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明舟裹上柔软的珊瑚绒睡衣。
屋子里开了暖气,没一会儿她又觉得热,还是换了平常的秋季睡衣出门。
书房照旧亮着灯,明舟偏头,从微敞开的门口悄悄看进去。
徐斯衍坐在书桌前,高挺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银边细框,再配上领口微宽松的深灰睡衣,精瘦的锁骨,凸起的喉结,比平时多了一丝斯文禁欲的观感。
长得好看的男人工作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明舟收回视线,脚步放轻,越过玄关来到客厅,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用手机投屏了一部季风传媒出品的新电影。
视线往玄关那边看了眼,她又拿起遥控器,把音量减到最小。
徐斯衍忙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客厅主灯关了,只开了电视机上头的两盏射灯,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冬夜,室内暖调光线倾泻,格外温馨。
电影还在播放着,唯一的观影者已经抱着抱枕睡着了,也许是沙发不舒服,她的眉头是皱着的。
徐斯衍俯身,拍了拍她肩膀,低声喊了几句她的名字。
小姑娘没有转醒的迹象,反而似是嫌吵,一个劲的把脑袋往抱枕里藏。
徐斯衍无奈扯唇,拨开她垂落的长发,掌心从后滑落,托起她的腰。-
悬空离地的一瞬间,她下意识侧头,往他怀里紧挨过来。
不是第一次抱她,但她似乎比上次还轻,徐斯衍低头打量她,饭量也算正常,吃的肉都长哪儿了。
把人放到床上,脑袋轻轻搁在枕头上,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体的舒展,明舟的眉头逐渐放松下来,转了个身舒服侧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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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早晨阳光分外刺眼,明舟皱了皱鼻尖,翻了个身挡住眼睛,把脑袋藏进被窝里,她睡得很熟,直到卧房传来两声沉闷的敲门声。
安静几秒,卧房里头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抱歉抱歉,我起晚了……”
明舟打开门,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着急忙慌地抓着自己炸毛的头发,“是不是要出发了?”
她手机也没在床上,连个闹钟也没有。
而且她对次卧这张床没有抵抗力,每次过来睡都会睡得很舒服。
由于起得急,明舟此刻的画风稍微有点潦草,睡衣领口更是往肩侧下滑,露出了一点细细的肩带。
胸口细腻肌肤白得晃人眼,徐斯衍眼皮微动,移开视线:“还有时间,不急。”
“好,那麻烦你再等等我。”
她又火急火燎地把门关上,赶紧冲进浴室洗漱。
咽下最后一口早餐面包,明舟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腰往椅背靠,抬眸看向坐在对面悠闲地喝着咖啡的男人。
“对了,昨晚我是怎么回房间的?”
徐斯衍眼睛都没抬,低眉滑动手机屏幕:“梦游,你自己走回去的。”
“……那我梦游的时候还挺认路,没进错房间。”
迈巴赫迎着朝阳驶出停车场,往徐公馆方向开,明舟这一早上兵荒马乱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家宴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她以前从没有这么赖床过。
前头开车的不是肖白,而是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男人,不苟言笑。
后座里,徐斯衍拿着平板正在阅览文件,她百无聊赖,干脆拿手机搜出昨晚没看完的影片,把睡着后没看的那点补看完。
车子抵达徐公馆,看着远处恢宏的白色建筑群,明舟关掉手机放回包里,深吸一口气,露出严阵以待的神情。
天气正好,贺语画推着小推车带奶团子在草坪上晒太阳。
看见明舟下车,奶团子立刻朝她挥动着小手臂,要不是还不会走路,怕是早就撒丫跳下推车朝她跑过来了。
明舟笑吟吟走过去,先礼貌叫人:“大嫂。”
“小舟来啦,喃喃老远看见你就不停挥手了。”
明舟弯腰半蹲在推车前:“嗨,你还认得我呀。”
奶团子伸出手,用软乎乎的手心包裹住她的一根手指,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明舟从包里拿出一个钩针的小兔子玩偶送给她。
贺语画笑道:“谢谢弟妹,好可爱呀,你自己做的吗?”
