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云不再像从前那般嗜睡了,她能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越来越融合。她很爱现在的谢家人,不愿意去京城求学,于是婉拒了北斗书院和明德书院的邀请,在东境最好的夏州书院读书。
十一岁那年,谢青云又多了一个妹妹,取名谢青爻。
这几年,顾思宁送了不少秘而不传的策论文集给谢青云,都是她读书期间收集到的各种名师笔记,谢青云在她的指点和影响下,做文章的风格与第一马甲已大不相同。
这一次,不需要明算科拉分,她也能稳坐书院魁首。
随着她在夏州书院声名鹊起,文烟之名传播甚远。
谢青云十四岁的时候,是乡试之年,书院老师劝她去考一考,她没有点头。
再过三年就到上一个马甲的时间线了,她要留在江州,在时间线重叠的第一时间去找小侯爷。
等了那么多年,她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爱人。
谢青云盼望着时间变快一点,变快一点,恨不得马上就到十七岁,但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她突然陷入长久的昏迷,一年半载都一觉不醒。
谢青云懵了,她分明觉得自己的灵魂与新身体越来越融合了,为什么突然陷入沉睡。
系统1001也懵了,回穿书局一趟才找到原因,“宿主,你有没有觉得你昏迷的这个时间线有点熟悉?”
谢青云看着盛夏的郁郁葱葱,“现在,是我从穿书局领到任务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
系统1001点头,“是的,一个时空只能出现一个人的灵魂。在现在的时间线里,你的灵魂正在北斗书院求学,你只能等到水患发生后,另一具身体失去灵魂才能重新回到你的身体里。”
谢青云:“那爹娘和哥哥姐姐一定很担心我吧?”
系统1001:“放心,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你是正缘将至,很快就能痊愈了。”
谢青云叹气,只能呆在穿书局用灵魂的形式继续备考乡试,还有比她更刻苦的灵魂吗?
时间匆匆,谢青云的第二马甲十七岁了。
她昏迷了一年多都没有醒来,谢家人都开始焦灼起来,只是寻大师说得信誓旦旦,他们都按下焦灼,等待时机来临。
谢青云正在学习,突然被系统1001拉到光幕前。
系统1001:“宿主!原来你的第二马甲这么早就和小侯爷遇上了啊。”
谢青云抬头,看到光幕之上,金护卫护送她和六妹妹回江州,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是小侯爷主动帮忙解了他们的匪患之困。
隔了那么长的时间看到小侯爷的脸,谢青云有些恍惚,因为嗜睡而沉眠的离别伤痛在这一刻缓缓苏醒。
她告诉自己,时间线一重叠,无论有什么困难,她都要立刻去到小侯爷身边。
她有十多年的时间来消化生离死别的痛苦,可是小侯爷没有,他一直在承受痛失所爱的折磨。
在谢青云的期盼下,江州水患的时间点终于到来。
系统1001和她正式告别,“宿主,这一次回到任务完成的时间线,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很高兴我遇到的第一个宿主就是你,宿主,我真诚地祝福你,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谢青云摸了摸系统1001的绿脑袋,“一一,我也很感谢你的陪伴,你给了我太多帮助和温暖,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串门,就像从前当我妹妹那样。”
系统1001破涕为笑,“我会经常来串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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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云被肩膀的灼热和刺痛惊醒,她睁开眼睛,下意识去看肩膀,原本光滑如初的肩膀出现了一个熟悉牙印。
与第一马甲一模一样的牙印。
她的灵魂和身体完全融合,从此刻起,她的两个马甲合二为一,属于武力金手指的巨大力量回归体内。
谢青云看向窗外,风雨大作,和她离开小侯爷那天的风雨一模一样。
她立刻跳下床,撑了伞披上蓑衣要赶往泽县。
第72章
好事多磨
谢青云还没出城, 就被闻讯而来的谢青河拦在了路上。
谢青河:“三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青云:“二哥,我要去泽县找小侯爷。”
谢青河一脸无奈, “你好不容易醒来, 正是需要静养身子的时候,找人这样的小事交给二哥去做就好了。你先回屋去写信, 等道路清出来了, 我亲自替你去送信。”
谢青云紧皱眉头, “通往泽县的路出问题了?”
谢青河点点头,“又是暴雨又是山洪的, 从州城通往泽县的道路早就因为山石塌方堵住了, 官府和我们的人正全力抢修中。”
谢青云:“用轻功能飞过去吗?”
