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刀修都是一群只知道修行的战斗狂,其实……好像也不是这样嘛, 她这样想着。
“嘿嘿,这有什么。”
刀修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墩上,仰起头咕噜噜喝了一肚子烈酒:“要我说,你们医修才是这个。”
他比划起大拇指:“昨天我看到那个阵修小子肠子都掉出来了,你还能把他全须全尾治好,受我一拜!”
另一边, 几位不同门派的修士同样聚在一起。
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人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仿佛有无形的桎梏被打破, 他们互相较劲, 互相了解,也互相欣赏。
“短短三日,雁青姐竟杀了八十八头妖兽, 简直恐怖如斯!”
来自小门派的修仙者星星眼:“这就是第一宗门弟子的实力吗?”
楼雁青想了想,客观地答道:“不,并非每人能都如此。”
她说完, 又觉得有自吹自擂之嫌, 于是补充道:“阁下实力高强,若是在倚澜宗, 定能在内门有一席之地。”
“从前只听第一宗之名,并未有所接触。可现在看来,无论是那位楚师姐,还是师姐您,都是修仙界不可或缺的天之骄子。”
小修士红着脸看了楼雁青一眼,彩虹屁不要钱似得往外涌。
“赵某乃是区区萤火之光,岂敢与雁青姐争辉……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像您这样优秀了。”
楼雁青皱眉。
修行一事,心境尤为重要,既忌讳恃才矜己,也不可灰心丧气。
“道友切勿妄自菲薄。”
她站起身,看了看逐渐升起的月亮:“我要去巡逻了,告辞。”
“诶……?”
小修士急了:“师姐,师姐!”
他想和心中的女神再说两句话,可惜楼雁青完全get不到对方的意思。
眼看巡逻的时辰快到了,她如一阵烟雾,转瞬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哈哈哈哈哈哈!”
目睹一切的白泽笑得好开心。
人间还是有意思,比在妖魔涧呆着好玩多了。
白泽这样想着,伸出爪子要去捞热好的酒。
“白泽老师,您不能再喝了。”
“你找死?”
几壶温酒下肚,白泽不免露出了妖王睥睨高傲的本性。
他不轻不重地用筷子打小凤凰的手,拎起酒壶便往嘴里灌。
“殿下,少喝一些吧。”
右手边,花离细声细气劝道:“您现在的身体,确实需要好好调养。”
“怕什么。”
白泽抖抖柔软的毛,却还是依言放下酒杯。
“对了,听说你和那个小丫头关系好?”
他口中的“小丫头”自然是楚玉,花离遂之点点头:“嗯,很好。”
“那你帮我一个忙。”
“不行!”
小凤凰急了:“白泽老师,你莫非是要耍赖?我们说好了公平竞争的……你还说等我两百年,两百年后如果能打败你,就让我当她的灵兽。”
“你那是想当人家灵兽嘛。”
白泽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我都懒得拆穿你。”
小凤凰:……
本来嘛,长辈是不该欺负小辈的。
但白泽这妖心理比较阴暗,就喜欢弄哭小朋友。
哭得越大声,他就越高兴——反正不是他自己哭。
于是,他整理好要说的话,神神秘秘地揽过小凤凰的肩膀:“你过来。”
小凤凰懵懵懂懂靠近,目光犹如一汪湖水般清澈透明,不懂前辈要对他说什么。
面对如此单纯的眼神,白泽却毫无愧疚之心。
从某种方面来讲,也难怪这妖会和楚玉聊得来。
“你猜她为什么一直拒绝你?”
他俯在小凤凰的耳畔,恶趣味地扬起唇角:“想知道嘛?”
小凤凰:……
不,他不想。
白泽可由不得他想不想,当即给这傻小子上了一课。
看到对方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更开心了,重重地锤着身前的桌子,连眼角也笑得沁出了泪花。
“有这么好笑嘛。”
小凤凰抢过白泽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呸,好辣。
“这就不行了?”