“嗯,不过钩的不是很好。”
“怎么会,很可爱啊,你看喃喃多喜欢。”
的确喜欢,奶团子都已经上嘴啃兔子耳朵了。
“大嫂。”
徐斯衍走了过来,顺势伸手把半蹲在草坪上的明舟扶了起来。
明舟愣怔了下,连忙站起身,抬手挽了挽耳后头发。
余光扫视一圈,才发现有不少佣人都在注视着他们。
贺语画道:“奶奶这两天总是念叨你们呢,快去看看她吧。”
“嗯,我带小舟先过去。”
走出一段路,确认贺语画听不见他们说话,且四周围没有‘人形监控’后,明舟连忙问他:“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
“你指什么?”
“你跟你大哥关系融洽吗?我需不需要对你大嫂保持一点距离?”
“不用,你和她们自然相处就好。”
踏上汉白玉石台阶,徐斯衍手臂下滑,自然牵住她的手,步入主楼。
徐家家宴跟明家不同,正厅偏厅都到了不少人,老太太年岁大了,就喜欢这份热闹。
难得的是,方婉这回也现身了,白貂外袍披肩,坐在徐远瞻身侧,尽显当家主母矜贵姿态。
方婉是徐远瞻的第三任妻子,据传年轻时是颇有名气的电影明星,嫁给徐远瞻后便退出了影坛,鲜少露面。
方婉保养得意,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加之眉梢偏薄,气质矜冷,有种冷感的古典美人气质。
徐斯衍温声道:“奶奶,爸,妈。”
明舟也跟着喊人。
方婉冷眸上挑,睨了眼她,唇边淡淡嗯了声。
这回起码算是有了回应,明舟十分乐观地想。
“小舟,过来挨着我坐。”
许是休养了一段时间,老太太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眼神清明,唇色也恢复了健康的红润。
“瘦了呀,是不是斯衍没照顾好你?”老太太上下打量她。
“没有的,奶奶,他对我很好。”
老太太亲热地握着明舟的手,絮絮叨叨聊着家常。
明舟安静听着,没想到老太太说着说着,到最后竟然提出等到了寒假,要派个她身边的阿姨住过去静安苑,照顾她和徐斯衍的饮食起居。
……她和徐斯衍?饮食起居?!
她的寒假留宿申请都已经写好了,就差提交上去了。
“奶奶,阿姨们都是照顾您的,派给我们您身边就没人了呀。”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我身边人多得很,不差那么一个,倒是你和斯衍,瞧着你们年轻,就是缺个打理起居的。”
徐远瞻轻咳了一声,眼锋掠了过来:“还是你奶奶考虑周到,结了婚,住在一起才好互相照顾。”
徐远瞻发话,此事便一锤定音无法更改,何况这回还是老太太提出来的。
徐斯衍递给明舟一个稍安的眼神。
明舟会意,没再多说什么,朝老太太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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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过后,旁支的徐家人离开了不少,徐远瞻上楼进了书房,老太太也回了后花园小楼午觉,只留下几位平辈和小辈在厅里闲谈。
徐斯衍从二楼书房下来,正厅偏厅转了一圈,最后在东侧小楼旁的鲤鱼池边找到了人。
“在想什么?”
明舟扭头,朝来人掂了掂手里的鱼食篮子,“没想什么呀,我喂鱼呢。”
她捻了把鱼食洒进池子里,犹豫片刻:“奶奶说的那位淑阿姨脾气怎么样,我好像没什么长辈缘,怕相处不来给你带来麻烦。”
一听这话,徐斯衍垂眸静看她几秒,“谁说你没有长辈缘,奶奶就很喜欢你。”
“奶奶是看你的面子,因为你喜欢——”
明舟偏头清咳了声:“我的意思是,你表现得很喜欢我,奶奶才爱屋及乌的。”
徐斯衍神色不变,自然地转移话题:“淑阿姨照顾了奶奶二十年,也算是看着我长大,脾气很温和,你放心。”
“那就好。”
明舟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一挥手洒了半篮鱼食进去。
“唔鱼食没了,我再进去拿点。”
“嗯。”
徐斯衍往池边一座六角凉亭走去,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老板,魏韶出事了!”
电话里传来肖白急促的声音。
徐斯衍眉宇微顿:“怎么回事?”
