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挺在理儿,倒是提醒了孟凭歌。
内心深处的湖泊突然漾起波澜,孟凭歌忍不住向着未来展望了一下:“是呢,我好久没有升薪了,今年又表现得还不错,搞不好真的可以呢。要是我月薪能破一万五就好了,那不得美死?”
江雨拍着她的肩,如同为她注入力量般地郑重其事道:“一定可以,我相信你。”
“借你吉言。”孟凭歌笑弯了眼。
两人付完账离开前,孟凭歌转头看了眼姜炙:“我感觉这个好像还挺有意思,你要算一下吗?”
姜炙对上她的眼睛,唇角一扯,说:“我不稀罕算这个。”
看上去好像挺不屑。
“哦。”孟凭歌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外头:“那我们先走了啊。”
姜炙食指蹭着下巴点了点头:“好。”
但当孟凭歌真的离开后,姜炙的眼神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王叔刚才说的种种话,还在他脑子里头盘旋。
沉默一会儿,姜炙望向王叔:“你这副业开展得挺不错啊,风生水起的。”
王叔谦虚地摆摆手:“一般一般,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不过啊,大家都说我算得挺准。”
姜炙倚在他桌旁,沉默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那也给我算一下吧。”
他突然有点儿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属金的。
“什么?”刚刚端起水杯的王叔都给听呆了。
姜炙刚刚不还说不算么?而且他以前也问过姜炙要不要算命,姜炙当时就表示自己从来都不信这些东西,只信自己。没想到的是,姜炙今天竟然会主动提出想算命了,
王叔挑高左眉:“你这怎么突然一下就改变观念了?”
姜炙垂下手臂,懒懒道:“你就说你要不要算吧。”
“算,算。”王叔放下手中的水,笑眯眯地将本子推到了他面前。他还记得姜炙他妈上次见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她说她这儿子多半是给养废了,不知道是不是无性恋,一直不谈恋爱,让人着急得要命,估计她得入土以后才能抱孙子了。
现在看来,他妈妈是不用担心了。
谁想到,姜炙俯下身写完自己的生日,将笔往边上一搁,顿了下,却又突然把那张纸给唰啦一下撕掉了。
王叔闹不明白了:“你这是又不算了?”
“嗯。”姜炙掀起眼皮看着他:“命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运是活的。算与不算,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叔笑了起来:“坚信人定胜天么?”
姜炙不置可否:“算是吧。”
说罢,姜炙侧过头,朝着孟凭歌离开的方向望了出去,目光沉静如水,似乎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片刻,他突然转过头来望向王叔:“叔,她后面的运势,是会慢慢好起来了吧?”
王叔微笑:“命理上是这样的。”
姜炙双手揣回兜里:“确定真的不会再遇到非常折磨人的事情了吧?”
王叔:“人生哪儿有完完全全一帆风顺的,都是跌跌撞撞,只是相较于以前而言,她确实会变得顺利很多,不会再那么招小人了。反正今年过去后,大概率是不会再经历那种很大的波折了。其实也就是经历得多了,成长了,没以前那么倔强了,更有韧劲了。”
姜炙收回眼,点点头:“那就好。”
她以前过得太苦了,从小苦到大,基本没有好好享受过正常人那种幸福快乐的生活,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在那儿单打独斗。所以他只希望她好好的,一切平安顺遂就行,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你这孩子可真有意思,自己死都不会算命,却那么关注别人的……”王叔话说到一半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转,望向姜炙:“对哦,你一直以来不是谁都不关心么,怎么那么关心她?”
姜炙抬眼瞧着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从兜里头掏出一个盒子,拍到王叔的桌面上:“对了,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
王叔的注意力被完美岔开,推了推眼睛,拿起那个盒子左右转动看了一下:“哦,是什么?”
姜炙将手重新插回兜里:“印章。”
从王叔那儿道别以后,姜炙去泡起了私人温泉。
陈旭和他对象的审美向来不错,双剑合璧更是厉害,将这山庄方方面面都打造得挺上档次,温泉池当然也不例外。
这地方整体是个古色古香的灰黑色砚台模样,边上种植着形状规整枝干笔挺的松树,氛围安静舒适。
按理说,这种地方是很能抚平人心的,今天却有点儿失效。姜炙待了好一会儿,心里照旧很毛躁。
王叔先前说的那些话,还是会间歇性地冒出头来,在他心底里头打转。
孟凭歌未来两年……会结婚?
对方不仅是有钱人,还是熟人,甚至可能是她的上司或者同事?
