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韩首辅再次统领协调全国之兵力抗击北狄,刻入骨血的仇恨让朝堂各派系配合得空前默契, 仿佛比起报仇雪恨,之前所有的利益之争都不重要!
高效且庞大的国家机器一致对外, 短短半个日,就有十八封八百里加急发往幽州、闽州、江浙等地。
这一场倾全国之力的讨伐,以雷霆之势迅速进行!
王简之瞧着韩首辅暗中谋划经营地这一切,心惊肉跳的同时,却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原本以为抓住了韩氏姻亲的把柄,却不知那是韩首辅放任所至,为了能达成北伐的目的,他竟然是刻意要留韩布政在浙江,半点也不屑争那尚书之位。
在曹青瑜再一次见到笑呵呵的王爷老叔的时候,安平长公主的丈夫忠勇侯梁戟已经被任命为北伐大元帅,天还未亮时,就已经整军出发,带着从京师营、三大营、五军营抽调的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不带粮草辎重,轻装简行地赶往幽州。
曹青瑜虽不懂政治军事,却还是担忧道:“不是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么,这大冬天,将士们吃什么?”
朱成宣却一脸佩服道:“你能想到的,我那英明神武的老丈人早就想到了,你以为你阿爹是干什么去了,北伐大军所需的粮草,早就被韩氏船队,从江浙等地,走海路给运到幽州去了。”
朱成宣又继续道:“我那老丈人请我姑母进宫当说客的时候,北伐其实就已经开始了,你兄长这会儿怕是都快要攻下桐梓关了,梁戟这挂名的大元帅若是不跑快些,估计都抢不着功劳。”
曹青瑜见王爷老叔一副知天下的得意样,无情揭穿道:“老叔,作为穿越咸鱼,你其实也是在所有的事情都被揭开后,才知道的吧。”
朱成宣嘴硬不承认,道:“小瞧你老叔了吧,我还知道一些没被揭开的事情呢。”
曹青瑜八卦道:“……比如说?”
朱成宣低声道:“比如说王家本来已经送你姨母的女儿去了江南,却在半道上被逃往北狄的朱长庸给劫走了。”
她姨母的女儿,那不就是顶替过自己的身份的曹芳菲么。
曹青瑜不可置信道:“这两人,还真是解不开的孽缘啊!”
*
朱长庸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六日后抵达了幽州。
曹芳菲一路上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其余时候也病恹恹的看起来像是得了重病一般。
朱长庸原本打算在幽州临安城修整些时候,却遭到鹰一极力反对,几十年的细作生涯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鹰一让人置办了马车,给曹芳菲买了一些药材,乔装打扮过后便又连夜离开临安,披星戴月地赶往桐梓关。
桐梓关最早还是前朝的时候由曹家带头捐款所建,十八年前却不幸落入北狄人之手。
此事于幽州百姓而言,就犹如恶犬蹲在自家大门口,叫人担惊受怕不说,更是奇耻大辱!
桐梓关守将名为葛布达.巴图,乃北狄大汗赤格尔.巴图的堂弟,勇武不凡却又刚愎自用,最是看不上鹰一这等鼠辈,在他看来只有通过弯刀和弓箭征服敌人,才是真正的草原好汉,细作刺客之流终究上不得台面。
对于鹰一带回来的消息,葛布达.巴图听完并不以为意,大旻与北狄近几年来大小摩擦不断,巴图更是每年都要与幽州铁骑打上一两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鹰一自小对危机就非常敏锐,似葛布达.巴图这样的莽汉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力挽狂澜之人,还是趁早溜吧。
只是朱长庸这边却出了意外,喝了药跟米粥的曹芳菲终于有了力气,正拔下头上的紫金发簪抵着脖子,用自己的生命威胁朱长庸放了自己。
朱长庸双色眼眸此时晦暗不明,只看着她阴森道:“长公主府上,你从树上落了下来,是我接住了你,你后来说要谢我,我选你作谢礼可好,是你先招惹我的,不是吗?”
曹芳菲气急,否认道:“胡说,是你自己突然出现的!”
曹芳菲只想嫁给身为大旻郡王的朱长庸,却不想跟着他去北狄草原上,过流浪放牧的生活。
朱长庸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曹芳菲歪头躲开。
朱长庸表情落寞道:“我因这双眸双色,幼时被祖母嫌弃,宫人奴婢也肆意欺压,长大出府后京城众人更是避我如蛇蝎,你那日夸我眼睛好看,我以为总算是遇到了知音,却原来还是一样么?”
