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泱就是趁着他回头的瞬间，纵身往河面一跳，踩着水花窜到了距离最近的画舫上，引得船头的歌姬惊叫连连，但谢泱随即又跳到了另一艘画舫上，就这样几起几纵，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里。
宁如月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连谢泱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师兄，你出来好久，我们都好担心你，赶快回去吧。”
过来的正是谢泱曾经见过的那个方下巴少年，他走近后有些疑惑的问：“方才我好像听见你在和谁说话，是我听错了吗？”
宁如月微笑：“大概是风声吧，就我一个人而已。”
“哦。”
方下巴少年丝毫不怀疑他的说法，一眼瞥见地上那个怪物的尸体，嫌恶的捏住了鼻子。
“哎呀，怎么这里都出现异化的尸鬼了，还好师兄及时出手除掉，不然的话肯定又会害了人命。”
宁如月只是笑了笑，对着那尸体捏了个诀，引来一点火光，很快就让那尸鬼化为了一片灰烬。
“师兄，你觉不觉得近来这种事情越来越多了，以前师傅讲课的时候还说，像尸鬼这样的东西一般只会出现在荒郊野外，那种阴气特别重的地方。可如今连春城这种繁华地带都有了……”
宁如月不置可否，在他脑门上敲了敲：“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总之咱们既然撞见了，自然要出手为民除害，这才是古月剑派的一贯风格。”
方下巴少年闻言用力点头，伸手拉住宁如月的胳膊道：“话虽如此，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次同行里的偏偏有个从联盟下来的检察使，管东管西，简直烦死了。要是被他知道师兄在外面未经允许就施展剑术杀灭了尸鬼，又要拉着脸说教，搞不好还会叫师兄去抄书。我们又没干坏事，为什么就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凡人得知了还有修者的存在。听师傅说几百年前可不是这样，修者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尘世行走，也不知道盟主到底是——”
“嘘，师弟，万万不可私下议论此事，尤其是盟主，最好连他的名字都不要想，知道了吗。”
宁如月的神色很严肃，语气也显得有些严厉过分。
方下巴少年几乎从没见过他有这样的反应，一时吓得闭上了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很好，我们回去吧。”
宁如月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第四十章
回到船上的谢泱心情不是太好, 拉着脸下了甲板，都懒得去关照隔壁的小白莲，扑在床上, 将脸埋在枕头里, 一动不动的躺了许久。
并非因为发现自己猜错了那个数字代表含义而恼羞成怒, 她还没那么玻璃心，只是她忽然就对未来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归根到底，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她目前的力量都并非真正的属于自己，被一个不知怀有何种目的的“系统”所掌控。更要命的是, 连“系统”这个定义都是谢泱单方面认为的, 到底那个诡异的不规则球是个什么玩意，谁又能知道。
要说它是个外太空来的生命体, 正打算借着侵蚀谢泱的身体来占领本世界,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看了太多科幻片，某段时间还沉迷克苏鲁，看了很多爱手艺的小说, 导致谢泱的脑洞突破天际。
假如她能遵循着这个世界的法则, 一点一点的吸取灵气修炼变强，即便再微弱渺小, 好歹还是属于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必担心随时会被剥夺，一无所有。而眼下她看似很强大，这种强大却宛如空中楼阁, 虚无缥缈，怎能叫人有安全感。
偏偏她这个身体又悲催的没有本世界认可的条件, 想重新修炼都没有任何办法。
烦躁的翻了个身，谢泱从床上爬起来, 想破头还是想不出挣脱困境的办法。唯一的安慰大概便是系统似乎没有那么的不近人情，还是知道主动吐出好处来平息她的怨气，也知道不能步步紧逼让她产生更大的厌恶感。而在一些地方，系统还会主动让步——起码它没有使用常规手段，以伤害谢泱的精神与身体为要挟，逼着她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虽然谢泱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死也绝对不会对系统屈服，变成一个唯命是从的工具人。但假如系统搞酷刑折磨，她还真的没有信心可以熬过去。
