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尔暂且当成是一种夸吧。
“你把这些告诉冯老师了吗?听完之后肯定不会再想跟她打四圈,更不想撮合她跟宋禹了,宋禹是什么人啊,给他配一个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女服务员,这不是在玷污宋禹的出身吗。”
朴娅叹气,“我哪敢到老太太跟前去嚼舌根,我只是一个设计师而已,跟她沾了点远房亲戚关系,她才愿意把我带在身边。”
“别担心了,宋禹那种花心浪荡的公子爷,就算真的能看上那个女经理,也不过是短暂时间的事,跟过宋禹的女的还算少啊。倒是从来不碰女人的温知宴,别让这个女经理悄无声息的搭上了。”
朴娅笑得尖刻的绵长:“她搭上温知宴?这个笑话好好笑啊,我嘴角好疼,我真的笑裂开了。有可能吗?她一个蝇营狗苟的女服务员,人家温知宴是什么家世?”
“那娅娅你努努力呗。这次跟冯老师来璃城还不是就为了沾这点好,知道温知宴肯定要来拜会冯老师。”
朴娅嗯嗯了两声,后知后觉她跟朋友在偏厅这儿说闲话时候,好像有个人影过去。
“外面是不是有人走过?”朴娅怕张屏或者周琼听见,这两个老太太身边的人特别有城府,要是听见她这样嚼人舌根,肯定会完全否定她这个人。
朴娅这次到璃城来就白来了。
朴娅探头的这瞬,黎尔已经迈步离开,朴娅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外面其实没人听见她们说话,没在意。
然而黎尔还是听见了那些话。
有人觊觎温知宴,嫌弃黎尔的出身,认为她不配踏入这个高门世界,然而事实上是,她已经做了温知宴的太太一年。
黎尔到冯余乔的卧室里,循着张屏说的,找到了那副颜色绚烂的古画。是明代画家蓝瑛画的一副国画。
数座山风簇拥在一起,被云雾缭绕,蜿蜒型排布的群山中,画者用朱砂绘制小草以及各种颜色的树,从□□、艳红、青、蓝、到绿色等夸张多彩的色调,山峦的颜色则以青跟蓝为主。
画面色泽浓艳,却意境悠远。
一个穿灰白长袍的高士拄仗,行走在山林之间。【注】
其实这是黎尔在鼓楼泉最喜欢的一个布置,每次来到这个卧室,见到这副挂画,黎尔心里都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如今却被张屏高知这幅画色彩太过冶艳,太抓人眼球。
黎尔无奈笑笑,取下挂画,从卧室里走出,见到朴娅跟她的朋友已经在盛情迎接去楼下散步回来的冯余乔。
老太太今天精神很好,穿一件圆领毛衫,格纹萝卜裤,脚踩运动鞋。
本来是在被朴娅跟黎尔不认识的一个女孩献殷勤,应该是无暇顾及穿酒店统一款式制服套裙的黎尔才对。
哪知,见到黎尔手里卷着一副卷轴画,冯余乔不听朴娅她们瞎唠叨,反而问:“黎姑娘手里拿着什么?”
“是您卧室里一副画,张先生说颜色太刺眼,要我换下,我这就去后勤部给您换一副别的素雅些的来。”黎尔笑着回答。
其实她现在心情很差,感觉自己的家世还有品味都无法融入高门大户的喜好。
偏偏她还是跟温知宴领证结婚的太太。
鹤立鸡群是卓越不凡。
反过来,是自取其辱。
但是黎尔还是得笑。
“哪副画呀?”冯余乔问。
“白云红树图。”黎尔回答。
“张屏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画不好了?”冯余乔睨向张屏,她猜一定是张屏在擅自做主的帮她为难黎尔。
顾念黎尔对他们有所图,就想法子给黎尔下马威,张屏经常这样做。
“挂回去吧。”冯余乔笑吟吟的说,“我帮你挂回去。这画我很喜欢。艳而不俗,脱尘出世,跟黎姑娘这人有点像。”
“冯老师说得太过了,我才没有这样好的优点。”黎尔汗颜,她这个在五星酒店打工的市井姑娘怎么能跟这副名家古画相比。
这画是拍卖品,适才黎尔取下的时候都戴了白手套,文物修复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定期来这里为它做养护。
黎尔打一辈子工赚到的钱,都不值它的价钱。
“哎呀,怎么总叫我冯老师啊,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以后叫我冯婆婆好了。”冯余乔主动跟黎尔亲近,要她改称谓。
“冯……老师,别说笑了,您正当盛年,当什么婆婆啊。”
“我就想当婆婆啊,可惜没人当我孙媳妇。后来你跟宋禹聊得怎么样了?”
