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前他也像现在这样不敢靠近顾浅枝，只能空空想象着和她相处交谈的景象。那时还只是一个甜甜的幻想，现在他已经品尝到了甜味，就像困在沙漠里的人终于尝到了一滴水，正因为得到过，才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渴盼，更坚定，也更害怕。
“在想顾浅枝？”王总助早就看出来了，不就是那点事吗，“她现在和前公司有纠纷，遇到了困难。你先不表明身份，找人签下她，也算是帮她解决困难，然后利用职务之便制造机会，还怕和她错过？”
齐安还在犹豫什么？顾浅枝面临债务危机，他刚好能帮上，这不就是顺水推舟嘛。
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齐安懂得利用自己手中的金钱和权力，凭他的身份，拿捏一个小演员还不是轻轻松松，勾勾手就能让人服软。
这要换成王总助，老婆很快就能到手，孩子都生仨了。
可是齐安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抗议，他大声反驳：“又要我瞒着她！那不就是欺骗吗！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赶出来的！”
王总助就知道他一向善良心软，早就帮他把事情办妥了。
装潢简单的茶水间，被人增添了一台精致的高级手磨咖啡机，就放在一箱子速溶咖啡旁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王总助用手里这杯刚从高档咖啡机里接出来的换走他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这东西实在太难喝了，下次换别的口味试试。”
齐安拿着杯子烫手，两只手倒腾了几下。
他听见王总助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已经帮小齐总发offer给顾浅枝了，你现在排斥不要紧，以后肯定会和顾浅枝一起感谢我的。”
齐安怔住，血液刷地一下涌到头上，大脑在一瞬间宕机，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仿佛时间定格了千年万年。
已经帮他……他已经……顾浅枝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他今后在顾浅枝心里的形象永远都是个高高在上只会拿钱砸人的骗子了吗？
混乱中，他脑子里竟然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或许就这么试试……也会走向幸福呢？
就像王总助说的那样，只要他是真心的，时间长了，她总会接受他的心意，哪怕只是臣服于现实。而且邮件已经发出，他没法回头。尽管路走弯一点，最后获得幸福的结果不就好了吗？
但随即就被齐安自己用更强烈的意志否定。
他的眸子重新燃起了火苗：
如果这么做会让顾浅枝不开心，那么这样的幸福不要也罢！
……
顾浅枝拽着死活不愿意回家的图图，把五十多斤即将做绝育的小狗带回了家。
因为明天有手术，今晚要禁食，顾浅枝专门为图图准备了病号待遇，在它的小窝里铺上了一条新毯子，阳光晒过，软乎乎的。
图图一跳上去就开始撒娇，露出肚皮打滚，眼睛越来越迷离，逐渐变成关机状态。
这祖宗拆起家来就像个魔鬼，在安静状态下却比天使还要可爱。
一团软绵绵的大号云朵蜷缩在它的小毯子上，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这种画面足以让顾浅枝忘记所有烦恼。
图图怕黑，顾浅枝专门为它开了个小灯，让它晚上醒觉也不会害怕。
在温暖的灯光下，顾浅枝打开笔记本，层层叠叠的新邮件在右下角堆积闪烁，或许有她投递简历的结果。
她打开看了看。
第一封，是垃圾邮件。
第二封，是广告。
第三封，是新世纪娱乐公司发来的offer
第四封是……
顾浅枝刷新了两次网页，仔细看上面的名字确认对方没有发错。
她收到了两家公司的offer。一家是新世纪娱乐公司，老牌公司，曾经繁华过，但近几年没拍出什么好作品，就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
另一家是深蓝娱乐，就是“倾听蓝鲸的声音”的出品方，新出来的小公司，但是创意比较符合顾浅枝的审美。
