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安安愣了一愣:“我?我也没 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展昭觉得头有些疼,道:“是庞太师。”
“哦。”柏安安暗恼展昭有话不直说的臭毛病,却丝毫不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脸红,而是飞快地回到正题上,边思考边道:“为庞太师揭发襄阳王,嗯 可是庞太师会自杀,也是因庞昱揭发襄阳王谋逆,为了保护庞昱而自杀,我想庞太师的意思,恐怕并不希望庞昱再掺和这个案子吧。庞昱为了庞太师继续揭发襄阳王,也就是庞昱将庞吉之死怪罪到了襄阳王的头上,这 这也对吧,要是襄阳王不造反,庞吉也不会跟着造反,也没后面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了。虽然是为了庞太师,但也不必因此就不让庞昱参与此案吧?”
“仇恨和愤怒会完全改变一个人。柏姑娘,既然你选择继续做他的师父,你有心带他走上正途,也多留意他吧。”展昭停下脚步,看着柏安安,“庞昱的性格很是冲动,且他从前也是见惯了手下人的胡作非为,仇恨过深,只怕他参与此案反倒会惹出更多是非。更何况,我看庞昱那日的模样,像是已经发现了庞太师真正的死因。”
庞吉的案子一直交由开封府彻查,案子的结果是直接上报给圣上,从没有正式对外宣布过。但坊间一直流传庞吉是自杀身亡,还留下了遗书,故而柏安安从没怀疑过庞吉的死因还分真假。
她道:“真正的死因?难道不是自杀?”
展昭摇摇头:“虽有遗书,但刀上染了毒,且有挣扎过的痕迹,依目前的证据来看,绝非自杀。”
数日后,朝中老将告老还乡,圣上感念其功劳颇丰,又派展昭护送其去往江陵府,实则是密令其途径襄阳府时留在当地,暗中探查,以免走漏风声。而在展昭之后,柏安安和庞昱也自备车马,取小道而往襄阳,却是比展昭一行人到的还快。五鼠早在展昭动身之前便已离开东京,却是慢悠悠地等到展昭到了襄阳之后才会动手,他们早已找好了不会被官府发现的住所,见到柏安安与庞昱,白玉堂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拔刀相向,甚至还愿意将住所分给他们。
自从庞吉死后,庞昱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寡言,脸上的笑也少见了,这让柏安安十分担忧,这一路上她想尽办法劝说、安慰庞昱,却也看不出庞昱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她甚至还通过蝴蝶精进入了庞昱的梦境,却见庞昱的梦境里皆是往日他与庞吉、还有庞贵妃相处的往事,极尽祥和之态,更让她觉得无从下手。
白玉堂对柏安安的担忧嗤之以鼻,只笑道:“五爷我在这个年纪时,在松江府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这么大个人,需要你这么事事操心么?你是他的武师父,又不是他的娘亲,各人有各人的命,不必如此。”
柏安安只回报他一个白眼,然后在他发火之前,立刻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众人这一次的目的十分明确,是要找出襄阳王谋逆的证据。襄阳王若要谋逆,盟约已定,也一定早就做足了准备,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襄阳王党羽众多,而这群人之中肯定不会人人都滴水不漏,总会有一两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众人早已将盟书上的名字誊写了一份,从这名单上开始逐个击破。庞昱虽不被开封府所容纳,此时包大人却是鞭长莫及,无人能约束他,他也便加入了队伍之中,因他对襄阳府的情况极尽熟悉,他与柏安安便从王府下手,重新绘出王府的地形图与机关所在,查出王府中的秘密。
