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认识她?明家长女明舟啊。”季延朝徐斯衍挑了挑眉,语气带有打趣:“也是你未来二嫂。”
人潮涌动中,女孩唇角挂笑,肩背挺直。
只不过那笑容并不真实,只有嘴巴维持着上扬的动作,那双纯澈的眼睛却始终平静。
徐斯衍目光所至,略有停留。
季延单手插兜,仍在打量,“明家已经落魄至此了吗,大小姐还要出来打工。”
助理说:“这批礼仪小姐都是大学生。”
“唷,小姑娘还挺独立。”季延语气赞赏,随后又颇为同情的对徐斯衍道:“可惜了,最后配给你二哥那种人。”
京都世家圈子里,联姻如同家常便饭。
起初明徐联姻的婚事一传开来,顿时引起不小的轰动和议论。
能和宏运集团的徐家联姻,不知是多少有女儿的世家梦寐以求的婚事。
不过,当众人听闻明家大小姐配的是徐家的二公子徐佑川后,羡慕嫉妒的情绪瞬间散去,甚至开始施舍起同情。
嘁!原来要嫁的是徐二公子啊,那就没什么好稀罕的了。
众所周知,徐家三子一女,大公子为人低调且已经结婚多年。
二公子徐佑川倒是单身,却以花天酒地出名,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绯闻头条的常客,浪荡成性又没多少实权,整个一废物二世祖。
而各世家真正想要的联姻对象,其实是徐家的三公子徐斯衍。
如今备受瞩目的徐家新任接班人,宏运集团的执行总裁。
徐三公子端方自持,品性随和,斯文美名在外,加上大权在握,可谓炙手可热。
徐斯衍现身展场,周围有人认出来后,立刻热情讨笑地迎了上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一行人往主席台走去,动静有些大。
明舟抬眼看过去,只能看见乌泱泱一群西装革履男人的背影。
目光并未多停留,她更关心自己站得有些麻木的双腿。
下午四点,展会总算开始,她们这些礼仪小姐也终于可以短暂撤退休息。
酒店休息室划分的区域很小,二十平的房间里坐满了人,墙上又只有一台空调在工作。
热气上涌,胭脂水粉的味道混杂其中,并不好闻。
明舟待了不到一分钟便起身。
先前她留意到会场最右侧有间少人的洗手间,那外边有个僻静的空台走廊,而且还放了把小椅子。
许是这家酒店搞卫生的工作人员留下来的,明舟见没人在此,便往椅子坐下,顺势脱掉束缚了几个小时的高跟鞋。
高跟鞋是统一发的,尺码不太合适。
她的脚趾关节已经被挤出了几个水泡。
赤脚踩在冰凉凉的瓷砖地板很是舒服。
明舟舒展腰身往后仰靠,享受这短暂的安静。
脑袋空了,她不由想起于莲这些天一直警告她的话。
“你自己在外要懂规矩,徐家高门勋贵,可不是一般人家,规矩很多,讲究也多,你可别给明家丢脸。”
明舟扯唇无言。
要是她现在这幅宛如一摊泥的坐姿被徐家人瞧见了,怕是当场就会与她退婚了吧。
喝完矿泉水瓶里的最后一口水,明舟把瓶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随后从西装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沓的名片。
五花八门的名片,什么排版印刷风格的都有。
她看也不看,几张堆叠在一块儿,对半撕开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不远处的走廊拐角。
徐斯衍把这幕尽收眼底。
回想起她在展场弯腰含笑,伸出双手接下那些名片的画面。
现在又像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把名片撕掉。
跟玩儿似的。
有意思,这姑娘会变脸。
有几张名片边缘有些锋利,明舟对半撕开时不慎被划了一下。
一道血痕映在食指肉上,她懊恼拧眉,也不撕了,一股脑把剩余的名片全丢进了垃圾桶。
“需要帮忙吗?”
这时,面前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第2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好看的手,手背白净,青筋分明,骨节流畅匀称。
拇指与修长的食指中间夹着一片折叠的干净纸巾递了过来。
明舟茫然抬眸,与之视线相撞。
面前男人一袭深色西装,长得一副好皮囊,面部轮廓弧线分明,薄唇,眼睛深邃有神。
见她不动,徐斯衍将手臂挪前一寸,薄唇挂着善意的笑,“止血。”
“噢……谢谢。”明舟敛去打量神色,从容地接过纸巾,包了一圈在食指上。
徐斯衍收回手,视线自然垂落。
女孩双脚细小白净,脚趾关节被鞋子摩擦出来一些红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明舟才暗觉自己此刻的不妥,赶紧把高跟鞋穿了回去。
瞧她忽然正襟危坐,一双眼眸却古灵精怪地转悠。
徐斯衍看了眼旁边的垃圾桶,“为什么要把那些名片撕了?”