姜炙把所有条件列出来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对比起孟凭歌的正缘来,竟然只有“熟人”和“有钱”这两个特征对得上号。
想了想,姜炙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儿好笑。他和她明明都已经结束,各走各的阳关道了,自己怎么还会在乎这些呢,真是忙工作把脑子都给忙笨了。
可能就是犯 | 贱吧,即便对方已经展开了新生活,自己却还是停留在原地兜兜转转,始终不肯向前一步。
泡完温泉,姜炙换上一件舒适的睡袍,把腰间带子随意一系,跻着拖鞋推门而出,走到影音区,准备看部电影打发一下时间。
影音厅里头人不多,好位置却不多,统共就那么几个。
姜炙一眼瞄准最中间的位置,直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坐下以后,他低头打开手机,处理起了一些秘书发来的讯息。
就在他发完一条消息时,旁边传来了个甜美动人的声音:“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姜炙懒懒散散地抬起了头:“啊?”
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正是同样穿着睡袍的孟凭歌。即使影音厅光线昏暗,对方的眼睛却依旧明亮,里头还带着一些诧异。
孟凭歌也没有想到这人是姜炙——他刚刚垂着头,她没看清。
目光对上之际,两个人的脑子都进入了短路模式。
第12章
此时此刻,影音室内昏暗的光影刚好落在姜炙的眼睛里。影影绰绰的光晕与他深邃的眸子一交叠,像极了一片承载着袅袅月色的湖泊。
竟然又是他?孟凭歌有点震惊。
姜炙往座椅上放松地靠下,挑眉:“我有那么好看?”
孟凭歌在他的声音拉扯下,立马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不要想多了,我只是在思考坐这儿的是人还是鬼。”
姜炙点点下巴:“放心吧,就算我是厉鬼,也不会吃你。”
又补充了一句:“我挑食,只吃胖的。你太瘦了,咯牙。”
孟凭歌公主晕厥:“都当鬼了还挑三拣四,没救了。”
姜炙没紧咬着不放:“好了,这儿没人,坐吧。随便坐。”
“哦。”孟凭歌点点头,还是坐了下去,问:“这是要放什么电影啊。”
姜炙摇头:“不知道,别人点的。“
正说着,电影已经徐徐拉开帷幕,饱满立体的BGM渐渐填满一室。
孟凭歌严格恪守观影礼仪,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这部电影名字,叫做《初恋五十次》。讲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后,发现那个女人原来出过一次车祸,导致只能维系一天的记忆,每一天醒来的脑部记忆都会自动进入格式化状态,完全忘记前一天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男人为了让女人每一天都记起来自己,每天都换着花样和女人再认识一次,交往后更是将每天发生的事情都拍摄下来,等到女人第二天记忆清零的时候,再给女人看一遍。
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个结构很“俗套”的故事,可能会不屑于一顾。
孟凭歌却看得非常投入,十分专注。
在看到里面那段“爱,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顿饭,也是在一起说好多好多句话,看好多好多部电影,还有好多好多个拥抱和晚安”台词时,孟凭歌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抬起大拇指,在眼角外围按了按。
这么短短一段话,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然而在很多时候,最能在不经意间触及人心的,恰好就是这种与现实世界非常贴合,平日里却很容易被人们忘记的只言片语。孟凭歌一下子就想起了很多东西。
这样子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她向往的呢?
不管是和爱人也好,还是和家人也好,在她看来,最大的幸福和最大的浪漫,莫过于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着了。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人生便会再无遗憾。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对她而言,也总是伸手不可触及的。
影片结束后,孟凭歌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拿纸巾在眼尾处轻轻地按压了一下。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她始终没有弄出任何的动静。可惜的是,她的纸巾不多,在她一不留神捭了个鼻涕后,直接就没得用了。
她正犯着难呢,一只骨节清瘦的手从旁边探过来,将一包纸巾丢到了她的腿上:“喏。”
孟凭歌怔住。
姜炙没有问她哭泣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孟凭歌是个非常好面子的女孩子,很不喜欢被别人发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她会养成这种这种性格,还是跟她从小生活在孤儿院脱不了关系。
在那样子的地方,人是不能够轻易露出怯懦的,一旦软弱,就可能会被周围恶意蜂拥而上,团团围住,完全淹没。
孟凭歌看着腿上那包还没拆封,棱角笔直的纸巾,莫名走起了神。
但她还没反应过来,姜炙已经从她旁边起身,朝着门那边走了过去,只丢下一句:“这边食堂好像有不少小吃。我先去探探路,看看有些什么,等会儿你跟着过来啊。”
孟凭歌捡起纸巾轻轻捏在手中,转头望着对方挺拔高大又无比慵懒的背影,突然眉头轻拧,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偌大的影厅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再怎么哭,眼泪也不会被人看见。
很安全。
等她释放结束,把凌乱的心绪收捡整理好以后,终于也起身朝着外头走了出去。
到到自助食物区时,只见姜炙正抱着腰腹站在那儿认真地看着。
见孟凭歌来了,姜炙转过头来:“好了?”
