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逾坐在副驾驶, 两个女生在后排, 他把房间号发到群里, 回过头给两人说道:“定的是个喝茶的清净地方,没什么人, 你俩是个套间,方便有个照应,玩累了不想待了过去睡就行。”
西港旅游业发达,三教九流到灰色产业,治安并不如内陆好,即便是看上去安全性不错的场所,多想一点总没错。
江诗点头,瞄了眼群内消息:“谢了。”
路段有些堵,出租车停在兰桂坊附近,下车后就是扑面而来的市井烟火气。
三人的车最先到,得在这等会儿其他人。
光影流转,夏思树安安静静地站在道路边的栏杆,旁边照灯打到她脸上,配着背景,特像电影里的一幕景。
江诗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你下巴这儿是怎么回事,怎么红了?”
“嗯?”夏思树回过头看她,刚才在车内光线暗没注意,现在到了灯火通明处,下巴周边红的一片就有些明显。
“就这儿。”江诗抬手碰了碰,视线划到左面时,皱了下眉:“这边也有,我记得之前还没。”
“是吗?”夏思树下意识抬手碰了碰,正好是邹风刚捏的地方。
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旁边抱着臂的周逾不知道是看出点什么,没忍住低笑了声。
“……”夏思树抿下唇,有点心虚,但还是轻声解释:“可能是虫子咬的,我皮肤有些敏感。”
“哦,那怪不得。”江诗没多想,给她出主意:“这边郊野面积大,毒虫挺多的,等回去带个防虫手环好了。”
她点头:“嗯。”
几分钟后,邹风那辆车抵达。
车门被从里推开,邹风从车上下来,眉眼还是和刚才一样,因为夏思树突然不怀好意地示好,而带了些轻微倦意。
烟火气沸腾,交叠的五光十色背景,只显得他那双眼睛愈发淡漠,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和夏思树对视了秒,随后移开。
―
茶室位置在一处郊野和百货楼之间,大隐隐于市,平时来谈商务的居多。
这儿的人对周逾邹风几个还算脸熟,PG见人来了,笑着踩着恨天高走过去,热情地招呼。
“1013那间?”女PG微笑着问。
周逾点头。
包厢是周逾定的,他对茶室的1013情有独钟,每次攒局都定在这儿。
几人被PG领着过去,一路过去檐廊下只有他们一伙人。
茶室会员制,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相交的中式设计,青瓦白墙,溪流蜿蜒流淌,石台泻下时冲起淡薄的水雾,显得七月的西港夜晚,更添了几分裹着人的潮意。
而直到进了房间,夏思树才发觉这边和想象中的茶室不太一样。
“来了啊,阿风。”几个大约二十多岁左右的男人坐在长桌一侧,手边一套茶具,身后站着几个年轻女侍应生,桌上还不伦不类地放了些酒。
“好久不见了,三哥。”邱渡对着正前方的人喊了一声。
檀木摆架切割出天然屏风挡在茶室外侧,中间横隔摆放着一些古董瓷器和花瓶。
隔着中间空隙,夏思树看向那个穿条纹polo衫,被称作“三哥”的男人,皮肤有些黑,吊着眉,年龄比其余几人大些,面相都是透着精明。
江诗偏过头,抬手掩住唇边,悄声跟她解释:“这人家里排行老三,家里跟邱渡家里可能有些生意来往,所以认识。但这人是个老江湖,认识的时候用的是化名,所以一直用三哥这个称呼喊他。”
说完,她轻轻叹气:“要是知道是跟他的局,就不要死要活地跟来了,无聊得要死,等会光听男人吹牛逼了。”
互相点下头,就算是简单寒暄后,几人往长桌另一侧过去。
夏思树原本是跟在江诗身后,但临到座位跟前,周逾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回过头扯住江诗,江诗下意识转过身,一头雾水地停在那。
只这几秒的空当,夏思树从两人身边过去,变成了跟在邹风身后,坐在他的身边。
因为上回封口的事,周逾没少猜测打趣,江诗又因为傍晚夏思树刚和她传递过信息,于是两人都乐得其成。
三哥坐在最前面,邹风坐在他手旁,姿势随意地敞着腿,靠着椅背,晚间系在肩上的运动衫这会拿了下来,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你是什么时候出去?”三哥望他一眼:“日子不远了吧,是去美国?”
“嗯。”邹风点头:“明年七月左右。”
“哦,那也快了,原本你家就是要你高中就出去读的,没舍得才给你又留了三年。”思考片刻,三哥才继续:“不过你大伯还在旧金山那边?”
