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那女生反而哭得更加大声。
齐意：……
她僵住，手足无措，然后望了望四周，寻找江艺的身影。但江艺不知道去哪个巷口瞎逛了，根本看不着人。
算了，看江艺平日里那冷样，明显也是不会安慰人的。
她不嘲讽别人就不错了。
齐意思索着，蹲下身子，转变措辞：“管它多么难过的事，哭出来就好。”
听见这话，那女生埋着头，双手死死抠着滑板，如每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那般大声道：“我要离家出走！”
“为什么呢？”齐意望着她的滑板，“因为家里人不让你滑滑板？”
女生猛地抬起头，哭红的眼睛看向齐意，“他们不允许我打游戏！”
这……齐意绷不住了。她想起中学那会儿，网吧里经常能看到孩子和家长吵架，搞得一阵鸡飞狗跳，大部分都是源于游戏。
齐意自己虽然也是个网瘾少年，但她看到这种因为不能打游戏就要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心情也挺复杂。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个妹妹家里的真实情况，还是不要胡乱揣测比较好。
齐意沉默，没想好应该说什么。
女生蓦地冷哼一声，“你也看不起游戏是不是？”
这误会可太大了，齐意忙道不是。
“游戏确实不能算好东西，但也绝不算坏东西，归根结底还是看人怎么玩。”女生哑着声音说道。
齐意寻思，这不是挺清醒挺理智的么。
只听女生又道：“假如他们一视同仁，那也就算了。但他们不让我打，却允许我哥打荣耀。凭什么呀，到底凭什么！”
齐意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双标。
女生家里不让她玩游戏，明显是觉得游戏对孩子有害。一般来说，视游戏为洪水猛兽的家庭，应该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碰游戏才对。
“因为你哥成绩好，你成绩稍差一点，他们怕打游戏影响你读书？或者说，你成绩更好，你哥成绩太差，他们懒得干涉你哥打游戏了，但不想你步你哥的后尘？”齐意努力往好的方向猜。
女生连连摇头，一直说不是这样的，“要说成绩，我和我哥都菜死了，没差别。他们就是单纯觉得女生不能玩游戏。”
还有这样的？齐意深感无奈，胡乱抓了抓头发。
女生觑她一眼，“你头发这么短，有什么好抓的。是不是说不出话了？”
齐意扑哧一笑。
经过这番交谈，女生的问题虽然没有得到任何解决，但她好歹不再哭。
齐意站起身，“走吧，附近就有网吧，你应该知道。我带你玩一局。”
女生却怀疑地看着齐意，“你会玩游戏吗？我不喜欢和菜鸟一起玩。”
这姑娘说话是真直，完全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
估计她也意识到了这样说不好，又闷声道：“我今天心情不好，说话不经脑子。”
齐意笑道没关系。
“但我平时心情好的时候，也不见得会说话。”女生明显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走吧走吧，假如你不会玩的话，我带你飞。看在你安慰我的份上。”
说起带飞，女生的音调都上扬了。
荣耀玩家实力差距极大，有的人玩了一两年，可能都还在铂金以下的段位徘徊，真不是有手就能会的。
所以荣耀游戏里，菜鸟远比高手多。
女生站了起来，用齐意给的纸随便擦了两下裤子，走到垃圾桶旁边，将纸扔进去。
她离开垃圾桶几步后，突然停住。
然后又折了回去，将滑板重重扔在垃圾桶边上，还狠狠地呸了一声。
齐意没看明白这操作。
“走吧，”女生来到齐意身边，“那滑板是我哥的，我看着就烦，扔了才舒坦。”
齐意平生还没这样扔过东西，毕竟心疼钱。
女生解释道：“他很有钱，不差这一点。”
齐意点点头。
“不过我倒宁愿他是个穷光蛋，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呵。”女生冷笑。
她们走向附近的双双网咖，刚一进门，齐意就看到了江艺，正站在一个玩家身后。