黎尔没想到老太太真的有给她做媒的打算。
第39章 温柔极点
黎尔受宠若惊的说:“冯老师, 其实我结婚了。”
“啊?”冯余乔的口张得很大,没想到她看走眼了,像黎尔这样灵动如森林小鹿的姑娘, 居然结婚了。
冯余乔还以为她说不定连男朋友都没有,一心扑在工作上, 眼眸里流淌着的那股纯粹灵气, 像恋爱都没谈过几场才有的。
“什么时候结婚的?”
“一年前。”黎尔笑笑,老实说。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的?对你好不好?”冯余乔惋惜,他们家宋禹看来是来晚了。
黎尔犯难, 这个人冯余乔也认识,昨晚他们一起同桌吃饭, 就是温知宴。
她张了张口, 张屏进来, 要帮她们挂画。
“抱歉,黎经理,我记错了。”张屏给黎尔道歉。
“没关系。”黎尔回应。
接着, 黎尔想离去,却被冯余乔叫住,“黎姑娘去哪里, 不是说好今天陪我打四圈。来, 我把朴娅叫上, 还有周琼。正好四个人, 张屏是男的,我们不跟他打。”
黎尔这下真的被难住。
“怎么了?不会还是不敢?或者是不想陪我这个老婆婆消磨时间?”
黎尔可以找个借口, 说楼下还有工作, 然而那样会很扫冯余乔的兴。
“没有,可以的, 谢谢冯老师邀请。”黎尔陪三个女人打麻将,花了整个下午。
朴娅是冯余乔的远房孙女,跟她关系亲密,自然知道这麻将怎么打。
周琼是老太太的心腹,跟了那么多年,碰牌胡牌点炮什么的,这一老一少都搭配得甚好,万分讨冯余乔欢心。
只有黎尔完全不懂他们北城麻将的打法,战战兢兢的摸牌碰牌。
她们玩牌也输钱,冯余乔叫张屏去找酒店要了些筹码来,算得小,一个下午玩完,黎尔成为最大的输家,输了小四万。
周琼不输也不赢,朴娅赢得最多,冯余乔赢了几千块。
把这一下午算业绩的话,黎尔的业绩是最差的,这不符合她业界精英的人设。
下牌桌的时候,跟黎尔年纪相仿的朴娅笑靥如花:“今天运气好,赢了黎经理不少钱,不知道黎经理一个月的薪水有没有这么多。听说黎经理家里还有不少事情需要黎经理去打点,要不今天这场牌就不算输赢了?”
“朴小姐说笑了,怎么可能呢,牌桌上的输赢,肯定要算的,不然我们一下午在这儿不是浪费时间吗。”心里讪讪的,输了很不服气,可是就得承认技不如人,黎尔脸上还是笑着,大度的说。
冯余乔跟黎尔对桌而坐,全程都在观察她。
适才有一局她出了张错牌,把她们三个人的牌都点炮了,就是这样的输面,黎尔那张小方脸上还是洋溢着甜美的笑意,一点戾气没有。
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冯余乔也听到了,他们叫她不要把她的宴会交给这个女前厅经理负责,说她不配,会出乱子。
“我去叫王经理拿筹码到楼下换现金来。”黎尔起身,去找王彼德过来。
冯余乔答应:“好。”末了,又说,“明天我们再来玩几圈吧,好久不玩手搓了,还挺有意思,特别是跟这些年轻姑娘家在一起玩,让我这个老年人感受到不一样的趣味。”
她夸今天的大赢家朴娅,“朴娅今天赢得最多,不请客吗?”
“好啊,晚上去餐厅,请大家吃西餐,黎经理记得来啊。”朴娅一口答应。
黎尔莞尔:“我得看看到时手上有没有工作。”
“好,我等着黎经理,到时候不见不散呀。”朴娅像只趾高气昂的公鸡,高声叫着。
*
黎尔从顶层套房下来,感到又累又颓。
跑业务真不是人干的事,人能不能不每天一睁眼就要为五斗米折腰。
许珊珊正在大堂里接待一对外宾夫妇,用地道的英文跟他们交流,一路领他们去后面的餐厅参观,黎尔正面跟他们遇见,跟他们点头示意。
金发老太太瞧出黎尔有些颓丧,挥手逗她道:“Charming girl, be happy.”
黎尔感激的笑笑:“I am happy now.”
许珊珊跟她擦肩,悄悄问:“你今天输了三万七给她们?然后现在还不松口要给你项目做?”
