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钧义:“去藏书楼看过了吗?”
“看过了,也没有。”
傅钧义:“那食堂呢?”
“也看过了,也没有。”
霍观月看傅钧义的眉头越皱越紧,开解道:“现在离巳时还有一段时间,说不定他还在来书院的路上。钧义,你别急。”
傅钧义狡辩,“谁急了?我一点也不急,我就是单纯问问。”
傅钧义和霍观月在一众小弟的簇拥下前往练武场。
他们两个本就是大武朝的风云人物,今日一同出场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更多的人则把视线放在小侯爷身上,无他,今日的小侯爷太过光彩照人了!
书院学子无论科举还是武举,大多各有风采,要么风度翩翩,要么英武不凡,在今日小侯爷出场之后,无一例外都沦为鹤立鸡群的鸡。当然,说小侯爷是鹤也不对,他没那么高洁素雅,只看他一身金红装扮,更像传说中的赤羽凤凰。
从观众席经过的时候,地上全是学子们投来的鲜花和绢花,羡煞旁人。
傅钧义是骑射比赛的选手,与霍观月分开后,为即将开始的骑射做准备,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去看霍观月所在的观众席,那里一直刺拉拉地空着一处,怎么看也看不到谢青云的身影。
小侯爷望眼欲穿,一直望到巳时,那处座位上还是没有人。
姓谢的着实可恶!明明说了不会迟到,结果到巳时了还没来!
今日的骑射比赛一共有三个项目:射长垛(远距离靶射)、步射(行动中射击移动箭靶)、骑射(骑着马进行动态射击)。
傅钧义一直等着谢青云,明明他是前排的比赛选手,愣是和其他选手交换顺序,换到了最后一个,可是到他上场射长垛的时候,谢青云还是没来。
小侯爷气坏了,直接把那远处的箭靶当做可恶的谢青云,重重射出一箭,不仅射中靶心,力道之大,还把远距离的靶子击碎了。
练武场响起一阵阵惊呼,大家都为小侯爷的神力疯狂呐喊。
小侯爷一心想要发泄怒火,射出的十支箭一共击碎了十个箭靶,负责武课装备的老师真是又欢喜又心疼。
毫无悬念,小侯爷拿下第一场射长垛比赛的冠军。
傅钧义在众人欢呼中回过神,他再次看了一眼观众席。
姓谢的还是没来!
生气!
小侯爷就这样饱含怒意完成了三场比赛,拿到武魁首令牌的时候还在臭着脸。
霍观月:“你火气怎么这么大?被人放鸽子恼羞成怒了?”
傅钧义朝他肩膀打了一拳,“知道你还问!是不是想让我气上加气?”
霍观月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从这力道就知道好兄弟这是真的气到不行了,他不再逗他,转移另一个话题,“对了,半个月前你放在我这里的兔子钱回来了,翻了不少,你是现在就收回去,还是在我这里再放一段时日?”
之前谢青云和傅钧义在小树林猎杀的野兔就是出售给霍观月经营的酒楼,霍观月当时正好有个小生意,就问傅钧义要不要把兔子钱投进去。
傅钧义去问谢青云,谢青云一听男主带头赚钱,一口应了。
傅钧义想到那个食言的家伙,恶狠狠开口:“才不要收回来!那个家伙最爱钱了,我要他有钱也拿不到!气死他!”
霍观月:……说是气死他,明明最生气的人是你吧!
傅钧义真是越想越气,霍观月让他一起去占座下午的文斗,他一口拒绝,连午饭都没心情吃,气呼呼去天权楼蹲点。
刚过去就听到天权班一楼学子的闲聊。
“有没有人看到谢兄?我有篇策论没头绪,想找他研讨研讨。”
“没看到他啊,他今天好像没来书院?”
“什么?他那样上进的学子还会逃课?”
“不是逃课,我刚刚从夫子楼回来,老师没看到谢兄担心他出事专门派人去了甜水巷,原来他今天生病了。”
“生病了?病得严重吗?”
“严重啊,听说都起不来床了!”
……
后面的话,傅钧义再也听不见了,所有的怒火都化作担忧,冲击着他的脑海与心脏,他转身朝书院门口跑去,越跑越快,只想赶紧找到谢青云。
姓谢的那么厉害,一拳能把他打飞,还是三次案首,文物双全和个神仙似的,怎么会生病?!
他分明应该强壮得像头牛,怎么突然就病得起不来床了?
他不会要死了吧?!