“……”
果然被看见了。
不过他这口气,似乎带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
明舟瞥了眼缠在手指上的纸巾。
敢情是先礼后兵?
“你……您也给过我名片?”
徐斯衍神色微顿,漆黑的眼底极快划过一丝神色。
他慢悠悠反问:“你不记得了?”
明舟拧眉快速回想了下。
可她今天委实见到太多西装革履的男人,抛去脸不谈,实在长得也差不多……吧?
明舟余光上挑。
不过长得像他这么好看的,整个展场应该找不出几个。
这就尴尬了。
当着人面撕名片,这跟打人脸有什么区别。
而且人家还挺善心的给她送了张纸巾。
就在明舟头脑风暴准备找个说辞搪塞过去之时。
视线一转,忽然瞥见男人的西服裤袋边缘露出疑似名片的一角。
她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从椅子上站起身,鞋跟假意一歪,倾身凑近的一瞬,曲指夹住名片一角从他裤兜里带了出来。
她的身体忽然摇摆跌晃,徐斯衍下意识一抬手。
但并未碰到她身体分毫,只绅士的悬空在侧。
直至一抹浅淡幽香划过鼻息,徐斯衍眸色微顿,不由想起去年在雪白高山上见过的那一株梅。
迎着风雪傲岸飘扬,沁着冬日初雪的淡香与之如出一辙。
“小心。”他的嗓音不觉添了几分微沉。
“没事没事。”
明舟踩稳瓷砖地面,后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
她抬高手,晃了晃手上的白色卡片,眸中含笑,“我想起来了,您是给过我名片,在这呢。”
“其实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要扔那些名片的,只是饮料不小心洒在那上面弄脏了,所以只能扔掉了。”
她着重强调‘扔’,不提‘撕’,并且尽量地让自己的行为听起来合理些。
明舟抬眼看了看手中的名片。
季风传媒,季延。
……这么巧?
她今天这份兼职公司的老板。
换句话说,她的工资都是他给的。
明舟眉心一动,语气变得热络起来,“久闻季总大名。”
徐斯衍神色微妙几分:“你认识我?”
“当然了,您的很多新闻访谈我都看过,您的发言见解独到,每次听完我都能得出很多宝贵的感悟。”
她其实不认识季风传媒的老板,连眉毛鼻子长什么样都没关注过。
只不过季风传媒的兼职单在她们A大兼职群里一直是香饽饽,每次发出来都秒没。
而且季风传媒每年都会招聘她们这个专业的暑期实习生,听说老板还会亲自面试。
她现在跟他打好关系,没准将来还能混个脸熟。
就算没混成脸熟也不要紧。
至少不会让人家一看到她这张脸,就想起她一个人偷摸摸躲在角落撕人名片的阴暗面。
徐斯衍的视线掠过她脸上显露的两个梨涡,一双弯起的眉目。
原来她真正笑起来是这个模样,贝齿粉白,甜津津的。
连宝贵的感悟都来了,这姑娘漂亮话倒是张口就来,只不过却没一个字真。
……
宋幼宁拿着水卡下楼订水,正好碰到回来的明舟。
此时天已经黑了。
两人在宿舍一楼的生活部领到了新的桶装水,一起把水抬进宿舍,装进饮水机里。
听着吨吨吨下水的声音,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宋幼宁靠在墙边想起一事,“下午上课的时候贺时予又来找你了,还给你带了吃的,我说你不在,顺便帮你拒收了。”
明舟点了点头,她弯腰用杯子接了半杯水喝,“下次我不在还是一样帮我拒收。”
“其实贺师兄人还蛮好的,”宋幼宁像是想到什么,一拍明舟的肩膀脑洞大开地说:“舟舟,要不你跟贺时予私奔吧,这样就不用跟徐家联姻了。”
明舟笑了,伸手轻弹了下她光洁的脑门,“你以为演偶像剧呢。”
“嗷,”宋幼宁捂着额头,“那不然怎么办嘛,难不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徐佑川……”
明舟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一根棒棒糖拆了包装纸塞进宋幼宁嘴里,“新买的荔枝味,尝尝好不好吃。”
“唔好吃,挺甜的。”宋幼宁咬着棒棒糖,看着她进浴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你又转移话题!!”
