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秋玉疏和魏天星还在继续对话。
魏天星目光沉沉,似乎十分迫不及待:“玉疏,我们今晚就成婚吧,然后我即刻下山,将此事告知父亲,将你接回紫微宫,便不用困于此峰了。”
秋玉疏点头:“好。”
两人起身,朝屋内走去。
越明初看向卫天曜,轻声道:“这魏天星,不是真心的,另有图谋。”
卫天曜冷哼一声:“我师父自然知道,要你提醒?”
越明初颔首,“她冰雪聪明,定然是知道的。”
卫天曜满意地眯了眯眼。
越明初继续道:“但我是真心的。”
卫天曜听了,疑惑地看着越明初。
越明初接住他的目光:“我说,我对你师父,是真心的。”
卫天曜眨了眨眼:“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要乱给真心。”
越明初问:“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天曜愣了一下。
越明初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卫天曜的头,“相信人,就无须追问事。”
卫天曜愣了半晌,然后伸手去打越明初已经收回去的手,怒道:“只有我师父可以摸我的头!”
越明初含笑看他。
卫天曜闭上嘴,似乎是不想再跟他说话。
清亮的月光洒进窗棂,刚好能窥见屋内发生了什么。
越明初看见秋玉疏和魏天星在拜天地。
他怀抱辟天枪,眉间微蹙,清隽的面容上出现一丝不满:“太仓促了,我不会让你师父受这样的委屈。”
卫天曜眨了眨眼,似乎不解:“委屈?”
越明初眸光清明,看着他,认真道:“结为道侣,当邀天地神明见证,岂能如此仓促?”
卫天曜一掀眼帘,“神明那么闲呢,还给你见证。”
此时,屋内两人已经拜完了天地。
秋玉疏浅笑着,抬起手,摸向魏天星的肩头。
就在手触及魏天星衣衫的那一瞬间,她神色陡变,双眸带着戾气,与魏天星对上视线。
魏天星的眉心浮现出一枚淡紫色的星印,是他的识海入口。
趁他放松之际,秋玉疏强行打开了他的识海。
魏天星没有惊讶,反倒是神色黯然,惨笑一声:“果然,你只是想强取我的《紫微秘本》。”
秋玉疏冷笑:“彼此彼此,你明明已经会了《紫微秘本》,不还瞒着我么?”
魏天星静静地看着秋玉疏,并不反抗,让她的神识顺利进入他的识海。
他脸上的失落之色快速褪去,俊美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得逞而又凄惶的笑容,“只可惜,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秋玉疏没有答话。
魏天星沉声道:“只有我紫微宫魏家的血脉,才配拥有《紫微秘本》,召唤星辰之力。”
“若是外人强夺,便会经脉爆裂。”
秋玉疏背对着月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此时,即便是她想收手,也来不及了。《紫微秘本》已从魏天星的识海中浮出,注入秋玉疏的眉心间。
魏天星伸手,捏住秋玉疏修长洁白的脖颈,语气柔和而阴冷:“但你不必担心,你的先天金丹会护主。它会保护你的经脉,自动脱离你的体内。”
秋玉疏被扼住喉咙,艰难发声:“你想拿我的先天金丹……”
魏天星将手收紧,声音阴凄,嗓音森然:“放心,你是我夫人,我会保护你的。”
闻言,“秋玉疏”一笑,干涩的嗓音断断续续。
“那,可,不,行,啊……兄长。”
第92章
◎与上一世一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魏天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前的女子, 明明是秋玉疏的模样,却发出少年才有的声音。
他的脑子还没来得及运转去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体已然捕捉到危险的信号。
他眼睁睁地看着《紫薇秘本》化作紫光,贴在“秋玉疏”的眉心间,然后逐渐消失。
而同一时刻,“秋玉疏”的五官逐渐变化,蜕变成了卫天曜的模样。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魏天星难以置信,嘴唇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也跟着抖动。
卫天曜猛然拔剑, 剑气将魏天星震荡开。
他一脸淡漠中带着一丝戾气, 由于被狠掐了一会儿脖子, 清澈的嗓音略带喑哑, “多谢兄长,赠我《紫微秘本》。”
魏天星的大脑一片空白,惊愕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竟然百密一疏。
谁能知道,在这世上, 自己竟然有个亲弟弟。
而且, 竟然恰好就是秋玉疏的徒弟。
最后, 他还竟然愿意为秋玉疏卖命。
魏天星惨然一笑:“我真心待她, 她竟然这般算计我。”
卫天曜抬起眼皮,阴沉的目光中露出不可理喻的神色:“真心?”