傅钧义心底难得升腾出恐惧害怕。
他有一个哥哥叫傅回,很小的时候就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无论学文还是习武都非常厉害,是他最敬佩的人。在他还跟着父亲的副将学习时,哥哥已经能够领兵出战,像战神一样,打到哪里哪里就会胜利。
那时候的傅钧义觉得大武朝失本资源由滋源君羊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收集去的北燕二十州都会被哥哥收复,可是就在一个寻常的夏天,哥哥病了。
在战场上中了一箭后牵动旧伤,因为盛夏气候炎热,一直伤病不愈,当时哥哥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一直睡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傅钧义很生气,从哥哥的亲兵里打听出射箭的人是谁,夜里悄悄背了箭,仗着年纪小个头小,悄悄去了敌方营帐。敌方营帐因为打了胜仗,主帅正和将士们庆祝。
一想到哥哥还在病床上受苦,这些人却在这里唱歌喝酒,傅钧义就更加生气,他在盛怒之时总是意外冷静。趁着众人在宴饮,他悄悄去了粮草所在的地方埋下定时炸雷,随后回到宴饮处。
炸雷响起,主帅和将士都惊怒不已,主帅丢下酒坛起身吩咐众人行事,那个主帅十分高大,十分容易瞄准。
傅钧义藏在夜色里,在弓箭上搭了三支箭,瞄准主帅重重射击,他有天生神力,三箭齐发势不可挡,主帅的亲兵上前阻挡,拦不住重箭来势,重箭穿过亲兵的身体射向主帅,主帅拔刀只砍落了一箭,在众目睽睽下中了两箭,将士们慌作一片。
傅钧义紧接着又射了三箭,这一次,亲兵与附近的将领都拔刀坎箭,傅钧义瞄准时机最后射出一箭,这最后一箭他用了全力,穿过人群刀剑,一箭射穿主帅脑袋。
主帅身死,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傅钧义朝人群扔出数枚炸雷,仗着人小个子小,在夜色中负伤回营。他钻进哥哥的营帐,兴奋地告诉哥哥,他为他报仇了。
当时哥哥的眼睛很亮,脸色苍白却笑容温暖,“阿初真是少年英雄,哥哥希望你永远这么意气风发,天天这么开心,你愿不愿意和哥哥一起收复北燕二十州?”
“好呀好呀,那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只是一场小小的发热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
哥哥这么说着,可是第二天他再来哥哥的营帐时,白布却盖住了哥哥……
那一年他才九岁……
久远的记忆突然浮现,傅钧义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浓重。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哥哥,不想再失去一次兄弟。
谢青云!你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傅钧义跑着跑着,眼里竟然不知不觉蓄了泪水,就在他奔跑在乌云黑暗之中,突然有道声音将他拽向光明。
“小侯爷?你的骑射比赛结束了!?”
傅钧义猛地抬头,书院门口不远处,苍白瘦弱的谢青云站在风中,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
傅钧义大步向前,一把抓住谢青云的手腕。
“你怎么才来!”
他说着,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滑落下来。
谢青云懵了,“不是吧?我没来直接把你气哭了?”
傅钧义满腔的担忧都化为乌有,松开他的手腕,气得飞出一拳。
第18章
真的不管了吗?
谢青云看到拳头飞来,立刻抬手去挡,这一动作牵扯到腰腹,身下瞬间热流汹涌,她不自觉动作顿了顿,一下子卸了力,虽然挡住了傅钧义的拳头,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傅钧义和谢青云交手无数次,知道谢青云的力量是什么水平,一看他后退就知道他真的病得不轻,十分懊恼自己的冲动。
他赶紧扶住谢青云,“青云兄,对不起,我一时忘了你病得不轻,没有把你打坏吧?”
谢青云:“……说谁病得不轻呢?”
傅钧义连连道歉,“是我用词不当,我道歉。”
他的视线在谢青云的脸上逡巡。
因为苍白更显瘦弱的脸,微微泛白的唇,好看的鹿眼四周晕了一点浅浅的青黑,他本就长得有几分女气,今天一看,怎么好像……更像个女孩子了?
傅钧义心中一怵,不敢再看谢青云的脸,心中暗骂自己眼睛有问题,怎么总是把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看成女子。
就不许人长得秀气些!?
小侯爷心情起伏时,跟随他的几个小弟找了过来,他们看到谢青云,不再称云哥,而是叫了一声“谢三元”。
他们的声音让傅钧义回了神。
谢青云的个子真高啊,比很多小弟个头还要高。
小侯爷看着他那鹤立鸡群的样子,再次骂一句自己有眼无珠。
傅钧义压下看到谢青云外貌的胡思乱想,关心道:“青云兄,和我回府看病吧,我府中有太医院出身的神医,保证让你药到病除!”