同宿舍除了明舟和宋幼宁,还住着外语系的舒清。
明舟和宋幼宁则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学生。
不过一开始明家是把明舟当舞蹈生来培养的。
于莲很注重明舟的身材和容貌,她一度不太满意明舟的下巴,觉得不够尖,还打算带她去动刀子整一整。
于莲对待明舟就像对待一个花瓶,少时精雕细刻,等待来日高价售卖出去。
直到后来有一次,明舟和明彤起了争执,明舟从楼上摔了下来,脚踝做了手术,从此不能再跳舞。
本以为一切都很小心,且顺利。
毕竟明家上下都知道明彤不喜欢她,也不是第一次对她动手。
但是这一切却瞒不过明铮。
他发现了她的小计谋,脚踝手术出院后的当天,明舟被罚跪在明家别墅的院子里整整四个小时。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明舟浑身湿透,蜷缩着双臂冻得瑟瑟发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迷过去的,只知掀开沉重的眼皮时,于莲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床头对她说,“你爸同意你考A大了。”
明舟眼眶一热,情绪难以言表。
她以为父亲对自己始终是心软的。
直到上个月明铮和于莲把她带去跟徐家的人见面。
饭桌上,于莲带着奉承的笑对徐家人说:“小舟和佑川都是A大毕业的,他们师兄妹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事情到这里形成了闭环。
原来当初父亲并非心软,而是一切都在为了联姻做准备。
如果徐佑川不是A大毕业的,父亲也绝对不会同意她去读。
即便她摔伤了腿,他也不会心软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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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室出来,明舟往吊椅上坐下,一手拿吹风机吹头发,另一手划着微信兼职群里的消息。
这些兼职群一般是上午发布第二天的兼职信息,现在这么晚基本都被抢完了。
但她还是点进每个群都大致浏览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可以捞一捞。
吹干头发后,明舟打开笔记本电脑,把上周A大举行校园音乐节的公众号文章稿子检查了一遍,配图排版好之后发到了审稿老师的邮箱。
A大社团百八十个,各具特色丰富多彩,明舟唯一就进了一个运营部,和几个师兄姐管理着A大的官博官微等官方对外账号,她主要负责一些校内活动的撰写和内容产出。
舒清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袋热腾腾的食物。
见只有明舟坐在桌前,舒清抬头看了看靠左墙上隆起的被窝,“幼宁睡了?”
“没有没有!!”
宋幼宁立刻掀开被子,拿着横屏还在播放电影的手机从床上爬下来,捧起洒满鱿鱼碎和紫菜的章鱼丸狠狠嗅了一口,“好香啊,太爱你了舒舒!!”
“香就快吃吧,一会儿冷了不好吃了。”
舒清转头把另一个小袋子递给明舟,“小舟,这是给你买的板栗。”
“谢谢。”明舟勾着唇,伸手从纸袋里拿出一颗板栗,炒过的糯香很诱人。
剥板栗壳时不小心碰到了手指上的那道刮伤。
洗完澡后她就没再管了,这么点小伤口她从不放在心上。
偏偏那个叫季延的男人,临走前还提醒她要去会场医护站拿创可贴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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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三人都有早课。
宋幼宁打着哈欠从宿舍楼走出来,有气无力的说:“我可太爱早八的课了,我有种魂飞魄散马上就要得道成仙的感觉。”
正在刷手机看兼职群消息明舟慢悠悠说:“昨晚都叫你别熬夜了。”
她拍拍她肩,“对手机不好。”
“舟舟!!”宋幼宁鼓起腮帮扑到她身上跟她打闹在一块儿。
舒清抱着怀里的书远离战场,忽然瞥见路口站着的人,她脚步一顿,拔高声音提醒道:“贺师兄。”
闻言宋幼宁停下了打闹的动作,拨了拨有些乱的头发,晃着手跟贺时予打招呼:“师兄早呀。”
“你们早。”
贺时予的脚步在明舟面前停住,清俊的面容带有雀跃,“明舟,你吃早餐了吗,给你带了油条。”
明舟把手机揣回兜里,微笑着婉拒道:“谢谢师兄,但我最近上火,吃不了油条。”
“上火?那我去给你买两盒西瓜降降火吧。”
“不用了,想吃什么我会自己买。”
明舟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语气却分外疏离。
“这样……”
贺时予尴尬地挠了挠头,短暂的沉默后又很快振作起来,“对了明舟,洲际酒店的顶层西餐厅要请一个兼职的钢琴手,报酬很丰厚,我也在那儿做兼职,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去年新生汇演时,明舟被赶鸭子上架地演奏过一段钢琴独奏。
当时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一束灯光打在她纯白的裙子上,为她镀上一层渺若烟云的光芒。
演奏结束后的当晚就有人在学校论坛里奉明舟为新媒体系的‘白月光’系花,表白撒花的帖子盖到了几百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