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风点头:“嗯,我去说。”
夏思树:“听说你妈妈过来了?”
邹风默了秒:“嗯。”
夏思树:“那送你礼物了吗?”
“......”
拐弯抹角的扯到这份上,邹风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不再说话,只笑笑,垂眼看她,静静等着她下文。
就这样,继续保持了一会儿沉默,夏思树后脑勺靠着墙壁,脖颈有些出汗。
那杯酒在慢慢挥发作用,燥热得爬满四肢百骸,心口和手心都逐渐微微发麻。
随后,夏思树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从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摊在手中朝他递过去,说道:“生日快乐。”
看着她手中的物品,邹风忍不住笑了下:“送我打火机?”
她“嗯”了声。
邹风从她手中接过,上面还沾着夏思树手心的温度,他挑开盖子,问:“花了多少钱?”
夏思树如实说:“四十。”
他又笑了笑。
估计是全场最廉价的一个礼物了,夏思树抿了下唇,还是问了句:“你喜欢吗?”
邹风没回答这个问题,挑着打火机打了簇火出来,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为什么送他这个。
夏思树倚着墙壁,微扬着脸想了想,应该是她不太喜欢邹风漠然垂着眼玩打火机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样式的塑料打火机,像是早晚要被抛下的廉价旧物。
他和那个一块钱一个打火机凑在一起,常常给她一种二者命运相连的宿命感。
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她还是偶尔觉得邹风可怜。
但明明他的倚仗不知道比自己多出多少倍,后路比自己多出多少条。
她可怜才对。
想到这儿,夏思树眼睫垂了垂,没再等他回,擦着他的手臂转过身,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人声鼎沸的热闹重新回归到耳畔。
她在人群之中走到之前的沙发上坐下,胳膊搭在扶手边,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缓缓等着身体里的那点酒精代谢完。
直到房间内有人在唱片机上播了张《富士山下》,粤语歌声缓缓流泻而出。
――谁能凭爱意任富士山私有。
夏思树看见微信朋友圈那一栏,忽地出现了一个新内容提示的小红点。
而头像是那张从未出现过的黑色日全食。
邹风的朋友圈动态只设置了半年可见,只这半年的朋友圈也是空空如也。
夏思树抿了下唇,指尖按住页面,缓慢下拉刷新。
两秒后,空白的页面出现了一张图片动态。
看着那张图,夏思树怔了怔。
是她送的那只打火机。
光影交错,银色的金属外壳,立在桌面冒着啤酒汽沫的酒瓶之间。
配文只有两个字:喜欢。
第29章 触碰
半年空白的朋友圈就像是一汪湖面, 突然被掷进去了一颗鹅卵石。
路过的,在旁观望的人,都能瞧见这一幕, 感受着它激荡起的那阵涟漪,似是而非,又弥足轻重。
像一根羽毛,轻微搔着人心尖发痒。
外头天色将暗,前厅的宾客逐渐散去,热闹的只余下年轻还不知疲惫的他们。
周逾将碟片投影在巨大幕布上, 未开灯的房间光影五光十色,光华流转。
夏思树窝在那张沙发上,胳膊环着膝,脚后跟搭在沙发边沿, 有点漫无目的地看着那部影片。
之后觉得口渴,她把那瓶邹风之前开的那瓶粉色的酒,一杯杯倒出来, 连着喝得一干二净。
“真挺像果汁。”她笑了笑,把空酒瓶拿起来,冲江诗晃了晃。
江诗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抬手碰了碰她微红的脖颈, 烫烫的:“你别喝醉了。”
“没事。”夏思树回。
她撂下那个空酒瓶, 给自己倒了半杯凉茶, 才继续抬眼看向幕布。
夜幕降临, 房间里的部分人已经走了。
邱渡直到最后人都快散光了才过来, 逃难似的, 身上穿着外国语的校服。
“干吗呢你。”周逾笑他:“这一身,跟从良了似的。”
“我去你的。”邱渡把手里的包直接砸他身上, 笑着走过去,两人扑在沙发上一来一回的掐起来。