俊美的混血帅哥对着自己露出这般委屈神情,曹芳菲一时又忘记了被劫持路上吃过的苦,心软道:“你别这样,每个人都无法选择出身和长相,这又不是你的错。”
朱长庸眼神明亮几分,看着曹芳菲的眼神充满期待,仿佛是活在地狱的人终于等到了救赎,曹芳菲心里莫名有些愉悦。
等在门外的鹰一见此情形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一个个的要么没脑子,要么脑子有病!
鹰一从衣袖里翻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撒了一些在衣袖上,推开门不等曹芳菲反应过来,便捂住她的口鼻,将人又继续弄晕。
朱长庸:“……”
朱长庸脸上的深情消失得一干二净,皱眉道:“可是桐梓关有什么变故?”
鹰一回道:“目前没有,不过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鹰一的直觉果然很敏锐,桐梓关的防御布置早在十日之前,就已经被韩令和所率领的军情司给刺探得明明白白,就连朱长庸等人的行踪,也瞒不过军情司的耳目。
不得不说,成立了只有二十年左右的北狄秃鹰,在成立了一百多年的大旻第一军情司面前,真就只是个渣渣!
朱长庸他们离开桐梓关不到十里地的时候,雄伟的巨石关隘里就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喊杀声只持续不到半个时辰,主楼上象征草原雄鹰的旗帜就轰然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黑底绣着金色麒麟的旗帜。
这是幽州铁骑的帅旗,正是这面旗帜曾威慑了北狄百余年。
*
幽州铁骑统帅曹信业亲手将北狄的雄鹰旗掷于烈火中,仿佛如此便能焚烧掉十几年前的屈辱。
韩令和所率领的军情司如今归于曹信业麾下,听候其调遣的同时,也保留一部分独立性,算是从暗处正式走向了台前。
军情司往后该何去何从,全看这次任务完成得如何。
韩令和以及军情司十二队兄弟都非常重视,他们也同样用惊人又高效的情报刺探手段证明了,军情司从来就不是躲在暗处的苟且之辈!
韩令和对未来大舅哥十分敬重,恭敬回禀道:“葛布达.巴图以及其残部皆伏诛,鹰一与安顺郡王一行已经逃往北狄,且与安顺郡王一同离开的,还有王氏女。”
王氏女冒充了曹信业十几年的妹妹,也不知这兄妹情是否还剩有几分。
比起北狄大业,假妹妹在曹信业心里实在不足轻重,只摆手道:“安顺郡王与鹰一早已不重要,军情司不必在此处多费精力。”
曹信业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草原问道:“梁元帅的大军何时能抵达幽州?”
韩令和在心中估算后,回道:“最迟后日。”
曹信业又问:“南海水师与韩氏商队是否已经穿过了昆仑海峡?”
韩令和又回道:“前日便已经穿过昆仑海峡,此时多半已经顺着黑冰河逆流而上了,按照秋日黑冰河的水流速度,多半也是在后日就会抵达浅月湾。”
曹信业五官与曹青瑜相似,气质却更为冷硬,比起不谙世事的妹妹,也更加地高大挺拔。
他自幼便担负着家仇国恨,在战场上不断厮杀,心性早就磨练得异常坚毅,就连韩令和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不能与其相提并论,他此时表情淡淡,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梁元帅率领二十万大军连夜急行,韩布政更是五年前就开始准备军资,只等收到叔祖父密信便连夜将其运往南海码头,再由韩氏海船从水路直接运往北狄王城东百里处的浅月湾,一路同行的还有南海水师营的五万将士。
如此倾全国之力只为了打北狄一个措手不及,曹信业自然不会也不敢延误战机。
幽州铁骑稍作休整后,只留一万人镇守桐梓关,大军便继续朝着浅月湾迅速挺近。
*
朱长庸一行人在草原上玩了命似的狂奔,曹芳菲的死活似乎已经无人在意。
北狄人以游牧为生,住毡帐喝马奶,世代如此。
等到赤格尔.巴图当上大汗之后,却在图兰朵.宝音的提议下,命人修建了如今的这座王城。
说是王城,其实更像是修建在石山上的堡垒,占地面积还比不得幽州治下一小县城。
朱长庸没有察觉到自己心底的那几分轻视,鹰一眼里却是明晃晃地不屑,本应该是自由翱翔的草原雄鹰,却非要修个笼子将自个关进去,也不知圣女殿下是怎么想的!