亭子四面穿风,深色长衣被吹起一角,周身渡上一层凛冽寒意。
肖白把大致情况快速说了一遍:“裴副总亲自拿的人,说是魏韶盗取公司机密,人赃并获,衍哥…咱们这步棋算是折了。”
魏韶入职宏运集团三年,跟在裴士元身边从小职员做到他身边最信任的二把手。
徐斯衍目光微沉,应机立断道:“先保下他,把人调去分公司平息事端。”
肖白担忧道:“可是裴副总那边现在巴不得抓到我们的把柄,咱们这时候应该划清界限才对。”
“小白,如果出事的是你,你希望我放任你不管?”即便泰山崩于前,徐斯衍依旧保持着冷静,魏韶是为他卖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他弃之不顾。
“你现在去一趟京西,找我大哥。”
今天家宴徐闻洲没出席,被派往京西分公司视察工作。
小小的分公司月例视察而已,集团的一个部门主管都够处理,裴士元却偏偏让徐闻洲去,摆明了在轻视他的能力。
“大公子?”肖白疑惑道:“可是他一贯不管这些事的。”
“从前不管是时机未到。”
徐远瞻的儿子又怎会真的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况且当年他这位父亲可是在发妻去世不到一年便娶了裴家女巩固资本。
徐斯衍站起身,盯着池中争抢鱼食的鱼儿:“你告诉他,我跟他从来都不是敌人。”
“明白了,我马上出发,”肖白应道,接着又问,“那魏韶身份泄露这事要查吗?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就只有我和您,这事恐怕不简单。”
明舟从小楼里走了出来,一手拿着鱼食篮子,见徐斯衍站在亭子中央,老远便冲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徐斯衍挂断了电话,抬了抬眉,深邃眼底闪过一丝波澜。
是不简单,也不复杂。
午后三点,徐斯衍和明舟离开徐公馆,车子行至半山路口忽然停了下来。
“司机会送你回A大,我还有事。”
徐斯衍交代一句便下车上了路旁另一辆等待的车子。
只留给明舟一个匆忙的背影,她降下车窗望过去,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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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一过,跨年夜,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两个星期A大就要放寒假。
临近学期尾声,明舟又接了一份兼职工作,给郊区的一座村小绘制涂鸦墙。
那边地方有点远,她下午有课,下课后宋幼宁本来要送她过去,明舟没让:“你还感冒呢就别瞎跑了,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就行。”
宋幼宁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瓮声瓮气地提醒她:“那你画完就快点回来哦,北郊那个地方很难打车的。”
“知道了,你快回宿舍躺着吧。”
明舟转了两趟公交车到郊区边界的终点站,又花了五块钱坐了辆村镇摩托车才来到村小门口。
接待她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大致跟她介绍了这所村小的情况,再最终确定了绘画图案。
明舟要绘制的涂鸦墙是位于操场正中央的一面墙,面积不算很宽,但也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完成。
操场上还有不少工人在铺人工草坪和刷漆。
明舟调好颜料,爬上铁架开始投入工作……
日落西斜,工人在铁架旁给她支起了两盏大灯,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气温也在慢慢降低。
最后一个色块涂完,整面墙就算画好了,明舟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胳膊,长舒了口气,唇边带着白雾。
她把颜料收好放回廊下,去洗手间简单洗了下手,再回到涂鸦墙前拍了张照片给那位女老师发了过去。
此时手机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其实按照原定规划的时间是不用弄到这么晚的,可是那位女老师准备的颜料少了两个颜色,等她去买回来又耽误了一点时间。
明舟抬头看了看墨色一样的天际,郊区的夜晚是有星星的,很闪很漂亮,如果不是此刻寒风凛冽冻得她双手骨头都在发疼,她还真想多欣赏一会儿。
背上包包快步走出操场,校门口的保安室旁亮着微弱的灯。
“大爷,请问这边哪里还能找到载客的摩托车啊?”
看门的老大爷是附近的村民,年纪很大,明舟拔高声量说了两遍,老大爷才听清。
“啊?哦,太晚了没得生意,摩托佬早回家去了。”老大爷让她走进来躲风,可保安室地方太小,老大爷还支了张床在那,转不开身。
明舟只能站在门口稍稍躲着点风,缩着肩膀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等待接单的时间越来越长。
明舟肩膀耷拉下来,还真被幼宁说对了,这地方很难打车。
她点开手机通讯录上下滑动,犹豫着要不要找之前包过车的司机来接自己时,指尖一顿,目光停在‘徐老板’这个备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