叹了口气，看天色已晚，秃头的危险让谢泱不想熬夜，从今天开始她要做个按时睡觉的好孩子。
“睡了睡了，再怎么艰难，只要还活着，当然要对自己尽可能的好一点，哭着笑着不都还得生活嘛。”
谢泱自言自语，她没有意识到这个喜欢和自己说话的习惯变得越来越严重，她甚至在说完后才察觉把心里想的事情宣之于口，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到浴室里，对着那面华丽的水晶大镜子谢泱准备洗漱就寝。其实她早就已经不会分泌皮脂掉落皮屑，除非遇到剧烈体力活动，她连汗水都不会有，洗脸刷牙一类的事情毫无存在意义。但她还是秉承着一直以来的习惯，固执的按照普通人类该有的生活方式做着这些琐事。
要说有什么理由，谢泱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一点。也许她只是以此来提醒自己不忘初心罢了。因为她始终忘不了自己是个异界来客，另一个世界承载了她的童年和成长，有她唯一深爱过的亲人。
也许未来她可以活几百几千岁，短短二十来年的前世记忆在漫长的生命里显得多么的渺小。可就是这二十几年的岁月奠定了谢泱的三观和人格。要是丢失了这些，被这个世界同化，谢泱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当然这个世界很有趣，有无限的未知等着谢泱去探索挖掘，可以给她带来各种惊喜和刺激。但……怎么说呢，谢泱其实不太喜欢这里。
她怀念上辈子那个完全算不上多么完美，同样有着各种黑暗丑陋的世界。因为，那里才是她的家乡。连一度觉得很烦人的汽车噪音和小区门前跳广场舞扰民的大妈都显得好亲切，让她无比的想念。
拍了拍脸颊好从这种沮丧的心情里振作起来，谢泱熟练的往水盆里丢了个小水球，开始慢吞吞的洗脸。
水珠从脸上滑过，谢泱感受不到任何凉意，她只觉得由内而外热得不得了，感觉一张嘴就能直接喷出火。那一团伴随着学习技能神秘出现的火焰又在她的肚子里熊熊燃烧，谢泱不得不暂停洗脸，慢慢的运转金丹，一圈又一圈，直到把外溢的火焰全部吸回去为止。
“炼丹没学好，反而惹了一身麻烦，以后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想到稍微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变成一个人形火把，谢泱满心绝望。若是一个人独处还好，万一被其人看见了，还不把她当成妖怪。
抬头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谢泱沉默了一阵，突然心血来潮，打开了系统界面。
自从可以控制关闭系统界面后，一般的时间里谢泱都是关着的，毕竟再怎么透明不会被其他人察觉，一堆文字符号飘在视野里是件很烦人的事情。她还真的没有在开启系统的情况下照过镜子。
现在她就想知道，自己脑袋上会不会显示那个不知有何意义的数字。
开启系统界面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都不需要动一下手指，意念微微一动而已。但谢泱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慌，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死死盯着镜子边缘那一圈放射形状的装饰物，不是很敢直面。
她就想着，万一那个数字真是代表寿命该怎么办，哪怕可以活几百岁，一旦知道自己的死期，怎么想都会无法淡定吧。
深呼吸了几次，谢泱终究还是缓缓的转过身体，抬眼直面前方。她的瞳孔在看清镜中景象的时候一瞬间缩小，身体也随之一晃，伸手抓住了盥洗台来保持平衡。
果不其然，镜子里她的头上赫然漂浮着一个三位数，146三个数字小小的的，映在谢泱的眼中却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
“这是代表我还能活146岁的意思吗？”
她喃喃低语，满脸疑惑。
“可那个自然卷的-999又怎么解释？”
就在她疑惑不解盯着镜子里那个数字看的时候，末尾的那个6就像是什么闹钟上的计数，缓缓的往上翻去，变成了7。
谢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经过反复确认，她没有看错，146真的变成了147，而且就在她瞪着镜子反复睁眼闭眼的一小会儿时间，147又变成了148，而且好像越翻越快，谢泱都没整理出一个结论，数字就直接变成了150，而且还在不断翻滚。
这下再无脑也不会认为这代表着寿命，谢泱直觉不能让这个数字不断上涨，赶紧移开了视线。虽说没有任何依据，但冥冥之中她有种预感，好像正是因为一直盯着那数字看，才让它不断变大。