黎尔没有否认,许珊珊替黎尔抱不平。适才王彼德下来帮她们换筹码,说了这件事。
黎尔不打牌,在娱乐部没有存有筹码,换筹码的钱,是她个人在微信上转给娱乐部的人的临时转账。
“姐妹,血亏啊,三万七可以买个尚可的包了,赶紧找严董啊,算在集团的公费开销里。”许珊珊替人着急。怎么能这倒霉。
“你先去忙,等一下回来再聊。”黎尔回应。
黎尔到前台去了一趟,今晚她上晚班,她查看了客房的入住情况,跟上个月比不太好,还有一些没有被解决的无理投诉,全是些负能量摄入。
许珊珊不久回来了,把那对外宾送走,她的业务也跑完了。
外宾夫妇周末要给自己十岁的双胞胎儿子在储运餐厅办生日宴会,是个小项目,提成不多,但是轻松啊。
许珊珊只要帮他们在露天花园里筹备一个buffet,请个专业的小丑魔术师扮演者来表演节目,让两个孩子还有他们的朋友开心就好了。
承办这种儿童生日宴会一点难度系数没有,许姗姗今天的上班KPI轻易冲到手了。
可怜业界精英,前厅女神陪人看京戏,又陪人搓麻将,还输了那么多钱,笑脸赔尽,到现在还没一点眉目。
黎尔跟她聊了几句,去了休息宿舍。
进宿舍后,黎尔换了便装,一件粉色高腰针织衫,领口是奶白的宽丝带结,下身是一条浅蓝微喇叭牛仔裤。
许姗姗下班了,来拿东西,喜滋滋的,因为那对外国夫妻挺好说话的,定生日宴各项花销都捡最贵的选,稍后许姗姗能拿好多提成。
相比她人逢喜事精神爽,昨天冒着大风雪去听京戏,今天陪打四圈输了三万七的黎尔垂头丧气。
许珊珊问:“你把输钱的事告诉严董了吗?赶紧告诉啊。”
有时候在前厅上班是有这种事,陪宾客打麻将,输了钱,要是会讨巧,能找集团报账。
黎尔这么受严董器重,肯定能把这三万七要回来。
然而黎尔却并没有这个意思,“人家问我玩不玩牌,纯属个人意愿,我坐上去,愿赌服输,输了,肯定自己要受着啊。”
“什么自己受着啊,这个冯老太太还有她带来的那个女汉服设计师,是不是把你当小丑耍了?”
许珊珊不悦的说,“以为自己有个臭钱,就可以把我们这些干服务行业的人看扁。现在害你输了那么多钱,在不在我们酒店举办宴会也不放个准话,谁还愿意继续陪他们玩。”
黎尔说:“明天还让我上去打。”
“……”许珊珊目瞪口呆,末了,臆测道,“肯定是把你当小丑了,想让你继续舔脸输钱。”
黎尔想起下午那场牌局,自己的确表现不佳。她要自己振作精神,“我今晚学一下他们北城的麻将怎么打,然后明天去把钱赢回来就行了。”
“哪那么容易?”许珊珊叹气,“他们就是瞧准你不会,所以才抓住这个由头为难你。”
“算了,你先下班吧,我睡会儿觉,今晚我夜班。”
“要是我是你,上夜班,我白天就不来,你白天给那个冯老太太当三陪,晚上还要打起精神上夜班,我真是服了。你不怕未老先衰啊?”
许珊珊觉得打工而已,没必要替集团这么卖命,上次港城的那个升职机会不是没给黎尔吗。
现在黎尔大可不必为集团冲锋陷阵到这种地步。
“我还是先抓紧时间睡觉了。”
黎尔缩到四人员工宿舍属于她的那张小床上,闭眼想睡觉,转瞬又觉得不甘心,把手机调出来,找小视频学习北城麻将的打法。
看着看着,看睡着了,大约是心情确实很不好,她就着那股失意做了个不愉快的梦,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事。
那年苏城夏天,黎尔十六岁,上高一。
黎家出了一件大事,黎正勤出轨自己在大学里带的女研究生,在一个大学舞会上喝醉之后就跟她一起上床了。
这事不但被人举报到苏城大学教务处,女研究生的家里人也知道了,七姑八婶,叔伯兄弟一起熙熙攘攘从安城老家组团,声势浩大的到苏城来,要黎正勤对这个受害者负责。
事情沸沸扬扬闹了很久,年少天真的黎尔一开始都是被父母刻意的隐瞒。
可是这世上哪有能包得住火的纸。
十六岁的黎尔在一个放学的傍晚,回到家里,见到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站在黎家住的三套一公寓门口等他们家的人回来。
女人身材很好,高个子,大胸,细腰,长腿,穿一件一字领洋装超短裙,化着浓妆,头发是当初才刚开始流行的法式慵懒长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