中医可是能通过把脉辨出男女的,谢青云正在女扮男装,哪里敢让大夫给她把脉。
谢青云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多谢小侯爷,只是小病而已,不必劳烦大夫,休息两天就好了。”
傅钧义有点生气,“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要是小病拖成大病怎么办?你必须要看大夫,要是不想去我府中,我请大夫来书院。”
谢青云:“小侯爷,对不起了,今天上午没赶上你的骑射比赛,是我食言了,晚上的闻乐会我一定不会迟到的。”
傅钧义被突然转变的话题打懵了,下意识回答道:“啊,没事,你生病了也不能怪你,比起骑射比赛当然是你的身体更重要。”
谢青云心里暖了暖,没想到小侯爷这么关心她,他可真是个好人啊。可惜,她要辜负他的关心了。
谢青云找了个要温书的理由,与小侯爷道别去了天权楼,连午饭邀请都拒绝了。
傅钧义笨了点,但不傻,他看得出来谢青云很排斥见大夫,看他这么迫不及待找借口离开,心里很不舒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霍观月在旁边围观了很久,“这个谢三元,还挺不识抬举的,你这么关心他,他还拒绝得那么坚决,当真是讳疾忌医。”
傅钧义心里闷闷的,“哼,他连我兄弟都不是,我以后也不多管闲事了,他爱病不病,我再也不管了!”
傅钧义一甩袖,领着一群小弟出了书院。
他今天拿到了骑射比赛的武魁首,决定在酒楼请客。
霍观月走在傅钧义身边,为谢青云感到可惜。
钧义这个人有赤子之心,对于在乎的人可以两肋插刀肝胆相照,是一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人,能入他眼的人不多,谢青云有这样的好运气却不珍惜,真是暴殄天物。
到了酒楼,小弟们欢欢喜喜点单,霍观月却注意到傅钧义有点心不在焉。
霍观月:“钧义,怎么了?上午的骑射累到了?”
傅钧义摇摇头,盯着街道上的某一处没有回头。
霍观月探头看了看,发现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好像是家——馒头铺?
霍观月表示疑惑,“钧义,你在看什么?”
傅钧义:“没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
小二们进了包厢放好菜,傅钧义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到嘴里却有些没滋没味的,他神情恹恹地喝了一杯酒,待到酒饮尽了,他突然打了一个响指。
包厢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侯府护卫,走到傅钧义身边。
傅钧义的声音懒懒的,“你们去书院看看,那个姓谢的午饭吃的什么。”
护卫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乖乖领命走了。
霍观月:……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是说不再管谢三元了吗?”
傅钧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现在喝醉了,喝醉以后做的事情哪里是我能控制的。”
霍观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千杯不醉吗?
说实话,霍观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友这个样子。
霍观月:“我觉得那个谢三元除了长得好看点好像没什么特殊的。”
傅钧义斜了他一眼,“那是只长得好看点吗?明明长得非常非常好看。而且外貌只是他最不起眼的优点,他的身手万万里无一,他的脑子更是令我望尘莫及。”
霍观月默了。
他自己的身手就比不上傅钧义,更何况谢青云有个“小三元”的头衔,云州虽然有些偏远,但是谢青云能打败一个州府的人夺得案首,也是人才中的人才。
突然有点嫉妒是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护卫从书院回来,小声向傅钧义汇报,“侯爷,谢三元在食堂吃馒头咸菜。”
傅钧义捏紧手中酒杯。
姓谢的是馒头成精吗?怎么总是在吃馒头,明知道病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傅钧义淡淡开口:“你去点一份排骨汤让人送过去,不准告诉他这是我送的。”
霍观月:“啧。”
傅钧义当做没听见,低头去吃菜。
霍观月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啧啧啧,钧义最近在学明字科,不知道有没有学到一个成语,叫做‘口是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傅钧义往嘴里塞了一颗肉丸子,“赶紧吃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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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食堂一楼靠窗的位置。
谢青云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在心里默背昨晚补习的知识点,扫了一眼靠近的男人,她桌上就多了一盅排骨汤。
她正想说这里有人,就听到那个送排骨汤的男人说:“今日食堂有送排骨汤的活动,恭喜谢学子中奖了。”
谢青云看了看对方,“替我谢过小侯爷。”
男人一惊,脱口而出,“我明明做了伪装,你怎么认出来的?”
上次树林猎兔,他都没去过,这应该是第一次和这位谢三元见面吧?
谢青云:“食堂的这身窄袖外袍你穿起来很不合身,再看你的身形,与之前树林见过的几位有些相似,应当都是侯府的护卫。”
正说着,声音温和许多,“再说了,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家小侯爷如此心地善良又财大气粗。”
她指了指装着排骨汤的青瓷盅,青瓷盅上没有写酒楼的名字,但是看上面的工艺肯定不便宜。
男人心中敬佩,不再多言,抱拳告辞。
谢青云喝着那盏热乎乎的排骨汤,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