“嗯。”邹风:“还在老地方。”
夏思树安静坐那,刷着桌面上的手机网页,这会也明白过来江诗为什么说无聊了。
这些人大概就是家里多少有些关系,上一辈人留下的人脉,一个通过一个认识另一个,哪怕目前没什么用,也不能冷在那,隔段时间就组个局见一两面,看上去就亲近些。
“来,先别聊了,都喝点什么?”正好坐夏思树对面的银发男点了点桌面:“这边有酒,点点菜,也不能空肚子是吧。”
男人的发型是染的,扎眼的银白,配上小麦色的皮肤,让人第一印象免不了觉得这人多少涉`黑。
“喝什么?”邹风忽地偏过头问她,语气自然,看着最多是普通关照。
“都可以。”夏思树回。
“这位以前好像没见过?”银发男朝邹风示意了下:“是?”
“同学。”邹风勾唇:“江诗的朋友,跟过来玩玩。”
话说完,明显见对面人的表情僵了僵。
几人家里多少都是有点关系,江诗也是跟周逾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会多了一个随便跟过来的同学,就显得这个局儿戏,也觉得跌面子。
邹风像是感觉不到般,或者原本就觉得这是个烂局。
只坐在那儿,跟旁边的侍应生示意了旁边的两个女孩,让另外上些果汁和点心。
“砰!”地轻微一声,桌中央的香槟木塞被打开。
几个年轻女侍应生各自拿着一瓶,按从前往后的顺序,给座位上的人倒上。
夏思树不喝酒,给她倒的是茶。侍应生身上的衣服统一,上半身薄薄的白色衬衫,下半身酒红色包臀裙,裙子短而紧,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根。
这样的穿着,不仅不小心防着走光,反而就这样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给人斟茶倒酒。
人走到邹风身边,后者还是维持着原姿势无动于衷,只垂着头颈看着手机,也不管跪在旁边的人倒的是什么。
直到结束,他才收起手机,朝侍应生点了下头,算是道谢。
眼看着面前一排的酒杯都倒满了,弥漫酒香和茶味的空气里忽地响起两声清脆的“啪啪”声。
银发男仰着脖子往后,往侍应生的臀部拍了两下,揩油揩得理所当然。
女侍应生垂着头,手指上有个红色的花瓣纹身,谈不上年轻,有些成熟的风情,被摸了也只微微笑下,安静退到旁边。
也是直到这会,夏思树才觉得这个茶室,不像是明面上那么简单。
酒过三巡,干冰挥发着雾气,随着醉意上头,对面的几个人说话也开始大胆。
“等会要唔好点个私钟呐?”一黑衬衫男有些醉意上头地问,也不管这还有几个上着学的。
夏思树正吃着面前的老式茶点,听见后下意识抬了抬眼。
她听得懂些粤语,知道这人在讲什么。
“哇,上次的那个。”银发男:“刚十七,嫩得能掐出水,进了房就脱,包里花花绿绿的十几瓶好东西,嘴含着,先给你浑身走一遍水,咪提多爽,所以直接包咯,一个月几万。”
两边政策不一,这行当国内禁了许多年,但西港还算不上明律禁止,相关从事者也总能找到钻漏洞的地方,发展成一整条灰色产业。
而西港的性同意年龄是十六,只要不低于十六,都谈不上犯法。
两个男人聊完,又大刀阔斧地摆摆手臂,跟对面的说:“一楼一凤(一个房间一个工作者的形式)系我们这里特色,还蛮有名,你们来,也可以去看看,都算是旅游景点咯。”
大约是仗着自己在这群少年中间年长些,又外加两个姿色漂亮的年轻女孩在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想表现出点什么,暗示点什么。
房间里包括女侍应生在内,只要表示出来点同意恰好对方也看得上的意思,结束了就能直接跟着走了。
内容太过赤`裸,夏思树不适地皱了下眉,没表现出什么,只安静坐在邹风身边,喝着面前的茶饮。
微涩清香的茶水入口,刚放下杯子,身旁人忽地碰了下她的手臂,递了张卡到她面前,夏思树看向他,邹风:“你和江诗,帮忙去买个单。”
“哟,这么大方,卡都直接给人家。”男人朝着两人笑,看着夏思树要走有些可惜,几分打趣几分提醒:“也不怕人家小姑娘把钱都拿走了。”
邹风勾唇,面上只几分无所谓,他看向夏思树,嗓音淡:“去吧。”
夏思树“嗯”了声,点头,江诗正在一旁睡觉,夏思树拍了她两下,试着把她喊醒。
“怎么了?”江诗睡眼惺忪地抬头。
夏思树晃了晃手中的卡:“买单。”
“噢,买单啊。”睡了大半个钟头,她这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
直到见两个女生出去,位置空了下来,周逾才挪了地方,换到邹风旁边:“我是发现了,夏思树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姑娘,温温柔柔的,换先喊江诗,怎么都得先骂我两句。”
邹风没说话,只笑了声,漫不经心地低着头,把手里的吸管插进高球杯里。
她那算什么温柔。
最多是这些年寄人篱下,学了些察言观色、忍气吞声的本事。
还不如横一点。
檐廊下,包厢隔音好,就显得院中万籁俱寂,夏思树沉默地和江诗往前厅的方向过去。
夜间起了大雾,混着袅袅水汽浮荡在半空,疏影横斜。
“终于出来透气了。”江诗歪了下脖子:“刚都睡着了都,坐得屁股都疼。”
闻言夏思树勾唇,江诗只要是跟在熟人身边就安心,心大,在哪都能睡着。
“不过直接把卡给侍应生不就好了,喊PG过来也行。”江诗小声埋怨,叹气:“还非得叫你跟我出来跑这一趟。”
“就当是透透气好了。”夏思树安慰她。
直到两人走到假山转角,夏思树握在手中的手机震了声,进来条短息。
是邹风的。
Z:【别回来了。】
第18章 涩口
没和江诗刻意提刚才的那些事, 买完单,PG笑眯眯地送了夏思树一些小礼物,领着她们去到定好的那间套房。
过去路上, 江诗揽着她的手臂,边往前走边垂着头,笑嘻嘻地瞄着她手边的那张卡:“他把密码发你了?”