原来不是在逛街，而是在网吧里看别人打游戏。
挑了个位置坐下，齐意问：“你有自己的账号吗？”
因为齐意问得太荒唐，女生不禁笑出声，“当然啊。”
她可不是只满足于蹭同学账号玩玩的人。
两人接连登录游戏。
齐意这次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网吧的语音播报时，她不会再尴尬得脚趾蜷缩了。
播报如预期般响起：
“欢迎5号机的最强王者光临本网咖。”
齐意露出微笑，她已经学会了享受这份最强王者的专属服务，不得不说，还挺能满足虚荣心的。
但网吧播报没有如预期般结束，而是又响了一道：
“欢迎6号机的最强王者光临本网咖。”
齐意怔住。
她扭头，眼睛逐渐瞪大，与同样瞪大了双眼的女生对视。
“你……你是王者？”女生倒吸一口气。
齐意表情复杂，“你……也是？”
第18章
不是说家里不允许打游戏的么, 齐意以为女生最多就是个铂金水平，没想到啊，她竟然是个游戏高手！
最强王者在玩家中的比例大约是万分之一。
这么年轻的最强王者，去青训营可以秒杀一大片。
伴随着两条播报播出, 网吧里抽气声不断。
“两个王者？简直逆天！”
“而且还是两个女的！离谱！”
也有人认出了齐意, 他跑过来, 热情地自我介绍：“大神你还记得我吗？某次你来网吧, 带我上了一分！”
这人一看就是重度网瘾了，神色颓废，黑眼圈浓浓一片。
齐意摇头, 将那人赶走，“不记得。别妨碍我玩游戏。”
“姐, 你深藏不露啊！”对于游戏迷来说, 强大的实力就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
说话总是带刺的女生, 这下连“姐”都叫上了。
齐意微笑：“妹妹你也不差。”
女生虽然立马和齐意亲近了，但她争强好胜的心理没有半分改变, “你天榜排名多少，咱比比？”
齐意大大方方向女生展示。
她就不信这妹妹天榜排名比她还高，万一真比她高——她就立刻抱着人家大腿, 央求人家加入自己的战队。
就是能屈能伸。
“靠北……死爹了死爹了！”女生大惊，“你竟然四十九名？我他爹的才五百多！”
齐意哭笑不得, “你这满口脏话哪儿学来的？”
女生仰着头，一脸理直气壮, 叉着腰道：“怎么，不能说吗？别人天天卧槽卧槽的, 我骂骂别的词怎么了？‘哒割，你死跌了’我就要说就要说。”
爱玩游戏的人, 确实没几个好脾气。
齐意微微扶着额头，无奈道：“可以，你想说就多说点。”
反正是孩子嘛，就应该像野草一样，不羁生长。
面对这样的人，齐意简直觉得自己太成熟了。
她暗暗自夸，然后不着痕迹地瞅了远处的江艺一眼。
说到排名，天榜五百多名也很厉害。而且是在不被支持的情况下，偷偷摸摸打出来的。
以后一旦正式训练，肯定一飞冲天。
齐意想要招揽的心思越来越强烈。
不过，妹妹年纪尚小，家人也不支持，对于她来说，打职业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好选择。
齐意按捺住这个想法，准备先观望观望。
“姐，咱加个游戏好友呗。你叫什么名字？”女生补充道，“真名，我问的是。”
“我叫齐意。”
“哦，奇异果，我以后叫你果姐好了。我叫汤星佩，你可以叫我小汤、小星、小佩，都可以。”
眼前的汤星佩神采飞扬，齐意完全无法将她和那个坐在路边大哭的女生联系起来。
不过，齐意总觉得她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你说家人不允许你打游戏，你的段位这么高，是抽什么时间打的？”齐意问。
她怀疑汤星佩逃课了。
齐意初高中的时候，班上好几个同学喜欢逃课去网吧，甚至有个男生晚上翻围墙跑出学校，被保安追了好几条街。
谈起这个话题，汤星佩又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两只手在脸上揉来揉去，“其实游戏都还好，他们主要是不允许我去打职业。”
汤星佩拿开手，瞧着齐意，“你都是王者了，肯定知道职业是什么吧？”
知道，当然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齐意此时说不出话了，她太激动，以至于不明白应该说什么。
