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厉家大门近在眼前。
门口有个等候多时的人,打着哈欠等下班,看到宾利车眼睛大亮,招呼门卫快给开门。
车停在小广场边,京安下车,颜晴身体还没全出来,乔修尔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开,自己坐进去。
差点摔一跤的颜晴扶住厉京安后满脑子问号:不是,他有病吧!
还不等颜晴说什么,京安就把从司机那拿来的车钥匙扔到乔修尔怀里。
“老师辛苦。”
豪车车钥匙精美得跟艺术品一样,乔修尔跟个变态一样摸个没完。
“不辛苦不辛苦,为亲爱的学生办事,荣幸之至。”
颜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她听不懂,但总感觉这两个人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乔修尔心情超好,很乐意和颜晴聊一聊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两位去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之时,依照少爷的吩咐,我加班了四小时,在此期间我掌握了厉家上上下下的影像,将一匹恶狼放了进来。”
颜晴:“没懂。”
乔修尔:“……”
他谴责地看向少爷,对她隐瞒未婚妻这事报以唾弃的态度。
京安避开他的视线,用态度告诉他她不想让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既没必要,也有些复杂。
这件事还要从厉成鸿被弄晕扔出去,又派汤悦打听她底细开始说起。
汤悦自打在画室出现异常表现后,京安便觉得厉成鸿迟早要做出些什么,但做什么也逃不开厉家,于是她让人密切关注家里边的情况,等着守株待兔。
然后一直到今天,正巧她不在的时候,时不时被拉来加班的乔修尔发现了厉成鸿在别墅外的踪迹。
于是他给远在颜家的京安发消息,询问是不是要让他进来。
自从厉家安保换了一轮,厉成鸿进家门已经不再容易,要就此拦截的话很容易。
但是京安还是让乔修尔不动声色地把人放进来了。
乔修尔知道学生心里有数,也没劝什么,只是他还是要汇报一下厉成鸿进去一小时后发生了什么,让少爷有个心理准备。
“刚才主楼那边叫来了厉老的私人医生,还有给少爷看病的张医生,而那位至今没有被扔出来,少爷您对里面的情况是不是有了想法?”
中年人脸上虽然都是八卦,但是眼里也有对她的担心。
京安弯腰对车内的人说:“老师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有给出解释的男人垂着眼冷静淡然,唯独没有忐忑,乔修尔知道他该相信自家学生的。
他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唔,上次您让那人被扔了出去,这次想好怎么惩罚他了吗?”
“当然。”
京安轻声说完,又将门替他关上。
直起腰,抬眼便是颜晴双手环胸,眼神不爽的姿态。
“不要问了好不好,早些休息,明天送你去机场。”
夜幕中男人轻扯了下嘴角,颜晴确定自己不是错觉,又听他哄人似的语气,说着和情话一样威力的字句,那双二十四K铝合金冷眼此时泛起柔光,让她只想溺毙其中。
路灯洒下,他低头说话,被光格外眷顾的人连五官都如雕塑般深邃,适当的阴影加深了那上面的轮廓,可那笑容又跟软化的春水一样,叫她心上开出一朵叫‘厉京安’的花。
花开,心动。
颜晴鬼迷心窍地放下嚣张的手势,厉京安往前走,她也往前,沉迷在他刚才的笑里,不自觉就忘了想知道的事。
“如今天冷,注意身体。”
颜晴:“嗯。”
这个男人真该死,为了迷惑她竟然使用美人计,她还心甘情愿地中招了。
迟早有一天,她要勾着这个男人的下巴,让他为自己笑一天。
然后亲死!
“工作时不要过度节食。”
好好好,没问题,颜晴一爪子握上去,憨憨的眼神里全是快活。
两个人手指相触的那一刻,反倒是京安怔住。
她缓缓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将手慢慢抽回。
颜晴:可恶!