她独自抱着笔记本坐在窗边，纠结应该选择哪一个比较好。
两家公司都承诺了会负责她的解约金，是选择老牌公司稳妥一点比较好，还是在这家小公司里闯一闯？
因为之前策划案带来的惊喜，她比较偏向深蓝娱乐。
但基于上次失败的经验，顾浅枝仔细上网查了两家公司的资料。
她划动着电脑屏幕，面露疑惑。
新世纪娱乐公司的信息很好找，工作氛围和员工待遇都写得清清楚楚。但深蓝娱乐的信息却不怎么完整，近期换了老板，但都是几年前的资料，还没更新，看着不太靠谱。
找工作最忌讳的就是信息不透明，那种所有信息都夸得天花乱坠的是骗子，没有信息的是风险更高的骗子。
要不是听周姐说起深蓝娱乐的时候不像在说骗子，她都快要打110了。
去深蓝娱乐出品的综艺节目玩一玩可以，最多被骗一次片酬，但要是签经纪公司的话就……
抱着这样的心态，顾浅枝给两家公司都认真回复了邮件。
齐安揪着王总助回到办公桌前，他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自信，居然替他做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决定。
可能是咖啡壮怂人胆吧，王总助一时为别人的爱情上了头，现在清醒过来，快速翻找出他之前发送的邮件。
他指着电脑上的页面，声音有点哆嗦。
“小齐总，真不是我犟，是这个邮箱根本不支持撤回功能。”
短短几天里，王总助的办公室装修得就和总公司的办公室差不多了，高调奢华，没有内涵。
齐安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和善得让人心颤：“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吗？那你就再给她发一封，说之前那封发错了。”
齐安顿了顿：“或者直接告诉她那是我，如果她愿意接受的话就太好……”
王总助还在思考措辞，动动手指，在收信人一栏粘贴上了顾浅枝的邮箱，还没来得及打字，就听见了熟悉的收件音。
顾浅枝发来的新邮件。
齐安眼神马上变得热切起来，他推开王总助，自己操作电脑。
一行行文字划过，齐安的脸色终于有所好转。
邮件内容先是夸了深蓝娱乐是一间多么多么好的公司，又表明自己现在不够格，然后非常委婉的措辞来拒绝签公司的邀约，但同时，她在内容中也表明了自己对那项综艺的兴趣，期望有机会可以一起合作巴拉巴拉。
看到是一封拒信，齐安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一下子坐在办公桌上，用干巴巴的手掌抹了一把脸，低垂着头长舒一口气。
“她没有选我，我怎么感到这么庆幸呢。”
王总助看着齐安的身影，他肩膀挺拔，脊背微弓，大高个子坐在桌上显得更加大只了，明明是个大人模样，行为处事却还和孩子一样固执，固执的真诚。
那个顾浅枝也是，那么大人了，就不知道为金钱妥协妥协？隐瞒自己的身份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
王总助这个年龄已经见过很多人和事了，即使眼睛早已经染上浑浊，现在看到齐安难受的样子，也不禁流露出一点心疼。
然而齐安却笑着扬起头颅，目光中充满了热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挫败，而是游刃有余的执着和畅快：“我决定了，不会再骗她了！我要堂堂正正出现在她面前，用我本来的样子，重新讨到她的欢心！”
如果齐安有尾巴的话，恐怕此刻已经甩成螺旋桨原地起飞。
是顾浅枝自己选择了他的企划！
顾浅枝忘记喂狗的时候，他还偷偷喂图图来着！她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她对他说过那么多情话，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王总助胃里速溶咖啡的味道顶上来，噎着打了个嗝。
他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对自己之前涌上的心疼情绪非常无语：公司交到这个恋爱脑手里真的可以吗，跟在这个人身边真的有前途吗？需不需要提前打听一下大公子那边待遇怎么样，早点弃暗投明？
第21章 这次真的瘦了
早上八点, 顾浅枝收到了新世纪娱乐那边发来的地址，经纪人要和她见一见面，做第一次洽谈。
新世纪娱乐的工作速度很快, 如果没问题的话顾浅枝可以在这个月内解决她的工作和债务问题。
