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低着头，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倒真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气质。
“那又怎么样呢。”
她关上门：“所以我才最讨厌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仙门中人，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在笑话我吗？”
……
不是的。
她其实是知道的。
白苑苑后背抵着门缓缓滑下，衣袖抹去眼角的泪花。
她听得出来，外面的人并非是在嘲笑自己。
她从小就对恶意和讥讽格外敏感，方才剑修少女的那番话，虽然很像情敌间的挑拨……
但很意外，小白花没从中感到几分敌意。
歇脚的四合院靠近村口，与热热闹闹的宴席相距甚远。
村民们的欢笑声仿佛从世界的另一边飘来，耳畔最清晰的，是夏夜孤寂的蝉鸣。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美好的未来。
只是现在，她也无法欺骗自己。
虽然没有在一起，也未曾许下过什么承诺，但宋承瑾的眼中，明明曾只有她一个女子。
“你以为我不会怪他吗。”小白花低声自言自语。
“只是如果放弃了这个人，在这世上，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只能期待着宋承瑾能够记起：自己才是陪了他这么久的人。
……可万万没想到，却在那个曾经暗暗针锋相对的剑修嘴里，听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平。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帮她说过话。
在宋家也是一样，白苑苑的远房表姨对她严防死守，生怕南疆来的野丫头带坏了金枝玉叶的少爷小姐们。
宋承瑾会挡在她面前，会替她着想，送她过漂亮的礼物，还为她挨过家法。
除了弟弟，他是唯一会怜惜自己的人。
怎料到了如今，曾经的情谊变成刺向自己的双刃剑。
好笑的是——试图出言点醒她的，反倒是白苑苑先前最讨厌的人。
何其讽刺。
她也在怜惜自己吗？
不，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样。
从楚玉的语气里，白苑苑并未听出那种她听够了的、自上而下的怜悯。
于是，她的眼泪便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
……真是狼狈呢。
小白花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将脸埋在膝盖前。
*
院外猝然传来一阵骚动。
男子的声音穿过村外浓厚的大雾，被偏南风吹进每个人的耳里。
“苑苑，你在哪里！”
宋承瑾边走边喊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苑苑愣住，擦去脸上的泪痕，下意识揉搓着腰间的香囊。
两人来到江陵已是黄昏，她特意用了些昏睡散，这才得以先一步来到莲田村。
如今药力失效，对方应是醒了过来。
当然，除了昏睡散，她还用了些其它的东西。
比如……能让人慢慢忘掉指定之人的失忆粉。
这是渝城一别后，她所想到的办法。
小白花撇撇嘴。
哪怕此等行为上不得台面，失忆粉是在黑市买的，使用起来还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也都不重要了。
她宁愿要一个记忆缺失的傻子。
失忆粉要连续使用整整一个月，今日刚好是第二十九天。
……糟了。
白苑苑站起身，想赶在剩下的两人前和宋承瑾汇合，顺便将今天的药也喂了。
楚玉敲敲她的门。
“来找你的。”她无所谓地说：“你要不要先去和他培养一下感情。”
既然劝不动，那就赶紧凑成一对吧。
她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棒了。
不仅自己不用再陪着男主演戏，他和小白花在一起后，师尊定能放下心，简直是一举两得。
至于崩成狗的剧情？
笑死，任务又没说不许撮合男主和女配。
楚玉心下有了决定，顺便感慨一下男主不愧是男主。
莲田村的禁制极强，到了晚上，正道第一人的身外化身出不去，她这个女主出不去，就连和宋承瑾亲亲热热的女二，也一样出不去……但神奇的是，宋承瑾只是到处找人，都能误打误撞走进村子里。
可恶，这就是主角光环的威力吗？
楚玉礼貌地对天道做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她走进四合院中最大的房间，和仙君面对面坐在一起。
殷晚辞同样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有些意外。
“他们两个明显就是两厢情悦，我去凑什么热闹。”
楚玉撑着脸解释道：“放心师尊，我知道宋承瑾喜欢谁。”
“……”
仙君微微怔然。
细细沉思后，他想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自己先前变作那个人时所说的话，定是被徒弟认真听了进去。
以昭昭的人品和骄傲，断然不会做出争风吃醋之事。
可她毕竟重情重义，因此，在收回感情的同时，她也会尽力帮助这两人。
多么伟大的情怀，世间有几人可以做到？
扪心自问，仙君觉得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
……奇怪，他为什么会考虑这种问题？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为期不到一个时辰的冷战正式结束，殷晚辞垂眸，长睫在侧脸上投下蹁跹的影。
这次楚玉学乖了。
想到后面还会有别的任务，她大大方方答道：“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啦。”
“人的感情哪里是能收放自如的呢。”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可信，她在脑中搜索着那些深情男二的台词。
“我会慢慢放下的，或许以后，我也会认识新的、更合适的男修。”
