人的眼眸比那漫天的星辰还要耀眼。
阿古巴颜语气肯定的说道:“长得花里胡哨的,丝毫不自知,还整日里的到处乱跑,离开长辈庇佑,自以为隐蔽很好的到处吃草。”
衮儿:“........”
周围人先是一愣,随后或多少的都露出了一点克制不住的笑意来。
也只有这位大爷能制住衮儿了。
他们酋长这位幼女,虽性子不暴躁,也极为少发怒,但天生的就带着一股疏离感。
草原上和中原不同,就算是有了医术的,也大多数萨满,衮儿是第一个族里第一个大夫。
于是早早的就有了名头,她凡是有人来寻,便会细心医治。
可大家还是很怕她,对她极为尊重。
甚至如今姿容更是越发的明艳,浑身的气度也越发的明显,使得人根本不敢多亲近。
于是,有人这么说她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愣,随后露出了啼笑皆非的模样来。
觉得很稀奇,但是莫名的又很符合。
衮儿:“.......”
莽色督珠轻轻的咳了一声,说道:“行啦,先进去说话。”
话音刚落,屋内传出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衮儿神色微变,但在莽色督珠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稍微的用力揽住了他的手臂。
莽色督珠无奈的用手点了点她的鼻梁,说道:“行啦,你要知道阿玛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男人年岁不小,当初她出生的时候父亲都没料到还能在花甲之年抱一个幺女。
年岁渐大,权力缓缓的放给了自己的儿子,他除了守着自己的莽思寨,就一心的教养自己。
十年的宠爱,如何能作假?
衮儿如今日日都在给自己的阿玛号脉,虽没有什么大病,但年轻时带来的后遗症在时间的慢慢流逝之中,慢慢的带走了他的健康。
思及此,她的心就像是被针细细的扎着一般,不由得带了一些酸楚。
父母在,不远游。
如今父亲在,她如何能让他担忧呢?
衮儿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阿玛,女儿知道。”
第4章
草原上的夜风吹拂而过,带着远处冰川的寒凉刺骨。
在燃起的火把下,一个身姿高大的少年奔来。
少年穿着褐色底周围深蓝色领口衣袍,双脚踩着皮靴,眼眸善良,面容黝黑。
少年的编发散落在耳鬓,浑身都带着草原的肆意。
偏偏和少女对上的眼眸却显得就像是草原上受了惊吓的肥硕老鼠一般。
一瞬间的欢喜,随后换上的便是不自在和胆怯。
衮儿:“??”
“威准给酋长、督指挥请安。”
说着,他便行礼请安。
少年声音豪爽,却难掩稚气。
甚至在他行礼时,那火光下黝黑的面容带了几分犹如天边朝霞的颜色。
阿古巴颜一脸戏谑的瞄了眼妹妹,先一步走了进去。
就连莽色督珠乎也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笑着对着女儿说到:“阿玛先进去给你将奶皮子烤一烤,等会让人来叫你。”
衮儿:“.......”
说实话,有时候她也觉得这草原上这般豪迈的习俗,她当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这么一对比下来,她倒是像个老古董了一般。
一会儿之后,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少年站直了身子,那张腼腆而高兴的面容显得格外的纯善。
“听阿玛说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衮儿个子不矮,但是也只堪堪的到了男人的肩膀处。
偏她虽语气温和,但神色却带着几分冷淡。
而面前的少年虽个子高大,穿着衣袍的身子也有了成年男子的雄壮,可那张面对女子问话的面容却显得那样的稚气。
“.......”
阿古巴颜立在窗户口看着院子里的两人,他微微的蹙了蹙眉。
当初倒是没注意,只觉得妹妹许是过于的挑剔,现如今看着倒是觉得这个未来的妹婿似乎是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空有躯壳,却是连面对自己女人的勇气都没有。
莽色督珠乎却是有不同的看法,他坐在椅子上,那张倒映着火光的双眸微微眯起,笑着说道:“你以为你这个小妹妹是受人拿捏的性子?”
