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涌上头顶的情绪似乎被抚平了一些。
转眼,她便见到蹲在她身边的泊风。
他抬着头,眼里都是她的影子。
张了张口。
她没说出话。
泊风轻轻扣住她的手腕,用拇指抚摸着她的手背。
“相信我。”
“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他的声音很轻,又很温柔,里面带着坚定人心的力量。
桐落收回有些发愣的目光,将依旧有些僵硬的视线完完全全放在泊风的身上。
“泊风,我不想回桐家老宅。”
“你可不可以,自己去。”
“可以。”
他的回答,几乎是在她话语尾音落下的那一刻便出口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为难和犹豫。
原定是泊肃恒和泊风在明天一起亲自上门去会见桐承坤和桐落,桐落不去,其实场面会有些为难。
但泊风只希望她的女孩可以开心。
“我父亲那边……”
“我去说。”
他看着面前似乎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女孩,心里只剩下了疼。
“桐落,我们结婚以后,只要你愿意,我会为你解决一切困难。”
桐落看向他。
本就还有些怔愣的她,愈发呆住了。
他说她会为她解决一切困难。
从未有人对她这样说过。
她一直以来只有自己。
“桐落,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泊风眼底愈发的红,他上前一步,仰头,伸手将桐落瘦弱的双肩环住。
“都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极致克制下的颤抖。
他的女孩这些年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在他缺席的那些人生里,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困难才会让她变成这般令人心疼的模样。
她的过去,他甚至不敢去想。
但她的未来,一定有他。
不管他是以什么身份,他一定会倾尽全力,保她安乐无忧。
“以后都不用再怕了。”
泊风手轻轻插进她的发丝里,像是安慰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香。
他身上的味道好香。
他的怀抱好温暖。
温暖到耀眼。
桐落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流下眼泪的。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氤氲一片,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水汽。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但泪水却一滴一滴落进他的领口里。
泊风将她抱得更紧。
“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但是她一张嘴除了哭声什么都发不出来。
从姐姐去世以后,她将近十年没哭过了,但却因为泊风,一次又一次落泪。
泊风给她的温暖,闪烁着这世界上最赤诚的光芒。
在他的怀抱里,桐落仿佛能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的跳动。
泪水难以止息。
她的眼泪发了疯一样地往下掉着,甚至打湿了泊风的衣服。
“是我来晚了。”
“都怪我。”
“都是我让我们大画家又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以后都不会了。”
她滚烫的泪珠划过他的脖颈,在钻进他的胸膛后,一点点再次变得冰凉。
他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她。
他恨自己的愚蠢。
桐落在看到他画的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F画的。
而他呢。
愚蠢至极。
他竟然收藏了桐落的那么多画作,还只是单纯觉得熟悉。
如果他在第一次看见她的画的时候,就去找她。
会不会就能让她少孤独一些。
道歉毫无意义,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他心尖上的女孩受尽了生活的磨难,却又如此耀眼地走到了他身边。
甚至还是她主动去和他发生故事的。
而他呢。
只有缺席,再缺席。
“以后都不会了。”
“桐落,我发誓,以后永远都不会了。”
身前女孩身体的每一丝颤抖都让他的神经牵拉到极致。
胸口弥漫着泣血般的苦楚。
渐渐的,哭声停止。
泊风侧过头,唇角划过她有些潮湿微红的脸。
一丝警觉漫上心头。
“怎么这么烫。”
“桐落?”
他将人拦腰抱起,放到沙发上稳妥放下。
他额角轻触她的额头。
亲昵的举动,却没有一丝暧昧。
“发烧了。”
“桐落?”