魏天星嗓音颤抖,听上去十分委屈:“我要拿到她的金丹,才能顺利成为紫微宫的少宫主, 这样一来, 我才能保护她, 不然,让我拿什么去保护她?!”
“但她不愿意主动给我金丹,我只好设下此计!”
卫天曜一脸“我在听狗叫”的表情,嫌弃地看着魏天星。
魏天星已然有些疯癫了。
他从怀里、袖中掏了半天,抖出一堆瓶瓶罐罐,全部洒在地上。
瓶罐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看,这些丹药都是我提前准备好的。”魏天星指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步履有些踉跄,“这都是五品以上的丹药,等我拿到她的金丹,我就会用这些丹药为她进补,绝对不会影响性命和修为!”
魏天星指着自己,先是看着卫天曜,然后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声音高昂,带着哽咽:“我难道待你不够好么?你竟然这般处心积虑地对我!”
树后面,“卫天曜”已经撤掉化形术,变回了秋玉疏。
秋玉疏听见魏天星的话,冷笑一声。
她想起了白发枪修。
有人想通过挖她金丹来“救”她,而有人一直站在她身边,陪她身死道消。
屋内,卫天曜面无表情地踩碎一瓶丹药,眼神嫌弃地看着不甘心的魏天星,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口口声声说真心待我师父,却只想着用丹药,都不肯动用自己的灵力么?”
魏天星一愣,立刻辩驳:“用我自己的灵力,会影响我的修为,我还怎么保护她?有丹药不就够了吗?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好而已!”
卫天曜有些听不下去了,眼睛闭了闭,“我真想杀了你。”
魏天星闻言,癫狂大笑,双手翻飞,快速结印:“你以为你真能杀了我?上次我只是不想暴露《紫薇秘本》,这才假意败给你!”
“北斗,紫微星,临!”
魏天星的衣袍无风自动,整个人周身发出淡淡的紫色光晕,眉心间浮现出一颗紫微星的印记。
原本漆黑无星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星子,往人间投下一束星光,穿过乌色的云层,掠过茂密的树枝,洒向落照峰,射过窗棂,落在魏天星的身上,与他眉心的印记相合。
然后,魏天星身上的紫光陡然大盛,向四周铺开。
卫天曜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强劲的星辰之力,立刻拔剑阻挡。
紫光接触到他的剑身,剑身登时崩断。
卫天曜迅速后撤,堪堪躲开长剑碎片。
魏天星微微睁眼,一脸森然。
他只要把这卫天曜杀了,秋玉疏仍旧拿不到《紫微秘本》。
既然她这般无情,不懂他真心,也休怪他无义了。
来自天上的紫微星光刚烈霸道,将整个屋舍都崩塌了。
卫天曜调出体内灵力,与之抵抗。
而他的灵力一接触到星光,就被统统吸走,仿佛泥牛入海。
卫天曜却不怎么害怕。
此时,只听一声长剑出鞘的清脆声,一道熟悉的剑气破空而来。
卫天曜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依恋的笑意,小声自言自语:“师父来了。”
浮生剑的剑气轻轻松松地撕开紫微星的星光,犹如切豆腐一般。
秋玉疏横剑,挡在卫天曜面前,低喝:“一边去。”
卫天曜像小狗一般,赶紧跑向一旁的越明初,同他打了个招呼:“宸光真君,你来了。”
魏天星立刻调转方向,让紫微星光追随卫天曜而去。
越明初一把扯过卫天曜,将他护在身后,辟天枪挥出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将紫微星光拦截在外。
秋玉疏凝眉聚气,浮生剑势如破竹地刺向魏天星。
越明初一愣,握着辟天枪,往前飞扑,想要阻止秋玉疏:“玉疏,别杀他!”
就在“他”字离开嘴唇的那一刻,浮生剑已经贯穿魏天星的胸膛。
魏天星视线下垂,落在浮生剑上,而后缓缓抬起,目光空洞地看向秋玉疏,里面写满无尽的懊恼。
秋玉疏神情漠然,利落地抽出浮生剑,施了个清洁术,然后头也不抬地对卫天曜道:“扔下山去。”
“是,师父。”卫天曜抗起魏天星温热的尸体,下山去了。
“玉疏。”越明初向秋玉疏走去。
秋玉疏冷声道:“别过来。”
越明初听话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秋玉疏眯了眯眼,“来劝我别杀人吗?”