阿古巴颜转过身,厚重的袍子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反倒是显得格外的英伟。
“这样的男子最适合她,容易示弱,什么都听衮代的。”
“他这个样子,在外听衮代的,那是不是在家里的时候就听他那个老母亲的?以后妹子嫁了过去,一般的女真姑娘打一架就好了,我倒是担心妹子过去受委屈呢。”
炉子里的柴火发出小声爆开的声音,男子看着越发高大的儿子,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说道:“既是如此,那便杀了就好了。”
说完话,他的嘴角往上扯了扯,露出几分和方才慈和面容丝毫不同的凶煞来。
......
“所以你是来寻我做什么的?”
衮儿笑了笑,往屋子里走了两步,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声音里带了几分客气的说道。
夜里的草原带了几分荒凉,鼻息间都带着几分属于草地的荒芜。
少年脸颊黝红,他正是情窦初开时,看着眼前他见过比所有姑娘都好看的女子,低声说道:“我就来看看你,你.....你,我,我带了许多牛羊来,都给你,现在只能给你这么多,等我日后有了更多,我全都给你。”
衮代侧目,那双在这昏暗的火光下都掩饰不住的明亮精致的眼眸,清晰的倒映着少年的羞赧和急切。
谁能想到这样痴情的少年郎会在几年后骤然离世?
甚至历史上都没能写清楚他离世的原因。
这便罢了,若是真的病了,她当是尽力而为罢了。
可月前的时候,他的母亲竟是先来寻了她。
说是婚后的生活,希望她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去给人看病,甚至看病的时候必须要有她在场,或者是她安排的人在场。
话里话外的都是暗示着她现如今四处给人看病的不满意。
和少年的羞赧和温和不同的是,那妇人的强势。
衮代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女子不说话,但那双明亮的眼眸却是坦诚的看着自己,就连那张名动草原的容貌也过了几分白日里不曾有的妩媚。
他并不能用什么繁复华丽的言辞来形容,脑海之中之浮现出夜色里那被淡淡的云雾遮挡住的圆月一般。
他也是知道额娘来寻了她,心中焦急,当时就想要来寻她,来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来陪着她的。
可额娘以死相逼,直到昨日,他听说衮代似乎是想要解除婚约,他这才不顾额娘阻拦,牵了牛羊仓促间便赶了过来。
心中想了许多话,可一瞧见她,他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眼前女子沉默不语的样子,他脑袋一打铁,突然开口说道:“衮代,过几日我几个堂弟就要过来一趟,你想要和我们一起玩儿吗?”
第5章
此时的衮儿尚未想起他口中的堂弟到底是谁。
草原上一个族群内,或多或少的,都沾点亲戚的关系。
兄弟姐妹更是多。
“行吧,这两日正巧我有空。”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单纯的说道:“快些将你的那些个牛羊马匹的牵回去,我不需要。”
威准再欲说话时,衮儿却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走吧,先进屋内去,夜色浓重,倒是越发的冷了。”
草原上一向是飒爽的。
两人走到了屋内,阿巴古颜对着自己的妹妹眨了眨眼,就连坐在一旁的莽色督珠乎面色上也带了一些笑意。
威准黝黑的脸颊带着几分红霞,倒是越发的显得年轻气盛。
“阿玛。”衮儿搬了个凳子坐在了自家阿玛的身边,倒是不多话。
在烛光下,女子的面容显得格外的精致美艳,而坐在阿巴古颜身边的威准目光却盈盈的看着少女。
“多喝些□□,你瞧你这瘦弱的。”
“嗯。”
几人话并不多,反倒是阿巴古颜似乎是有意考教威准一般,他问道:“若是朝廷有许多贪官,你当如何做?”
衮儿手指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碗,眼眸瞧了一眼大哥。
历史上,明朝就是因为大哥因明廷断绝贡市又在边境琐事上与明廷多次摩擦终致反叛,他自封阿突汗率众袭击沈阳、辽阳各城捕杀贪官污吏声势颇巨一度震动明廷。
这才开始围剿亲哥哥的。
屋外塞边的寒风呼啸而过,层层叠叠的乌云从天边卷来,不到一会儿就将这片天铺满了灰白的乌云。
威准年轻气盛,当即边说是要斩杀贪官。
衮儿轻轻的只喝了小半碗的□□,便是喝不下去了。
“斩杀之后呢?”