柏安安曾以为,庞昱对襄阳王固有怨恨,但因没有武功,也没有权势,却是无力与襄阳王对抗,如何也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来,也渐渐放松了对庞昱的看管。王府的地形图大致完成之后,庞昱就主动提出与她分头行动,柏安安虽有顾忌,又因白玉堂突发善心地替她跟踪着庞昱,倒也逐渐放下了心。
而襄阳王因盟书被盗一事早有戒心,将所有证据藏匿好,这段时间手下人少有动静,众人打探许久,却皆只能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都不足以定罪襄阳王。
就在展昭回京之日渐近,众人也渐渐心灰意冷,柏安安以为扳倒襄阳王这个大案子终究要按照原著的时间线走之时,庞昱却突然搞出了一件大事情。
他找到了一名愿意上堂作证的证人。
第77章
庞昱找到的不是别人, 也算是柏安安的老熟人了,更是襄阳王如今最信任的左臂右膀贾配。
贾配此人一向阴险狡诈, 又是两面三刀、惯会看碟下菜之人,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柏安安见惯了的那股谄媚的笑。他的神色平静,无喜无怒, 见到众人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凶神恶煞地出现, 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倒有点宠辱不惊的意思在。也无需众人大刑伺候, 他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全盘托出。
他道:“小人贾配, 大名府户牖乡人氏,五年前入襄阳王府, 成为王爷的幕僚之一,为王爷举事出谋划策, 深受王爷信任, 对王爷筹谋之事略知一二。王爷为称帝筹谋多年,屯有重兵、厉兵秣马,与京西二路众多商户、钱庄交好, 钱粮储备自是不缺, 王爷在朝中深得圣上信任, 文有太师庞吉相助、武有威武将军于, 又拢得一帮江湖豪杰共成霸业,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待天下民怨四起, 帝座不稳, 再起勤王大旗,直取东京,登基为帝。”
众人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柏安安更是一脸不敢置信。在她的印象中,她总觉得襄阳王是个付不起的阿斗,造反也只是纠集了一群江湖人,而且还不是最聪明的那帮人,稍微厉害点的角色也全都倒戈了,可按照贾配的说法,手握重兵,钱粮不缺,朝堂之上也有高官与其里应外合,看起来还挺像一回事的。
柏安安奉行不懂就问的原则,率先开口问:“襄阳王屯有重兵?军营在何处?既然是重兵在握,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一点儿也没走漏风声?”
贾配毫不犹豫地说:“王爷的大军并非私下招募,用的正是厢军,朝廷自然不知。襄阳府上下如今唯王爷是从,无人敢违抗王爷,厢军军中将领全是王爷的心腹,从八年前起,襄阳府的厢军一切待遇皆高于禁军,一切训练不弱于在京禁军。本府厢军人数过万,王爷还从厢军中挑选出一千骨干,另外组成一支亲卫兵,常驻王府之中。此外,王爷还私下掌握京西路的禁军调配,军力已近五万。”
大宋禁军约有八十万,分散在州府各地约有半数,襄阳王掌握了五万的军力,与京中四十万禁军抗衡并非易事,但若是襄阳王手下的那群江湖人在各地掀起风浪,引朝廷分兵力剿匪,再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直取东京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倘若襄阳王已经掌握了这样强大的兵力,局势就绝非是这屋中的几人可以应对的了。
众人面色肃然,最为年长的卢方毕竟见多识广,心中虽有焦虑,却也并没有失了主意,道:“各地禁军三年一更戍,兵不识将、将无常兵,军队调遣全由圣上做主,除非襄阳王已能买通京西路禁军的全部将领,否则,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无。”
贾配一笑,颇有些自鸣得意:“十三年前,反贼张海于京西路发举,朝廷剿匪十年有余,以虎符调配禁军,几年前,王爷座下的两名英雄趁禁军将领打到襄阳附近时,悄悄偷了虎符献与王爷,王爷便另造了支一模一样的。到了我等起义之时,只需将那虎符拿出来,这禁军还不是尽听王爷调配。”