“嗯……”孟凭歌点点头,吸着鼻子看了眼自助食物,用眼角余光瞄向了他:“谢谢你的纸巾。”
“谢什么。”姜炙侧头望着她,唇角扯开。
孟凭歌摇了下头,转而问:“这儿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啊……”
看着看着,孟凭歌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个食盘里。里头装的是凤爪,但这会儿已经快要被人夹光了。
孟凭歌仍旧很欣喜:“有凤爪呢。”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就是啃各种各样的骨头了。比如鸡爪、鸭掌,以及排骨等等。很奇怪,很多人都喜欢吃纯纯的肉,可那种东西对她而言,却是没什么吸引力的,她就喜欢啃这些很多人都觉得比较难啃的东西。
说不出是因为啃起来比较有趣,还是因为骨头连筋的地方确实比较香,让人回味无穷。
可惜的是,那里头目前只剩几个歪瓜裂枣的躺着。转念一想,有就不错了,挑什么?孟凭歌锁定目标以后,马上从旁边端起盘子,准备去夹。
姜炙却出了声:“等一下吧,我已经让后厨去拿新的了。”
孟凭歌捏着食物夹停在原地,一时有点儿发懵。
姜炙他……还记得自己喜欢这些食物?是因为记得,所以才让人去补的吗?
很快,孟凭歌又在心里头对着自己呸呸了好几声。她这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东西呢?姜炙怎么可能是为了自己才让人去补的,人家搞不好就是自己想吃呢。
再说,姜炙已经有女朋友了好吧?
随便脑补可是一种病啊。
解决完夜宵,孟凭歌回到住处才发现,江雨已经抱着电脑睡熟了。
孟凭歌松开门框走过去,将她怀里平板轻轻取出放到一边,又牵起被子给她盖上,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头。
躺上床,关上灯,她闭上了眼睛。
美好愉悦的时光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短暂。就好像被人加了速似的,一不留神就到头了。
转眼间,周末结束。
孟凭歌和江雨拎着行李箱离开时,脑子里头都还在发着懵,有点儿弄不清楚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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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晟城的第二天,孟凭歌照常早起,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去。
她是在一家名为“天启”的室内装修公司里头上班的,截至目前,总共工作了三年。大家都说在这里上班三年等于是一个分水岭,只要业务能力能够达标,基本上都能够更上一层楼。
结合着算命大师的话来看,她还是挺有期待的。
到达公司的时候,办公室还没有几个人。孟凭歌已经对这一周一次的早会期待了起来。毕竟今天是一个出季度总结的日子。她现在非常好奇,自己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后,到底有没有修成正果。
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老板终于拿出了所有员工这段时间的绩效单,将几个表现突出的人重点表扬了一番。
十分奇怪的是,孟凭歌的绩效评分却直接垫底了。
就连那个平日里比孟凭歌懒散数倍,成日就知道溜须拍马的人,也比孟凭歌拿到的分数高。
大家的脸色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孟凭歌的脑子却变得有点儿空旷,里头吹着凛风。她实在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说孟凭歌本人了,就连她周围的同事,都对此很是百思不得其解。
会议结束,孟凭歌被叫进了办公室。
领导见她推门进去后,拿手揉了揉太阳穴:“小孟,有个事儿我得通知通知你。”
孟凭歌心里头顿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张琦:“你这次的季度绩效考核评分是D,实在是有点儿离谱了。由于公司方面本来就在考虑裁员,所以,经过大家的综合考虑,认为你不太适合在这个岗位上工作,只能请你离职了。”
大早上的突然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无孔不入的僵冷感顿时窜入了孟凭歌的四肢百骸。
好一会儿过去,孟凭歌才把自己调整到一个可以冷静说话的程度,问:“说到这个,张总,我还挺疑惑的,为什么我的考核评分会垫底?”
张琦双手交叉搁在桌上:“这是公司各部门对你的一致评价。今年的你在能力上确实是有所提升,但你在工作方面的失误次数也不计其数。”
孟凭歌摇了下头:“不计其数?不好意思我不太能接受这种含糊不清的概述,更不能接受自己被以这种方式辞退。我不认为我造成的失误已经超过了我为公司创造的价值。希望公司能够给我一个具体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