浅月湾驻守有三万北狄科尔特部落骑兵,如今差不多是全军覆没,逃脱出来的科尔特部少族长瓦纳姆几乎与朱长庸一行人前后脚到达王城。
图兰朵.宝音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即便上了年纪也依然美得惊人,就是自持美貌的曹芳菲见了她也多少有些自惭形秽。
她同样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极其擅长玩弄人心,即便对朱长庸和鹰一等人的无能而失望不已,脸上却依然带着柔和且蛊惑人心的笑意。
“我儿竟将曹信业的表妹带来了草原,真是个好礼物呢。”图兰朵.宝音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恶意。
曹芳菲双手抱着胳膊,缩在粗狂的大殿角落瑟瑟发抖,看朱长庸的眼神里全是恨意!
一只懦弱又愚蠢的小羊羔!
图兰朵.宝音轻蔑地笑了笑,正准备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展示几分温情,却被号角声打断。
满身是血科尔特部少族长瓦纳姆弄脏了大殿里铺着羊毛地毯,也带来了浅月湾被攻占的噩耗。
幽州铁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已经不声不响地打到了家门口!
图兰朵.宝音惊怒异常,反手给了朱长庸一巴掌,叱骂道:“废物!妄我将秃鹰交予你手!”
朱长庸眼里全是错愕,似乎不敢相信曾经在书信里口口声声说思念自己的母亲竟会是这般模样。
鹰一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旁边,一个能狠心宰掉父亲兄长自己上位的女人,你还能指望她温柔体贴不成。
北狄大汗赤格尔.巴图是图兰朵.宝音最忠心的拥护者,比那大旻世家小姐养的哈巴狗还要听话。
他站在主子旁边,瓮声瓮气道:“我这就召集各部勇士,一定将浅月湾重新夺回来。”
对于驯养多年的忠狗,图兰朵.宝音并没有多少耐心,没好气道:“大旻的意图和策略我们都一无所知,即便召集了各部勇士,又该如何应对!”
说完又十分嫌弃地看了朱长庸一眼。
如今说这些却也无济于事,图兰朵.宝音让赤格尔.巴图取了调兵金箭,让心腹去最近的兰图、尤格鲁等部落调兵,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王城。
鹰一见此趁机离开,撇下顶头上司朱长庸,带着几名最信任的兄弟去了北狄最西边的图兰朵部落。
图兰朵部落族长是图兰朵.宝音的同胞弟弟图兰朵.宝格,也是鹰一真正效命之人。
在鹰一眼里,图兰朵.宝格才是真正的草原雄鹰,英勇强大又胸怀坦荡。
图兰朵.宝格有一双清澈的碧蓝色眼睛,五官英挺俊朗。
他一边用青石打磨着自己的弯刀,一边开心道:“如此看来,阿姐这回怕是要完蛋了。”
鹰一虽然无法打探出大旻具体的行军策略,但就如今这形势,还是让人担忧道:“确实不容乐观。”
图兰朵.宝格挥了挥手中的弯刀,嗤笑道:“草原雄鹰从来都是靠着弯刀捕杀猎物,阿姐以为蛊惑了大旻的白痴皇帝就真的能灭掉大旻不成!呵!她当初费尽心思地将朱成宪迷得团团转,最后还不是被大旻的一个文官,像撵狗一样撵了回来!真当大旻的治国者都是傻子不成。”
鹰一同样看不上这些阴私手段,圣女殿下甚至还想利用朱成宪帮助朱长庸争夺皇位。
大旻皇帝若是心向北狄,到时候大旻不就相当收入了北狄囊中。
如此这般想法实属异想天开,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最后能成功,大旻那些藩王守将又焉能心服。
鹰一询问道:“族长,图兰朵部落要派兵去王城吗?”
图兰朵.宝格冷笑,语气狠辣道:“她下毒杀了我父亲和兄长们,我为何要助她?”
鹰一迟疑道:“王城若是被大旻攻破,于我们也没甚好处。”
“同样也没什么坏处。”图兰朵.宝格淡淡道:“北狄各部落在几十年前可不是什么朋友,别人是死是活与我们有何干系?至于大旻,呵,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实在抵挡不过,族人们往更西边的草原里迁徙就是,图兰朵本就世代逐水草而居,只有图兰朵.宝音才会愚蠢地将雄鹰关进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