三楼卧室已到,管家阿城在门口像是专门等她的。
年过花甲的老人看到她时眼里有深深的心痛。
“小少爷,老爷在楼上等您。”
京安对他微微点头:“好。”
看到他彬彬有礼的样子,阿城那股心痛又变为对厉京安的期望,想着成鸿少爷是错的,小少爷他是正常人。
京安将颜晴送到门口,亲自把门关上才跟他离开。
在她走后,三楼的门悄悄打开,露出一些光,一道人影也从门后走出来,蹑手蹑脚地上楼了。
楼上。
京安到的时候,只看到大厅处厉成鸿赖在沙发上,坐没坐相的。
这沙发似乎还是从书房搬来的。
环视一圈,老爷子不在这,倒是画室的门是开着的。
“小疯子,你爸我回来了。”
厉成鸿得意又猖狂地笑,对她的称呼从傻子变成疯子。
除开刚到,京安施舍过一个眼神给他,如今却是一眼都不想看。
她径直走向画室。
画室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亮堂,更没有哪一刻被这么多人围着。
有张医生和他的师弟,汤悦,以及突然沧桑许多的厉老,还有一个专门防止厉老出事的医生在边上看着。
张医生等人围观着厉京安的画作,用自身专业技能观察画作,还时不时记录什么。
几个人脸色不算好看,对着残肢断臂,他们冷汗淋漓,一张脸早就惨白无比。
透过逼真的画作,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病态阴暗人格的成型过程。每看一次,他们都会因那种真实感而难受,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攥着,痛苦又压抑。
而厉老在一边又是另一副样子。
他长久地凝视一副画,像是魔怔了一般,又像是被画中图案魇住,模样颓败。
京安看向那画。
一只布满青筋的手洞穿人体,手里还抓握着心脏,鲜血顺着破洞滴答,浓稠的血液在地面积攒一地,红得刺眼。
当然这不算什么,至少京安觉得这个有着丰富阅历的老人不会因此就被吓到。
他目光真正的停留处是那手的主人,尸体后面露出来的半张脸。
阴诡又恐怖。
如果仔细辨别很容易就能发现那半张脸集结了太多人的特征。
那已经都不能称上是一个人了,不如说是好几个人组成了恶鬼模样,冲破画纸,邪恶地挑衅画外的人。
虽然只有半副身体,但这张画是厉京安画得相对完整的画。
“爷爷看出什么了吗?”
京安目光注视着这个老人。
再不唤醒他,他就要崩溃了。
听到她说话的那一刻,厉老嘴唇哆嗦,眼神还是没能从画里挣脱出来。
粘稠又阴暗的情绪像丝线一样细细缠绕他,让他只能看着这画,注视那上面酷似某些人的影子。
京安对他这样的表现早有预料,今晚的这一切她都设想过,也容许它发生。
修长苍白的手指落在半张人面上的嘴巴、眼睛、鼻子,还有那些重影部分的五官轮廓。
“是爷爷、是厉成鸿,还有我。”
厉老愕然地抬头。
京安对他难以理解的表情报以宽容,随即指着那颗心脏:“知道它是谁的吗?”
厉老原本以为那颗心脏才是京安的,画里人像部分是自己和孽障,没想到竟然还猜错了。
他嗓音沙哑,目光沉重:“那是谁?”
京安正欲开口,门口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你们好了没啊。”
厉成鸿很嫌弃地站在离房间一步远的地方。
“都说了他是个疯子,不管怎么验他都是,要我说别浪费时间了,直接送精神病院吧。”
厉老终于肯把视线收回来,厌恶地看过去:“这没你说话的份儿,滚!”