“嗯。”夏思树点下头,捋了下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没额外想些什么,也没觉得暧昧。
他俩这样的关系, 真干点什么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得回颐和公馆,总得喊他声“哥”。
几轮茶酒的工夫,就耗过去两三个小时, 两人到房间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江诗在茶室的时候就犯了困,跟夏思树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进了卧室。
西港夏季多雨水, 天气预报推送夜间要有雷暴雨,夏思树在外面住的时候睡眠不好,不安心,夜间醒了几次。
男生们的房间就在隔壁, 但还没回, 直到半夜两三点, 才陆续传来有人回来的动静。
隔壁的套房比这间大些, 这间连着隔壁露台, 几个男生断断续续的聊天声传过来, 夏思树微眯着眼,从枕被中坐起来, 拉开床头灯。
她住的这间是侧卧,移门没关,风扑簌簌吹着角落里摆放的散尾葵盆栽。
这会已经是夜间近四点了,夏思树盯着已经熄灭的屏幕,靠坐在软垫床头。
犹豫了会儿,直到隔壁说起一个女侍应生散场时跟着一个男人走了时,她还是划开锁屏,给邹风发过去了个“谢谢”。
借着买单的由头,把她和江诗从那个乌烟瘴气的场子里支开。
不露声色又做事周全,比她想的还难懂些。
那场雷暴雨直到凌晨才下,雷声加上在陌生环境里很难熟睡,所以第二天,夏思树是几人中醒得最早的。
简单洗漱完,她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下楼,一个人在茶点区点了两颗水晶虾饺,又点了几个其他的,坐在那,慢吞吞地尝了好几样,一直到快要吃完,才见其他人不紧不慢地下来。
邹风是最后下来的,拎着运动衫,从麻布帘后方的棕色楼梯走下来时,正好和夏思树对望了一眼。
夏思树没什么反应,淡淡收回眼,直到邹风从她身边路过,压低了声,不怎么正经地回了句:“谢什么啊,妹妹。”
四周都是人影,夏思树脸色通红地咳嗽了好几声,差点被嘴里的那块虾仁呛着。
赶着九点前回去,其他人只随便填了点肚子,回到光英的时候,活动刚好开始。
光英的活动一直按照年级划分,给他们上午的安排是一场头脑风暴,组织选题,为之后的模拟联合国做准备。
这次江诗他们也是第一回 参与。
模拟联合国演讲发言的要求是需要全程英语交流,考察锻炼的是社交能力、思维逻辑、口语三项。
这些对几人都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谁作为发言人。
就算是来玩玩,也得好歹拿个结营证书再回去,就好比这钱打水漂了,也得让家里听到个响。
头脑风暴的茶歇时间,会议室的冷气打得有些低。
江诗趴在桌面,用笔在稿纸上乱写乱画,问:“你觉得是周逾合适还是邹风合适?”
四人一个小组,两人都默契地把这个担子,撂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夏思树目光往隔着几个座位的人身上看了眼。
两米外的位置上,邹风正趴在那补眠。他换了件简单的纯黑色t,衬得身型线条干净利落,这会正脑袋枕着左手臂,右手搭在后脑勺,头颈都埋在臂弯里。
光隔着这么段距离看过去,都是一副撂挑子爱干不干的混账样子。
夏思树笑笑:“你觉得邹风有可能干吗?”
“不太有可能。”好似就是在等这个别人也来肯定一下的话,江诗直起腰,低头在白纸上写上周逾的名字:“好了,就他了,现在全票通过。”
夏思树没忍住勾唇,放松往后倚上靠背。
头脑风暴的活动结束后,学生中午一起在食堂就餐。
做发言人这事,周逾早有预感,就知道是要落在自己头上。江诗顺了把额前刘海,得寸进尺道:“怎么不早说,我犹豫了半天觉得对不住,心疼你。”
周逾懒得掰扯:“要是真心疼,那你就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