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谢泱实在是想不明白。
明知不应该去看，可谢泱还是忍不住抬眼偷瞄，看到那个数字现在已经变成了152，似乎刚才没有盯着看，它转动的速度确实变慢了不少。但诡异的一点在于，“它”好像察觉到了谢泱正在看着，短暂的停滞了一下后，发疯般的飞快转动，一下子就变成了160，而且还在继续加快速度。
谢泱这下可是真的被吓到了，连连后退，慌乱的想要关掉系统界面，但更惊悚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系统界面确实是关掉了没错，但那个数字还是明晃晃的挂在她的头顶，而且飞快的转动，变成了172。
随着数字的不断滚动，谢泱毫无理由的手足冰冷，四肢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正在被什么人窥探着的错觉，仿佛这个数字一旦涨满，将会引发十分可怕的后果。
就在这时，面前的镜子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下一刻，光洁明亮的镜面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蛛网般的连接在一起，越变越大，将里面谢泱的身影分割成了无数个扭曲的形状。伴随着“咔嚓”的脆响，镜子突然就直接碎掉了。尽管那些碎片还是牢牢的贴在墙上没有到处乱飞，但镜子已经变成了数以万计的细小碎块，再也无法映出任何影像。
谢泱膝盖一软，“噗通”的跪坐到地上，额角渗出了冷汗。尽管没有任何依据，她隐约感觉刚才自己似乎避开了一个可以直接导致死亡的危险。
她不敢再呆在这里，爬起来出了浴室，坐在椅子上冷静了一下，便想要重新唤出系统来查看一下目前自己的属性。
可这一次，什么都没出现。
谢泱愣住了，不信邪的又尝试了好几次，依旧没有任何界面弹出。谢泱吓得手都在发抖，哆嗦着试图召唤出火球，连续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心如死灰之际，却忽然意识到呼吸之间依旧滚烫，那颗金丹还好好的悬浮在腹内，周围萦绕着一圈小小的火焰。
谢泱吞了口口水，努力的平复情绪，再次捏出对应的手势，一个小小的火球出现在她的掌心。
谢泱又轮流的试了试其余的道术，发现都可以正常使用，唯独那个系统界面再也召唤不出来，而且鉴定术也使用不了，更别说看地图什么的了。
“坏了，该不会是我作死，把系统给玩崩了吧！”
虽然不久前还在思考如何拜托系统的控制，现在系统真的出了问题，谢泱又慌得不行。
她强自镇定的出了舱门，在整艘飞舟上巡视了一圈，还下到底层的那两个舱房查看了一番。刚刚才出现的山寨农场毫无异状，但是那个有四根柱子的奇怪房间显然不太对劲。原本悬浮在其中一根柱子上的圆球现在黯淡无光，表面还出现了和镜子差不多的细细裂纹。
谢泱觉得这也许就是系统为了帮她避过危险所付出的代价，看来它受了不小的伤害，只能维持能源的供给，其他功能都关闭了。
幸好这艘飞舟没有跟着消失，不然谢泱就得直接掉水里。
经过这件事，谢泱才终于对系统有了一些信任，虽说她还是觉得系统并没有抱着那么好的心肠为了帮她牺牲自己，但经过这件事不难判断，她和系统的连接比以为的更加紧密，也许到了同生共死的程度，所以系统才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谢泱发现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系统的意思去把那些任务全都做了，也许会对系统的恢复提供一些帮助。
“希望你不是在跟我玩苦肉计……总之我就信你一回，不就是让轩辕厉当皇帝一统东海吗，干了。”
她也不打算继续呆在春城这边，事情紧急，还是连夜赶往凤天城去找萧家，把狂刀门的相关任务做掉。至于萧家会不会相信她，谢泱已经顾不上了。
说干就干，谢泱正打算去开船，却意外的听见从小白莲的房间传来了细微的声响，这可真是怪事，因为小白莲从来一声不吭，安静得毫无存在感。谢泱皱着眉头，狐疑的走过去细听，发现她好像正在里面敲门。
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虽然谢泱用神识检查毫无异状，但因为目前无法使用鉴定术，所以她不知道小白莲的属性是不是安全，出于谨慎，谢泱没有开门，而是站在外面问了一声。
“有什么事？”
小白莲不吭声，一个劲儿的敲门，敲得并不大声，但是窸窸窣窣的听着很让人心烦。
谢泱本来就情绪不稳，差点想把她抓出来直接丢下船拉到。但想到系统为了这个人专门发布了一个临时任务，还给出了那么高的奖励，说不准这个人身上就有重要的后续发展，于是她就忍了下来，决定暂时把小白莲扣押一段时日，以观后效。
“别敲了，你是哑巴不会说话吗？就算真是哑巴，除非现在得了急病马上要死，我是不会开门更不会放你出来的，老实待着，不然先饿你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