白泽笑眯眯地将空酒杯斟满:“喏,给。”
“你和我说这些,不就是想看我笑话么。”
小凤凰鼻尖红红,十分委屈:“明明刚刚你喝酒的时候,我……”他打了个酒嗝:“我都有在关心你。”
哎,被发现了。
白泽嚼了几粒花生米,困意袭来,随口敷衍道:“没有啊,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
小凤凰嗓音闷闷的。
白泽:?
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知道老师是想让我认清现实。”
他漂亮的火羽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头顶:“其实她拒绝我这么多次,我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是想纠缠她……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哪怕她永远不会喜欢自己,只能作为灵兽陪在她身边也没关系。
凤凰一族有着与生俱来的趋光性。
即使那束光,从来都不曾属于自己。
后面的话,白泽已经听不清了。
他身体差,到点了就困,更不要说今晚还喝了两口酒,坐着坐着,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白泽老师,您也觉得我不该自欺欺人,对不对?”
“虽然很难过……但是她如果喜欢仙君,我好像、好像可以放心些?”小凤凰喃喃道:“毕竟仙君那么强……”
“嗯嗯……”
白泽困得意识模糊,根本没注意对方在说什么。
“可是,仙君是怎么想的呢?”
小凤凰声音极轻:“老师,您还没告诉我,仙君大人是什么看法。”
“如果仙君只是将她当徒弟,那、那岂不是……”
“老师,你醒醒呀老师。”
凤凰试图将白泽唤醒,可惜后者睡得实在沉,将整张脸裹在雪白的皮毛里,还发出香甜的鼾声。
“不行,我得亲自去问问。”
他下定决心:“老师,我去了。”
……
如今的倚澜宗比前两月要安全许多,海中妖物知晓人类的厉害后,出现的频率明显减少。
小凤凰独自一妖来到凌雪峰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此时正是寒冬,火属性的小鸟站在峰下向上眺望,只看见玉树琼枝上覆着皑皑白雪,犹如画中幽景。
刚站定没多久,小凤凰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不知要如何上去。
虽然有翅膀,可凌雪峰外有着仙君亲自布下的结界,甚至比倚澜宗外的宗门大阵还要严密。
若未得到主人允许,连一只苍蝇也无法飞进去。
说来也巧。
当初加固结界的初衷,正是为了防止某个对徒弟图谋不轨的宋姓男修。
谁知走了一个宋承瑾,又来一只小凤凰——雪山上的主人微微蹙眉,清浅的眼眸仿佛倒映着三千冰雪。
“我们昭昭真受欢迎。”
殷晚辞第一时间察觉到山下的来客,他状若宠溺地摇摇头,俯下身在睡着的少女额前轻轻一吻。
“真是拿你没办法,为师就出去一趟好了。”
本以为互通心意后,曾经的阴影自然会慢慢淡去。
可奇怪的是:心中的欲望非但没有被填平,想要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多。
殷晚辞凝望着沉睡的少女,烛火摇曳,将他在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昭昭藏起来,最好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找不到她。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看见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她所有所有的表情——喜悦的,难过的,期待的,害羞的……都只能在他一人面前展现。
想到这里,殷晚辞眯起眼,薄唇随着额头向下滑,落在少女柔软的唇上。
小徒弟的身体在被子里动了动,迷蒙地睁开眼睛。
“醒了?”
殷晚辞温和地看着她:“不是刚睡下吗。”
唇上还残留着薄荷般凉凉的触感,楚玉下意识摸摸嘴唇。
刚刚那是……?
“我这就睡!”
她反应过来,脸颊发红,飞快拉起被子闭上眼睛。
殷晚辞拉住她的手腕,动作虽轻,却带着几分不由拒绝的味道。
“有人想见你。”
他温声说:“已经在山下站了有一会了,昭昭要去看看吗?”