“只是在此之前，可能还是会偶尔想起他。”
少女嗓音轻快，既有下定决心向前看的坚定，又带着一丝浅浅的感伤。
表现堪称完美。
非常神奇。
或许是因为她的坦诚，师尊这次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摸摸小徒弟的脑袋。
“会放下就好。”殷晚辞语气柔和，看起来心情不错，他补充道：“我会陪着你的。”
“嗯嗯！”
能拿到沿路的金手指和山水图后，楚玉对走剧情也就没那么的排斥。
唯一的问题是：她不想让殷晚辞对自己失望。
如今师徒二人将话说开，也就解决了最大的困扰。
楚玉高兴地向前倾，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我就说嘛，师尊最好了！”
……
离得太近，殷晚辞能看见她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还有樱花般娇嫩的嘴唇。
少女实在太过激动，鼻尖几乎贴上了他的脸。
仙君的思维僵滞了一瞬。
他不动声色偏过头，掩饰心口莫名的怦然。
“昭昭年岁尚浅，还是应以修行为重。”
微微顿了顿，殷晚辞补充道：“仙门中适龄而又优秀的男修有很多，为师日后可以……亲自帮你物色。”
第51章 我从来都没见过你
与师尊世纪大和解后, 楚玉彻底卸下了所有心事。
听到对方说要帮她寻觅良缘，她也就顺便开心地应了下来。
殷晚辞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面。
他有心岔开话题，来掩盖方才陌生的心悸。
“昭昭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仙君半是闲聊半是在意地问道。
楚玉：“长得好看的。”
殷晚辞：“……”
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犹豫半晌，才低低的噢了声。
修仙之人经历过洗髓伐脉，大都长相周正。交易行中还有美颜美体丹卖，因此, 修士中并不缺乏俊男美女。
仙君有心想提醒徒弟：挑选道侣最好以品性为先，容貌倒是其次。
可念及对方刚准备走出失恋的阴影, 劝告的话转了个弯，又重新停在嘴边。
“原来如此。”
殷晚辞平静而又一本正经地点头。
“随便说说的啦！”
少女坐直身子：“是这样的师尊，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不，她就是。
楚玉不好意思地将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
她曾经有很多喜欢的人——纸片人也是人，比如上辈子看动漫玩galgame时，只要立绘好看, 完全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但如果以比较现实的标准看的话……
楚玉开始认真地思考。
尽管没谈过恋爱，不过排除法还是会用的。
比如原文男主这种朝三暮四的肯定不行。
“不要会出轨的。”
楚玉肯定地说出第一条：“一定要对彼此忠诚。”
“这是自然。”仙君问：“还有呢？”
“修为可以没有我高, 只是不能自以为是。”
楚玉努力让自己的措辞文明一些：“我对那种过敏。”
“如果修为比你高呢？”
“当然更好呀, 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正好可以有一个保镖诶！”
楚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那他要是以后欺负我怎么办。”她有些丧气：“算了, 我还是自己修炼好啦。”
“……”殷晚辞失笑：“高阶修士也有脾气温和的。”
熟识的高手在楚玉脑中转了一个圈。
她从清云掌门想到最近接触过的楼雁青师姐，再想到宗门里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得出结论：虽然他们心不坏, 可看上去确实不是特别好相处。
不对, 也有例外。
楚玉想到了一个人：“琴仙前辈的脾气好像就很好，教我的时候很耐心。”
琴仙潇洒风流, 折扇不离手，面上永远带着三分笑意。
哪怕要教仙君那个零基础的小徒弟，他也是乐呵呵的，没有半点傲慢与嫌弃。
殷晚辞不置可否。
“有很好吗？”他疑惑地问：“慕容羡当时只示范着弹了几遍。”
“还好啦。”楚玉解释道：“师尊有所不知，很多前辈在传授技艺的时候，都不会亲自做演示的。”
有话叫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多数人收徒弟，只是简单的将功法心得传授下去。
至于能否领悟，懂了多少，便全看每个人的悟性。很少有人像仙君这般，事无巨细耐心教导。
“他红颜知己良多。”
殷晚辞平静地陈述道：“从北境到南疆的女子都有过。”
哇哦。
楚玉睁大眼睛：“同时吗？”
仙君也不太清楚为何要和徒弟说这个，但看到她对琴仙的印象肉眼可见降低，心底的某个角落，莫名松弛了下来。
罢了。
他摇摇头，终是做不出诋毁他人名誉之事。
“不曾。”仙君说：“慕容羡在同一时间，素来只有一位红颜。”
如果分手分干净的话，再找下一任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说是这么说，还是喜欢感情经验少一些的啦。
楚玉刚要开口，门外传来几声狗叫声，还伴随着打斗的响动。
不用说，宋承瑾和小白花遇到了什么麻烦。
晚上的莲田村和白日里不一样，夜黑风高时走进这种鬼地方，大概率是会刷出什么意外事件。
啊是这样的，那可是有天道好运加持的男主诶。
就算会出什么事，也该是他先顶着才对，这样才有主角的样子嘛。
于是，楚玉十分贴心的拉上窗帘。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楚玉好好地在椅子上坐下，从储物戒中拿出茶壶开始泡茶。
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楚玉浅浅呷了口茶，觉得温度烫了些，便用食指虚虚在空中一点，吹起清凉的风。
茶面泛起淡淡涟漪，她自然地将另一杯递给师尊。
“刚刚又想了想，性格怎么样好像也无所谓。”
继续方才的话题，楚玉扬起下巴：“反正有师尊在，谁敢欺负仙君的徒弟。”
这分明是句好话，殷晚辞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