要是在以前厉成鸿听到他这话还会怕,会义愤填膺,如今他不这样了,甚至带着洋洋得意:“我要是滚了怎么孝敬您老人家,这种神经病可不能照顾您后半辈子的,您就接受现实吧,厉家最后只能托付给我。”
“我再不成器,那也守得住家业,他这种精神不正常的就不一定了,现在看着还好好的,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刺激到他然后疯掉啦。”
“之前还听说自杀了,你能保证他不会死在您前头?投资我比投资这个神经病有用多了。况且您还有两个正常的孙子,回报率自然不必说。”
他说完,给汤悦使了个眼神。
汤悦硬着头皮走过来,尽量说得专业:“老先生,根据画作给出的信息,您的孙子可能需要更深程度的心理治疗,否则很可能会养成反社会人格。”
“先前厉少爷在酒店打人就是预兆。”
厉成鸿摊手:“爸,早做决断啊。”
厉老不想看到他那张脸,对汤悦的话也反应平平,这里他更熟悉的是张医生,哪怕他早就有换掉他的心思,可真正要反馈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还是他。
可张医生到现在也不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厉老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心慌气短让他连呵斥厉成鸿都做不到。
而厉成鸿因为老爷子这样,嘴角压都压不住,低头发了个短信。
不多时,早就等在厉成鸿车里的医生团队从车上下来,上到四楼,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第三精神病院的白大褂。
厉成鸿看到他们就直乐,指着一直没开口的京安:“就是他,赶紧带走,好好治听到没,这可是我们厉家大少爷呢。”
四楼由于有保镖在,那些带绑缚工具的医生根本没法子接近。
厉成鸿不耐烦道:“没看到老爷子都没说什么了吗,赶紧放人进来!小心我给你们辞喽。”
现在他俨然就是厉家的主人,肆意使唤京安的人。
老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不说话,京安意味深长道:“爷爷我要跟他们走吗?”
厉老张了张口,显然也没了主意,他其实也想找人治孙子,只是想法和厉成鸿不一样,他是打算买一个医疗团回来的,可要是让京安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也未尝不可。
厉老十分纠结。
“我……”
“走什么走!”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压抑多时的愤怒,京安神色微动,那股运筹帷幄的神态不再,她迅速将画室的门半掩,将那些画作遮掉大半。
“你们是不是有病,光凭几幅画就要把人往精神病院送?疯了吧!”
狗狗祟祟听了一会的颜晴看到那些医生,再也忍不住,对着一屋子傻呗狂喷,当真是一点素质都不想有了。
“你们可真有意思,我小时候还被幼儿园老师诊断是智.障呢,现在不也聪明伶俐,简直不要太离谱,好好一个人要真送去精神病院,不疯也得疯。”
屋里的人对她举的例子狂抽嘴角。
颜晴推开保镖,又狠狠瞪向门口的医生,“这里不需要你们,滚蛋!”
保镖让她顺利进去后,也去推搡医生,一点不客气。
光看医生全副武装还带绳子的样子,他们甚至想扁人。
颜晴一下走到画室门口,她一把子推开,走到京安面前。
京安想说什么,又被她握住手。
那里传导来的温度叫她跟着心悸。
比她还矮一个头的人护在她身前,明明对老爷子怵的很,却还是撑着气场开嘲,冷笑时哪还有以前面对老人时的怂样。京安突然想听听她要说什么才能帮她挽回颓势,于是默认这人拉手的行为。
“你想说什么?”厉老复杂地看向气冲冲的人,想知道她要怎么维护京安。
颜晴嘲讽一笑,女明星气场两米八,铺向全场,眼神凌厉,全身都在叫嚣着压制他,压死他!
“从前我以为您是个□□□□的老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被儿子三两句话就糊弄的老糊涂蛋!”
“这种艺术品你们不鼓掌就算了,还认为人家是神经病……”她看了眼那图画,小心脏扑通一跳,又默默转开眼,深吸一口气,“画得像,是厉京安的错吗,没眼光的东西!”
“自己养的孙子他会不会砍人你不知道呢!”
“厉京安要是有病第一个先砍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心虚,但是京安有点羞愧地拉拉她的手。
别说了,想过,都死。
emmm,曾经的厉京安想过。
颜晴感受到手上那股柔软的力量,侧头:“别怕,我知道你没病。”
至少有病也不能说病了,要不然就影响发挥,不好骂人了。
“竟然还真让医生上门了,还犹豫什么呢,这时候应该让这场闹剧的主使滚才是啊。”
气死她了,这种荒唐的事竟然犹豫?!明明就该在厉成鸿这个不要脸的说出那种话后把人扔出去的,竟然还敢犹豫?!
脑子瓦特了!
最后的理智让她没把最后一句话骂出口。
京安看差不多了,问:“爷爷想要我跟他们走吗?”
这是她又一次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