一觉睡了三个月,期间会有人来找她也正常。
楚玉应了声好,伸出另一只手等着殷晚辞给她穿衣服。
以前生病都是这样,她每次想下床或是出门,师尊就会跟在她身后,亲自为她披上大氅。
——但这次不同。
殷晚辞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嗓音凉凉:“你还真想去?”
“……”
“我不该想去吗?”
楚玉诚挚地问。
还未搞清楚状况,殷晚辞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她的唇上按了按。
楚玉下意识仰起头,仙君的手转为抬住她的下颌,再次吻上少女淡粉色的嘴唇。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她面色越来越红,气息不稳,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水花。
看上去楚楚可怜,像极了被欺负狠的样子。
“不可以去。”
殷晚辞捻去她眼角的水渍,清冷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潋滟,青丝滑滑地垂下,和她的发交缠在一起。
“听清楚了吗。”
这次听清楚了,楚玉乖巧地点点头。
本着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原则,她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师尊,话说山下的客人究竟是谁?”
会让师尊严防死守成这样,难道是缓过劲来的宋承瑾?她暗暗揣测道。
好吧,她就知道这人生命力坚韧,像打不死的小强。
殷晚辞保持微笑。
他并不是很想告诉她。
这么久的等待,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让她世界里的所有男人全部消失,唯独只剩下自己。
但一方面,他又想将来自四面八方的爱意全部开诚布公,摆在她面前。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会选择拉住谁的手。
昭昭太年轻,太优秀,也太耀眼了。
外面的野男人会被她吸引,殷晚辞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或许……应该早日公开比较好?
“是妖族的凤凰。”
犹豫片刻,殷晚辞轻拢衣袖,不急不缓地开口:“你还记得在妖魔涧时,他对你说得话吗。”
啊,其实是记得的。
毕竟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异族友人表白,自然记忆犹新。
楚玉自认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是个还算机智的小女孩。
面对这种死亡问题,她果断摇头再摇头,铿锵有力地答道:“报告!早就不记得啦。”
“小骗子。”
殷晚辞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她。
可恶,难道不是正确答案吗?
天赋异禀的剑修少女竟在感情上出师未捷,她不能接受。
冬夜寒凉,殷晚辞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窗户没有关严,几片雪花从缝隙里吹入屋内,落在他纯白的雪衣上。
看着冥思苦想的少女,殷晚辞不禁莞尔。
虽然不是诚实的好孩子,但是这副乖乖巧巧,想哄自己开心的模样。
……他真的,很喜欢呢。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
殷晚辞从床边站起,狭长的眼眸微微扬起,鼓励地摸摸少女头顶的发旋。
“只是昭昭,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你想喜欢谁都可以,在一起之后……”
殷晚辞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当初在无妄海底部,生死关头的那些话,他可以当做是她的怜悯。
回到岸上之后,她依然叫他夫君,还和他亲密地互相依偎,他也可以勉强当做是年少无知。
被末日的危机所笼罩时,人类便会变得比平日浪漫。
可冲动之下的爱情,或许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如果你想再考虑考虑我们的关系,就趁现在说出来。”
殷晚辞眼睫轻眨,犹如蹁跹的蝶翼:“若是以后再反悔……”
“不反悔。”
少女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一把抱住殷晚辞的腰,将脸埋在他的前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反悔,谁就是小狗。”
“……”
殷晚辞怔怔地看着她。
她甚至连一秒钟也没有多想,就那么简单直接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等等。”
楚玉抬起头,无辜地眨眨眼:“如果以后反悔了会怎么样?”
察觉到四周瞬间低下来的气压,她连忙补充道:“我当然不会反悔啦,随便问问而已。”
殷晚辞敛起眼,浅色瞳孔中倒映着少女明丽的身影。
“如果反悔……“
他温和地笑笑,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师尊会生气的。”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
一阵天旋地转后,楚玉揉着微微肿起来的嘴唇,觉得好奇心这种东西,其实也会害死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