这之后,众人又问了贾配许多问题,贾配皆毫无犹豫地全盘托出,皆言词间滴水不漏,毫无作伪的痕迹。供词写成,贾配签字画押后,众人反倒对如何处置贾配开始犯难。贾配已知众人的藏身之处,也知道朝廷开始调查襄阳王一事,若是放他走,只怕他会将一切告知襄阳王,对众人不利。可若不放走贾配,贾配失踪,襄阳王定然也会有所防备,襄阳王麾下喽啰惶惶不安,也会给后续的调查带来不便。
倒是贾配一点儿也无惧,展昭对其晓之以理,他却表现得像是个三岁孩童般懵懂无知,白玉堂用钢刀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他被吓得一退后却又现出了笑。他只对庞昱言听计从,庞昱让他回襄阳王府,他便就如同得了命令的小兵,无敢不从,低着头走了。
庞昱又等王朝亲自将供词送往开封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屋睡觉。待他一走,柏安安立刻抓住白玉堂,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会想到这个案子胶着了几日,突破口竟然是由身无武功的庞昱打开的。没人敢质问如今明显状态不太对劲的庞昱,便只能问这几日一直在跟踪庞昱的白玉堂了。
白玉堂耸耸肩:“不知道。”
见柏安安死抓着他不放,他只得道:“我比你还奇怪。我跟着他出去,他在城里大摇大摆地走,我跟踪他,险些被人当做贼。他好像和贾配早就约好一样,直接走到贾配家中,我看见他和贾配说了几句,贾配就心甘情愿地和他一起到了这里,自愿招供。这期间,没有用刑,没有胁迫,我看过了,这个贾配脸上也没有易容的痕迹。”
“贾配是襄阳王跟前的大红人,我在王府那几日,他仗着襄阳王的权势作威作福,对庞昱也并不怎么瞧得起。”柏安安恶寒地抖了一抖,道:“这种人,绝非是什么正人君子,而且照他的说法,鹿死谁手都说不准,他也不应该这么早就投诚了吧,今天的表现真是太奇怪了。”
展昭附和道:“的确奇怪,只怕其中有诈。我们的藏身处已经暴露,这几日须得小心点,或者另寻个地方。这份供词送去开封府,相信包大人不日便会前来襄阳,在这之前,我们切勿打草惊蛇,还要盯紧襄阳王的一举一动,以免他转移证据。”
与襄阳王一同参与举事的江湖人士居住分散,且这几日大有离开襄阳的意图,这也无疑给众人的调查增加了难度。好在贾配这次的招供说出了许多内幕,倒使众人分得清主次。现在最需要忌惮的并非是这些江湖人,而是襄阳王手中的兵力和假虎符,尤其是这假虎符,只要这次在襄阳府上搜出了假虎符,既可以削减其兵力,又可以将此作为他谋逆的铁证。
假虎符一向由襄阳王亲自保管,贾配也不知此物在何处,故而柏安安和展昭决心在襄阳王府中再搜上一搜,顺便再探查出之前他们并未发现的襄阳王亲卫兵的军营所在。他们二人搜了一圈,仍是同先前一样毫无所获,却在离开时意外听到了贾配已死的消息。
贾配是在回府后未有多久,意外摔入湖中,头部撞击湖底石重伤而亡。有人目睹了这一过程,确认贾配身边并无他人,纯属是自己失足滑落,故而贾配之死并没有引起襄阳王的怀疑。但贾配死的时机过分巧合,柏安安无法不怀疑庞昱。
次日晚上,庞昱又是一夜未归,而至第三日他回来时,却带来了两份已签字画押过的供词,只因不想引起襄阳王的怀疑而没将人证带回。众人见这两份供词字迹不同,且说辞皆可对应得上,故而也便留下了。又过了两日,领密旨前来襄阳巡查的包拯终于赶到开封,然而包拯一见到这几份供词,便变了脸色,铁了心要作废这些供词。
公孙策同是认真看了一遍这三份供词,不由连连点头,解释着:“这三份供词固然字迹不同,签字画押也皆有差别,可供词的口吻实在相似,像是出自同一人的口述,且这三人明明是江湖中人,供词中全无江湖匪气,或许其中有文人,却不可能如此凑巧三人皆为文人,只怕是供词有伪。”
贾配是在众人面前招供的,这证词的口吻自然不会是伪造的,只有庞昱后来拿来的两份供词,极有可能是庞昱口述,逼迫对方写的。
庞昱并不在场,一直监视着庞昱的白玉堂却主动替他解释:“我这几日一直跟踪庞昱,亲眼所见,庞昱并未胁迫那二名人证。”