火急火燎一路把图图送到宠物医院, 跑得浑身汗涔涔的, 顾浅枝也不在意。
推开医院的大门, 医生见了她还笑话：“图图主人, 大夏天怎么还捂这么严实, 看你出的汗。”
最近网络上关于顾浅枝的讨论一直在持续, 有热度自然就会有争议, 喜欢她的人因为美貌而把她塑造成一个受害者形象，讨厌她的人说她傍大款倒贴人都不要。
当然，其中掺杂了好几方粉丝混战，当红小花小生一个也逃不掉, 最主要的就是傅倩然那边的人。
正反双方谁也不服谁，甚至愈演愈烈, 她围脖底下全都是吵架的, 顾浅枝索性懒得看了。
迫不得已, 大夏天的她还要遮掩身份, 出个门比做贼还辛苦。
顾浅枝丝毫不贪恋医院的空调, 把狗子交给医生, 马上就要走：“地医生, 图图就麻烦你了, 晚点我会来接它。”
话音未落, 她已经出了大门。
医生迷迷糊糊地转身, 问前台：“第医生？弟医生？她刚刚说什么，她是不是把我的姓记错了。”
前台小姑娘憋笑憋得很痛苦, 抬头想要回答，却又看见了医生醒目的发型，又开始憋笑，最后说不出话来只能点了点头。
什么地医生，地中海医生。
这家经纪公司成立很久了，在市里的分公司也一样，因为是早些年的建筑，智能化方面差了点，环境说不上差，也没有新建的大楼那么好。
但空调还是有的，顾浅枝摘下口罩和帽子，感受空调的凉风从后背一直吹到头顶，汗湿的衣服忽然变得冰凉，让她打了个哆嗦。
一双的略显年纪的手帮她披上了外套，和她对接的经纪人是一位业界老将，曾经一手捧红了很多当时的顶流明星，只可惜很久没有遇到过合适的新人。
顾浅枝扶住外套，转身报以微笑：“谢谢马姐。”
经纪人名叫马兰心，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虽然皮肤保养得很好，但工作中的焦虑与烦恼早就压在了她的额头眉间，留下了不少痕迹。
马姐把她带到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十六人的桌上只坐了她们两个。
马姐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投影仪，神情一板正经：“今天我们会系统地谈一谈，主要是公司对你的未来规划与期望，还有日后你会接触到的资源、对外人设。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方可以直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双向选择，我们有商量的余地。”
顾浅枝也端正了态度：“好。”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马姐流利地吐出一个个专业用语，串在一起编织出一个宏大又绮丽的未来构想，似乎是想把顾浅枝捧成一个红遍全球大赚特赚的未来巨星。
这种事情听听也就算了，一开始总要画点大饼，之后什么样之后再说。
顾浅枝一边听着经纪人画饼，一边翻看马姐准备的初版合同。
顾浅枝不会看合同，她这辈子就败在这一点上面了，她只喜欢那些情感丰富的，有画面感的文字，比如剧本和小说。但她看见这种复杂的文字就头疼，像看见了高等数学里解不出来的微分方程，冷冰冰，完全不近人情。
事关重大，一签就是十年，顾浅枝扶着脑袋，揉了揉额角，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
但她没想到马姐不只是画饼这么简单，讲解时间从上午延伸到下午，顾浅枝都看完合同了，中午在新公司浅浅吃了个泡面就又被拉着听课，听得头昏脑胀，眼皮很难睁开。
她重新回到会议室，趁着马姐喝水的时候终于有机会问了一句：“姐，今天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马姐的玻璃茶杯放在桌上，发出“铛”的一声响：“最起码也要把条款全都解释完毕，下午六点多吧。”
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固然很好，但要是再晚一点，顾浅枝就会错过宠物医院的关门时间。
还不知道图图怎么样了，手术做完之后疼不疼。
马姐还在滔滔不绝地描绘未来，说到兴奋处，陷入了某种美妙幻想之中，仿佛已经看见了这家公司东山再起的命运。
顾浅枝在桌子底下悄悄点开手机，上面有一条新信息。
【庄延】：刚听说了你的事，虽然我的积蓄不多，但是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