谢青河:“当然不能了, 这次山洪改变了不少山势, 地形早已大变样, 谁都说不清楚从前的山和水变成了什么模样。雨还在下, 要是再来一波新的山洪, 更是危险重重。
大姐身边的轻功好手那么多,还不是和殿下一起被堵在泽县和州城之间,我们家和官府一起筹集的救灾粮食和布料都送不出去。”
谢青云咬着唇,不愿意放弃再见到小侯爷的机会,“我去看看官道清理得怎么样了。”
她说着, 不顾谢青河的阻拦, 撑着伞朝东城门跑去。
城门口有无数受灾的难民奔涌而来,他们被雨浇湿, 非常狼狈, 但是他们眼中有光,在衙役和城中仆役的指挥下, 还算井井有条。
谢青云逆流而上,踩着及踝的积水奔向城外,出了城她立刻用上轻功,没一会儿就抵达山石泥土堵塞的官道。
这些山像是海边倒塌的沙堡,被洪水冲散又被洪水冲积,堆叠在一起难舍难分,而人们就像挣扎在沙与海中的小蚂蚁。
谢青云眺望远方,视线被雨幕遮挡看不真切,但是目之所及除了山泥连树影都看不到。
山石之下,除了道路,还有一些因泥石流被掩埋的百姓,江州的官兵正在全力抢救,谢青云看到了谢家的护卫,走过去询问情况。
金护卫曾护送过谢青云从夏州来江州,知道谢三小姐还在养病,看到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吓了一大跳,他简单吩咐了手下几句,大步朝谢青云走来。
金护卫一脸担忧,“三小姐!雨没停之前,这里随时可能再爆发泥石流,您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身处这样的险地!属下这就派人送您回城。”
他才说完话,听到身后有动静,又立刻转头扬声吩咐手下做事。
谢青云看得真切,她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会干扰金护卫等人的救灾,她抿了抿唇,没再多停留,被金护卫点的两个护卫送回州城。
谢青云回到谢府,换下沾了泥点和雨水的衣服,重新穿上干爽暖和的衣服之后,她抬步走向书房,铺纸研墨开始写信。
之前遇难时,她骗小侯爷自己是天上仙人下来历劫的,这一次正好顺着这个框架解释一下的新身份,她在信中说了很多安慰和思念的情话,还说了四岁时在京城花宴遇到他的事情,尽可能把相遇的氛围渲染得不那么悲伤。
谢青云写信一向言简意赅,这一次却写了万语千言,书信对折装进信封里都是鼓鼓囊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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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晚上的时候雨停了,第二天还难得出了太阳。
没有大雨的干扰,清理道路的速度开始加快,两天后,官道通了。
谢青云原本想自己去送信,后来被谢青河劝住了。
谢青河:“我得到消息,江州今年的乡试依旧会举行,最迟就在十月,此去泽县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你若是错过了今年乡试,再考就要等到三年后了。
三妹妹,我虽然不知道你找小侯爷有什么事情,但是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当下,乡试才是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
从谢青云考中“小三元”开始,谢家改换门庭的希望就全落在她身上了,她参加科举肩负的不仅是自己的青云之志,还有整个江夏谢氏的前程。
谢青云抿了抿唇,把手中厚厚的信交给谢青河,“二哥,请你务必把这封信亲自交到小侯爷手中。”
谢青河把信收好,笑着调侃道:“我刚才去找了寻大师,她说小侯爷就是你的正缘。他果然很适合当我的冲喜妹夫,这一来江州就把你给冲喜冲醒了。
看到你醒来之后这么生龙活虎,二哥我啊相当开心。我已经去信给爹娘和大姐说了这个好消息!”
谢青云想到即将和小侯爷团聚,心里慢慢开心起来,她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二哥,你此去泽县,一定要多加保重,文烟在这里祝你一路平安。”
谢青河拍了拍谢青云的肩膀,转身上马,与她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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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离东境不太远,江州水患的消息一传来,老侯爷就派了人过来东境帮忙。
霍观月是这支队伍的领队,他刚抵达泽县,就被傅钧义的憔悴疲惫惊呆了。
“钧义,只是一月不见,你怎的像是失了魂般这么颓废?”