然而若要白玉堂仔细描述一遍他见到的场景,他却又开始语焉不详,全然是一副极力遮掩但错处百出的模样。柏安安这才想到,白玉堂本就是 侠以武犯禁 的典型,他只认定结果,但凡是他认为是错误的行为,他非官府中人,并不会遵循着律例从排查线索、审问犯人等一步步做起,而是会选择一刀下去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既然他已经认定襄阳王谋逆,那么庞昱哪怕是用不法的手段拿到的供词,只因庞昱对付的那帮人也并非善人,所以白玉堂并不一定会管,甚至还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
于是,柏安安决定亲自跟踪庞昱。
风清月皎,庞昱连夜行衣都未换,腰间配着一把普通不过的铁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小院。他这一路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也没有四下探寻的模样,像是早就知道了目的地,走得十分沉稳。他先是往汉江方向走,未有多久,前方一棵树后竟冒出了一只兔子,他便跟着那只兔子改变了方向。那兔子并不往草丛去,而是径直跑向了城区之内,柏安安也便见到庞昱穿过若干小巷,走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这一路,她都若有若无地听见风中传来的鼓声,这声音时远时近、飘忽不定,但却总像是在跟着她一般。
不等庞昱敲门,那户人家的门便自己打开了,可柏安安并未见到开门的人。她见着庞昱走近屋内,屋内烛光浮动,立着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见到庞昱并无意外之色,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庞昱与他说了几句,那人又转身进了里屋,拿出纸墨笔砚,就在庞昱面前开始纸笔写下供词。
因这屋舍简陋,一旦靠近就极易被发现行踪,故而柏安安不敢靠近,屋内人说话声音极轻,柏安安听不清什么,只听得出庞昱一直在说什么,倒的确是庞昱在口述,对方在写供词。
若供词全为庞昱假造,那便是真的不可采用了。
对方签字画押后,将供词递给庞昱,庞昱收下供词,转身便要离开屋舍。柏安安有心待庞昱走后才去盘问那人,又见屋舍之外忽而冲出了一名十二三岁的小童,手持一根长棍,径直庞昱冲去,嘴上还高呼着:“你这贼人,快把解药交出!”
柏安安怔了一瞬,只担心庞昱要被打伤,正要出手相救,却见庞昱反应极快地拔出铁剑,举剑便要刺杀那孩童。
院中传来两声清脆的撞击声,巨阙剑与犬神剑同时挡住了庞昱的这一刺,展昭反手拦住那孩童,柏安安面有怒色,上前将庞昱怀里的供词抢了出来。
只见供词的最后 招供人 这一行,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智化。
第78章
屋内人如果是黑妖狐智化, 那么这险些被庞昱杀死的小童便应该是他的徒儿艾虎了。
智化虽然曾投靠过襄阳王,却是个卧底, 不仅在霸王庄内救了太守倪继祖,后与艾虎合力告黑状栽赃马朝贤,这才使仁宗不得不面对襄阳王已反的事实, 算是掀开了斗倒襄阳王的帷幕。虽然他的戏份不多, 却也见得此人智多近妖,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柏安安摸不清智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便只好先问小童:“什么解药?你把话说清楚。”
艾虎是半路出家, 拜入智化门下也不长久,武艺不精, 他唯一的武器更已经被展昭空手夺下,知自己不是面前人的对手, 又见柏安安与展昭并不像是一心偏袒着庞昱, 便道:“就是他,他若不给我师父下药,我师父怎么会神志不清地任人宰割, 对他言听计从!”
庞昱见到柏安安, 却丝毫没有被揭穿秘密的惊慌与担忧, 他从容的模样是柏安安从未见过的, 他笑道:“小兄弟,你师父并非是神志不清地任人宰割, 而是自知在助纣为虐, 于心有愧, 本侯爷为扶正道而来取他的证词,他自然不敢违抗,便是言听计从了。你年纪尚幼,莫要为虎作伥,现在回头,为时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