她突然开口问道。
女子的声音冷淡,不是责问,但却令人心一惊。
威准转头朝着女子瞧去,才发现少女目光并未瞧他,而是看着阿巴古颜。
“哥哥,杀了之后呢?你可曾想过退路?”
屋子里只剩下火把“扑哧”烧着的声音,炉子里滚烫的□□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阿巴古颜身子高大,即便是此刻坐在下位,可那高大的身姿就像是草原上最为强壮的狼王一般,眼眸犹如锐利的雄鹰,他扯了扯嘴角肆意的笑着。
“大男子生于世,既是来了一遭,那定然是要无愧于心的。”
衮儿端着碗,看着自家哥哥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当初年幼时也曾想着自己定时能潜移默化的改变哥哥的想法,可年岁相差太大,她说的话,哥哥总是当作天真的童言童语。
到了现如今,她更是明白,有些事情,即便是他知道了后果,难道当真就不会不做了吗?
阿巴古颜称雄建州,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斩杀明朝官员带来的后果么?
而她自己的命运,一开始以为她自个儿是能掌控的。
可到了现在,看着年轻的威准,以及身边年老的阿玛时,心中有着巨大的无力感。
屋外传来下人的惊呼,以及驱赶牛羊的声音。
佐佐撩开门帘走进来。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
衮儿瞧她发间的雪色,对着身边的莽色督珠乎说道:“阿玛,你该休息了。”
威准闻言,连忙起身,但也不知如何做的,竟是带倒了坐着的凳子,发出不小的动静。
他的脸骤然发红,甚至那手背都带着滚烫。
“那,那威准就不打扰酋长休息了。”
“........”
莽色督珠乎到底是年老,身子不比当年,此刻夜深了,难免困倦。
他扶着身边的儿子站起身子,对着威准说道:“你的心意,我们家都领会了,很是好,但那些牛羊马匹你且牵回去,今日冬天难熬,你将这些牵过来,可曾想过家中老母亲的感受?”
威准闻言,神色有些慌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阿巴古颜给拉住。
衮儿扶着阿玛进了内间,侍奉着自己的父亲休息。
莽色督珠乎坐在床榻边,看着自己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小女儿蹲下身子,给自己脱着靴子。
屋子的煤油灯微微的摇晃着,火烛下眼前女子的面容带着几分失真。
“衮代,阿玛现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你能过的好。”
衮儿脱下他的靴子,露出里面显得有些肿胀的脚。
“阿玛,女儿过的很好。”
她若是不知道日后的结局便是罢了,可偏偏她一清二楚。
威准并非是个良人,她又该如何嫁给他?
况且,威准并不是个能帮助她们家的人。
莽色督珠乎闻言轻笑了一声:“行啦,你和你哥哥看似想的不同,实则都是羡慕狼王的人。”
衮代闻言,笑着抬头看了一眼阿玛,并未说话。
等着她从内屋走出来的时候,屋外已经没了旁人。
只有佐佐提着煤油灯在门口等着她。
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衮儿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日清晨醒来时,就连屋内的空气都带着几分轻薄的凉意。
佐佐早就在炉子上煨着□□和牛肉。
“主子,今日就算是莽思寨也都落满了大雪呢。”
衮儿昨夜睡得好,那张睡得懵懵懂懂的小脸儿此刻两颊酡红,双眸含着水光,竟是像极了那冬日傲然绽放的腊梅。
都说美人最是耽国事,此刻就连佐佐都想,主子睡过的榻当真是这样的舒适?
衮儿踩着软鞋先去洗漱一番,这才坐在了炉子边,撕下了一节牛肉慢慢的嚼着。
草原上吃食不精细,但她顿顿有鲜奶喝,有肉吃。
如今年岁不大,但发育却是比前世成年时都好不少。
佐佐将屋子里收拾干净,然后推开窗户,屋外冰凉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带着冬日里特有的冰凉,倒是令屋子里的空气清新了不少。
“主子,方才佐佐去挤羊奶的时候,听说那威准的额娘竟是来了,非要去数一数自己家的牛羊马匹,还说什么威准年少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