傅钧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领着他进入赈灾点,把他安置之后又投入新的一轮救人挖路之中。
霍观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好友这么沉默的样子,见他没心思回答自己,去找了好友身边的护卫。
护卫一脸担忧,“三天前,侯爷在山洪中救下了谢公子,结果第二天谢公子就不见了,侯爷也变得失魂落魄起来,我们以为他要去找谢公子,结果他来了这处赈灾点,开始和当地的衙役驻军一起救人救路。”
他说着,一脸沉痛地朝霍观月抱拳,“殿下,侯爷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我们真怕他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意外!您来了请快快劝劝他吧!”
霍观月收起脸上的浅笑,沉着脸去找傅钧义,看到平时开朗爱笑的好友形销骨立,眼下青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拉住他的胳膊,把人从山泥里拽出来,“傅初!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吗?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添乱,而是赶紧回去休息!我带的兵还需要你来指挥!”
傅钧义垂眸,高大的身形因为多日的饥饿与疲惫,显得有几分失魂落魄。
他没有回应霍观月,而是问了一个风马不相及的问题,“观月,你相信天上有神仙吗?”
霍观月愣了愣,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得那么快,忍着不耐回答道:“当然不信,天上若真有神仙,为什么不施恩解救这方遇难的江州百姓?”
傅钧义苦笑一声,再次踏入山泥之中继续清理路面。
这几天,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这是一场噩梦,他最珍爱的青云兄竟然死在了山洪之中,因为他去晚了一步,青云兄香消玉殒,他甚至连她的尸体都护不住。
这又是一场美梦,他最热爱的青云兄从男子变作了女子,还说自己是下凡来历劫的仙人,用一只人间不曾有的青色细闪蝴蝶为他送来等待的信笺,她说她还会再回来。
这场梦太真实又太虚假,让傅钧义陷入混沌中,分不清那些是真哪些是假。
谢青云的死让傅钧义深受打击。
傅钧义一直觉得自己是当世无双的英雄,除了文才差点,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一场水患过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他也有这么懦弱的一面,他如此害怕会失去青云兄。
虽然后来有青色细闪蝴蝶来送信,但是他总觉得那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他不敢休息,不敢睡,就怕睡下再醒来又会回到那场失去谢青云的大雨之中。
那样的话,一切痛苦都成真,一切希望都成空。
什么下凡历劫,什么蝴蝶送信,什么等她回来,都是他淋雨之后产生的幻觉,说不定当他从梦中醒来,他身边躺着的只有青云兄的尸体。
傅钧义不敢去面对失去谢青云以后的世界,他不吃不喝不睡,就是想用身体的痛苦一次次确认那些希望不是他的臆想。
他也恨自己来得太晚,求死般惩罚自己。
只有身体和心灵都时刻疼痛着,他才能相信谢青云还会回来。
霍观月看着傅钧义从意气风发变得颓丧消沉,心里非常难过,他虽然不知道谢三元出了什么意外,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好友不应该为谢青云自罚到这个地步。
眼看着傅钧义一意孤行,霍观月只能强行给了他一个手刀,护卫们眼疾手快过来扶住傅钧义,背着人回到赈灾点的营帐。
会医术的小七立刻过来诊治,把脉看诊之后松了一口气,“侯爷无碍,只是多日不吃不喝不睡,身体太过劳累陷入了昏迷。”
轻度昏迷的患者还有吞咽反射,煮好的药凉下来之后,只要捏住面颊下方用力一捏就能逼其张嘴,就这样喂药喂粥两天,傅钧义终于苏醒。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谢青云,他一把抓住霍观月的手腕,眼中赤红,里面充满了焦灼与痛苦,期待与希冀,“青云兄呢?他身体怎么样了?”
霍观月和一众守卫哑然。
大家只知道那天大雨过后,小侯爷抱着谢青云入了驿站房间,接下来,谢青云去了哪里他们就不知道了。
傅钧义问完话,看到众人沉默,心里就是一沉,那只带来希望的细闪蝴蝶,在一场睡眠过后,变得更加虚假起来。
他不知道应该相信青云兄回来,还是应该相信青云兄不会再回来。
他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多做善事,为青云兄积德积福。
霍观月看他眼睛里的光都暗淡下来,担心他大受打击,赶紧安慰道:“钧义,你放心好了,谢三元,不,现在应该叫谢四元了,他可是四场科举的魁首,吉人自有夭相,肯定不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