她方才清清楚楚地听见越明初让她别杀魏天星。
她越想越气。
他不该死吗?凭什么不杀他?
“不是。”越明初见秋玉疏误会了,立刻解释,“凡是入魔者,妄动杀意,体内魔息变会增多一分,你……”
他担心的是,秋玉疏杀了魏天星后,魔息暴涨,她会感到不舒服。
“魔息增多又如何?”秋玉疏抬眸,语气不善,“魔息能增长我的修为,有何不好?”
果然,她那漂亮清澈的凤眼里,黑气隐隐浮动,宛若乌云遮花。
越明初轻声道:“但是你会花更多修为去克制魔息,不然就会失控……”
“失控又怎么了?你怕我杀你?”秋玉疏心中烦躁,越听越气,举起浮生剑,对着越明初,“你赶紧滚下山去,否则我把你也杀了!”
越明初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秋玉疏,然后缓步上前。
“我让你别动!”秋玉疏生气地瞪着他,眸中黑气弥漫,浮生剑的剑尖毫不客气地对准越明初。
这一次,越明初没有听话,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秋玉疏,步履轻而坚定。
秋玉疏手腕一转,一剑刺向越明初的腹部,毫不犹豫。
越明初依旧迈步前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刺啦——
只闻得一片裂帛之声,浮生剑偏了半寸,堪堪贴着越明初的腰身过去,只将其衣袍刺破。
秋玉疏气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动手!”
越明初抬手,双指并拢,往秋玉疏的眉心注入自己的灵力。
枪修的灵力当是霸道的。
但越明初的灵力却柔韧有力、连绵不绝,如同静默无声的长河。
光靠灵力,固然压制不了魔息,但是能缓解很多。
秋玉疏眸中的魔息淡了许多。她感觉越明初的灵力在她体内有节奏地游走,细细抚摸过每一寸经脉,如沐春风。
一丝不满足在秋玉疏的眸中一闪而过。
秋玉疏一把推开越明初,怒气冲冲:“不需要。”
只是一时的缓解而已,本就没有必要耗费灵力。
越明初被她推得退了几步,清亮的眸子盛着如水的月光,温润而平和,还隐隐带着一丝受伤的神情。
秋玉疏更气了,别扭地移开视线。
这人怎么还装柔弱装可怜呢!
一个化神期的枪修,被辟天枪认下的下一任枪修,轻轻一推就能推动?
秋玉疏抬眉:“你什么眼神?怪我推你?”
越明初凝视她,平静道:“是我自己没站稳。”
……
秋玉疏感觉自己的怒气宛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被越明初这场春雨,一点一点地浇灭。
根本就生不起气来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口出恶言:“你赶紧滚下山去!别妨碍我。”
越明初仿佛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秋玉疏发脾气,无视了她所有的暴怒,轻轻摁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不会妨碍你,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秋玉疏是彻底没火气了。
她抬眸,看着眼前人真挚的目光,轻笑了一声,喃喃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帮我。”
越明初颔首。
本来,他上落照峰,是想劝秋玉疏去向众人解释清楚,不管有什么误会,一定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但当他看见她决绝的眼神和狠辣的手段,便醒悟过来,她不是那种会费口舌去解释的人。
她有她的理由,有他所不知道的苦衷。
他不该强求她做什么。
“行吗?让我留下来帮你。”越明初一手轻摁秋玉疏的肩膀,一手捧着她的头,低头垂眸看她。
秋玉疏比他矮上一个头,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淡淡热气,好似和煦温暖的春风,稍不注意,便想一头栽进去,睡一个好觉,做一个美梦。
但她只看了一眼越明初真诚的双眸,就飞快移开视线,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就在离开他怀抱的那一瞬间,夜晚的凉意袭来,密密麻麻地蔓延上她的肌肤。
秋玉疏提着浮生剑,目光穿过越明初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寂寥无言的群山,语气冰冷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下山去。”
有一个白发枪修就够了,她不想再多拉一个人下水。
越明初沉默半晌,颔首:“好。”
就在“好”字说了一半时,他突然握住浮生剑的剑柄,用浮生剑往自己的腰腹上狠狠刺去。
本就染血的衣袍,颜色变得更深了。
秋玉疏感觉心跳停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
她呆立在原地,听见自己空洞缥缈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
越明初没有用灵力护体,这一剑,结结实实地贯穿了腰腹,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轻声安慰秋玉疏:“没事,不疼。”声音却带着一丝难以差距的微颤。
秋玉疏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为他疗伤。
越明初却后退一步,然后又是一剑□□在自己的左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