她呆呆地望着汤星佩，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混合着欣喜、震惊、难以置信……
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你，你的表情好奇怪。”汤星佩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她认真问，“你没事儿吧？”
齐意却很高兴，完全不在意自己把诗都记串了，“我不仅知道职业是什么，而且我也想打职业。”
闻言，汤星佩再次睁大双眼，急切道：“那你去投简历了吗？你这么好的条件，肯定有战队要！”
齐意摇摇头，简单地向她总结了自己的经历。
阴差阳错进入青训营，在队内无法和队友磨合，后来侥幸被送去选秀，却没有战队选她。
汤星佩咬牙切齿地听完，忽然变得很丧气，“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职业战队不要女选手？”
她越想越不对，破口大骂起来，“靠北，这一点都不合理啊！什么破规定！那些教练经理人全都死爹了！”
“你先别慌，”齐意出言安抚，“我现在有一个计划，就是自己建立战队，队伍里只收女选手，我们慢慢从全国大赛打上去，抢占职业席位。”
汤星佩愣住。
这是她完全没想过的路，她也想象不出会有多么艰难。
她脑子里只有起点——全国大赛，终点——GPL。
不就是一条直线么。
而且全是女选手很好啊，她可一点都不想遇到她哥那样的人。
汤星佩当即拍板，“好！我加入，我要跟着你干！”
她表现出来的意愿太强，看起来太好骗，齐意反倒开始心虚，“你多大了？”
汤星佩：“十六岁了，你呢？你二十几？”
齐意庆幸汤星佩只是长得显小，实际年龄还算正常，和青训营那群人差不多，“原来我们相差不大，我十八岁。”
“姐，我跟着你混了，我们一起去当光彩夺目的电竞选手！”汤星佩激动无比，已然开始畅想未来。
齐意在心里默默叹气，汤星佩太单纯了。
“你可能对电竞选手有误解，打职业不只是表面的光鲜，私底下很辛苦的。而且吧，很多人表面上也不光鲜。我们国内现在正式注册的电竞选手可能有十万人，真正出名的也就顶尖那一小撮。”
这十万人无一不是有超出常人的天赋，他们从大众中脱颖而出，才能成为职业选手，然而绝大部分人也只能永远待在金字塔底部。
没有天赋的话，屁都不是。只有天赋的话，也不够。
最高端的职业比赛，就是一群天赋高到了极点的人，拼努力程度，拼心态，拼运气。
汤星佩才没想那么多，“我当然知道啊，我说的光彩夺目不是你以为的意思。在我看来，只要我能登上赛场打比赛，那就是我的高光。”
“那你能适应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训练吗？你能忍受日复一日的枯燥吗？你能接受无数人搞你心态，在各个地方对你骂不绝口吗？”
齐意渐渐严肃。她怕小汤把打职业想得太美好。
许多沉迷游戏的人都是这样，以为只要自己喜欢，就能坚持下来。
齐意在青训营见过不少平时说着热爱游戏，高强度训练两周后就对着垃圾桶呕吐的人。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兴趣爱好和工作，可能不是一回事。
齐意话说得多了，汤星佩开始有点不耐烦，她掏掏耳朵，“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这个年纪的人的确不会喜欢别人说教，齐意适可而止，换了个更重要的话题，“那你打算怎么说服你的家人？”
汤星佩沉默。
她皱起眉头，想了又想，“我妈我爹其实都听我哥的。只要说服我哥就好。”
“不行，不行，”齐意还没说话，汤星佩又开始跺脚，“我哥这个死东西，他才不会帮我说话。我就不能先瞒着他们吗？虽然大概也瞒不住……”
齐意摇头。
虽然现在的职业俱乐部中，不乏偷跑出来的少年人。但齐意觉得能沟通就尽量沟通，尽可能避免麻烦。
齐意：“有很多电竞选手都是不被家人支持的。假如你坚定了打职业，就要用行动告诉他们。”
“不行的啊。”汤星佩重复道，“我哥就是个烂人！他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