泊风轻柔至极地喊着她的名字,却只得来她几声含糊在唇角的回应。
匆忙给人裹了件长羽绒服,抱着女孩,他急匆匆朝楼下而去。
去的私立医院,走的是泊风的vip通道。
急诊室内,他一直将怀里女孩搂得很紧。
看着她烧得发红的面颊,每一秒都觉得度日如年。
为什么永远都是后知后觉。
简直是愚蠢至极。
他将拳头攥得很紧,紧到皮肤都快要失了血色。
而后,桐落轻微转了个头,从唇角哼出一声难受的字音。
本还和自己发狠的人,立刻手指松了力气,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腾出空间拿湿毛巾给她擦着脸上的汗。
抽血化验。
还好只是普通感冒。
虽然有些急有些重,但并不是什么其他脏器原因引起的重病。
住院处vip房间。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星子漫天。
浓重的夜色里,病房内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微弱的光。
桐落脸色苍白地躺在上面,手上插着点滴,药瓶的尽头还悬挂着三四个满瓶。
都是她今晚要打完的药。
护士虽然说了让泊风放心,她们会掐算好时间准时来换药。
但泊风还是不得安宁,他得一直盯着才行。
他在病床旁边的看护椅上坐着。
微弱的灯光将他脸上的棱角打得愈发分明。
他轻捏着手指关节。
病床上躺着的女孩,和数年前那个眼睛上蒙着纱布的女孩逐渐重叠。
其实桐落并不知道。
她以为的初遇,是泊风处心积虑得来的。
那朵冻硬了的玫瑰,是他在冰天雪地里,捧着站了三天,才鼓起勇气送给她的。
他第一次见到她,远远在那之前。
只不过那时候,泊风刚没了妈妈,孤苦一人,他不愿主动开口。
她见着那个女孩每日在那里画画,他就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
一坐便是好几个小时。
直到终有一天再也看不见。
他才发觉,只有每天看她画画的时候,他才能勉强从生活的苦难中逃离一瞬。
女孩走了,这世界上仅存的那一点隐秘的希望,也熄了。
他的日子好苦。
苦到放眼望去只有荆棘和不堪。
他每一天都在苦苦煎熬着,他期盼着能再见到她一次,所以每天都会去女孩画画的地方等,半个月过去,半年过去,一年过去,她都未曾出现。
他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或许命运偶尔也会垂怜苦命的孩子。
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他在风雪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之时,又见到了前方那个仿若发着光的女孩。
那一刻他甚至以为那是梦境。
他不敢相信他的祈求竟然真的能被上天听到。
十七岁那年,那场风雪中的再遇。
他见到她光着双脚在雪地里肆意画着玫瑰的样子。
泊风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使,那一定是她的样子。
在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感觉到身体中似乎有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回流。
他觉得那或许叫生命。
她是他全部的光和希望。
她就是他的命。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泊风从回忆里抽离,转身走到窗边。
“喂。”
“泊风,你怎么还没来,不说出去一会吗?晚上的会怎么办。”
秦天溢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说一声不开了。”
“给同事们买点吃的,让大家该下班下班。”
泊风声音带着些疲惫。
“你没出事吧。”
“你要有事你直说啊,哥们儿多少能替你担着点。”
电话里这人明显声音带着着急。
泊风转头看了一眼桐落,酸胀到极致的心尖涌上一丝隐秘的甜。
只是看着她,他都觉得幸福。
“未婚妻生病住院了,来照顾几天。”
“嗯?”
秦天溢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谁生病了?”
“未婚妻。”
泊风又重复了一边。
“嗯?”
对面又是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疑问,甚至连语调都没变,短促有力又带着不可思议。
听起来很滑稽。
“对。”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沉默。
“哥们儿你是不压力太大了,不然我带你去我爸医院系统给你检查一下脑子?正好也让我发个关于天才动脑过多后遗症之类的论文。写好了可以给你个二作。”
泊风唇边哼出一个笑茬。
“婚礼请你当伴郎。”
“不多说,老婆打针我得看着药。”
嘟得一声电话切断。
鸢明公司。
秦天溢看着手机,然后又望着身后会议室的一众人。
“朋友们,其实有时候我也很无助。”
第36章 Chapter 36
桐落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她的烧退了个差不多。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有点发晕。
不熟悉的天花板让她第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在法国,而后又意识到自己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回国,再然后她又以为自己是在北京的家里, 但她感觉自己家的装修又不是如此。
她做了一场混沌的大梦。
梦里, 她在如宁。住在那老房子里, 每天可以让风牵着她四处走,还可以自由自在地画画。
突然心头起了雾气,梦境与现实相连。
她再次起了恍惚, 既然根本不熟悉这里, 那这里该不会还是梦吧。
难道是老宅?
原来如宁老宅的天花板,是这个样子的吗。
下意识想坐起来,身体却是昏沉一片, 根本没法动。
烧久了眼睛黑压压一片, 她只见周围有光,但氤氲着并看不清晰。
既然梦里能看见大致轮廓, 那说不准还可以说话。
“风!”
急匆匆喊出来。
果然也是可以说话的。
但她不知道梦里的风在哪里, 是否在她的身边。
第一次遇到这么清晰又真实的梦境,或许是老天给了暗示,说不准等会她就可以看到风的脸。
一颗心愈发燥热起来。
即便找了那么久失望了那么多次,但每次只要遇到一点新线索, 她的心又会重新被期待填满。
只要跟风有关的消息, 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以修补她受伤的心。
没有回应。
她又叫了一声风。
声音有点哑, 还掺杂着些惊慌。
依旧是没有回应。
或许风不在老宅里。
那说不准她出去走走就能碰上了呢……
强撑着身体,她刚想要坐起来。
便听到了一个开门声。
“风?”
“是你吗?”
桐落扬眸看上去, 光线氤氲着雾气传来,远处走来一个仿若浸着光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