“有点困。”江诗跟夏思树差不多的姿势,环着膝盖打了个哈欠,转过头问夏思树:“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她半小时前刚给家里发过消息,得八点半过来接她,连带着周逾一道顺路接回去,这会还不到八点,她有点坐不住,困得慌。
“嗯。”夏思树也有些头昏脑涨,有点疲乏地伸了个懒腰,点头:“走吧。”
两人从沙发上起身。
绕过撒着包装纸、酒瓶盖一地狼藉的地面,往庭院的方向过去。
夜色浓郁,白天停在老银杏下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开走了,路灯下降着微潮的露水。
“这儿真够大的,老太太散步都用不着去公园了。”江诗站到造景池塘边,捋下手腕上的皮筋,把后脑勺的卷发挽了个低盘发。
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些舒适的凉意,直到发丝全部被捋上去,这才觉得浑身舒服清爽许多。
夏思树站在她身边,戴着那顶鸭舌帽,还是白天的那副装扮。
她右手旁的假山上放着装鱼食的盘子,平时邹鸢在公馆的时候喜欢在这块打发时间,夏思树看了眼,把它端过来,捏了些撒到面前的小池塘里。
“池子不大,鱼还挺肥。”江诗也从盘子里抓了把鱼食,蹲下来,往游到岸边的几条观赏鱼四周投喂。
白天一直有人过来定点喂食,两人没敢喂太多,担心把鱼撑死,于是把手里的那一小把撒完就撂下了盘子。
这儿距离洋楼有点距离,江诗往后,倚在一块造景石上,无所事事地拿了根烟出来抽。
夏思树手插着兜,看着她的动作,江诗脚尖点着地,裙子长度偏短,露着两条白皙的腿。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烟,江诗看她:“干吗,不会烟你也想试试吧?”
大概也是喝多了,夏思树收回视线,扯了下唇,右手顺手从她半露在外面的陶瓷盒里抽出一根:“我会啊。”
她摘下帽子,借了火,发丝垂在夜风中轻荡,直到吐了口淡烟,才继续道:“只是不抽。”
“靠,绝了。”一系列的动作都被江诗收在眼底,她忍不住弯着腰乐,把夏思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玩这套是吧,反差?”
江诗:“要这么搞,那马上我都想泡你了。”
夏思树笑得花枝乱颤,脸颊微醺的薄红:“泡咯。”
两人边聊着天边看脚底下的睡莲和观赏鱼,几分钟后,夏思树的那根烟的解决完,两人扔了烟头毁尸灭迹,才一块往回走。
夜间有些降温,江诗搓着有些凉意的手臂,抬着眼往四处望了一圈:“我有些想上卫生间。”
“嗯?”夏思树手插着兜,随着她视线看过去,自然地开口道:“这儿没,等下走到庭院连廊,那边侧面才――”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说话声戛然而止。
夏思树脚步缓缓停了停。
衣物摩擦的气流浮动,江诗垂着眼,脚步也随着她停了停。
昏黄的路灯照着两人。
夏思树低下眼,看着脚底的两人黑色倒影,又想起江诗傍晚在二楼的举动,几秒后缓缓呼出了口气。
然而没等她想到说什么,江诗像是没在意她说的内容,没在意她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只语气平常地问了句:“庭院连廊?”
夏思树目光看了她几秒,见她还是面上不知道的一副样子,只好点头,随后“嗯”了声。
“那走吧。”江诗恍若未觉地揽过她肩膀,往回去的方向走:“刚才啤酒好像喝多了,肚子疼。”
夏思树:“好。”
两人各怀心思的往连廊方向过去,江诗进了卫生间,夏思树留在外面等她。
这条连廊就靠着那座秋千,夏思树双手插兜地,就倚在转角的石柱上,站在第一次来公馆,邹鸢靠这儿打电话的位置。
坦白地说,跟邹风是重组家庭的事情,夏思树不想被江诗知道。
因为第一次在礼堂见到邹风的那天,江诗就用旁观者的身份给她说了这段关系。小三、婚内出轨、家庭破裂,连着邹风也受到些波及影响。
即便中间的传言再怎么添油加醋,也总有那么些部分是真的。
夏思树试着在这段传言关系中,找出那么些好的部分,把它冠上这部分是“真”的假设,但她找不到,找不到一点听上去是好的部分。
江诗问她是不是挺膈应的。
当然膈应。
可她就是那个妹妹。
前方“咔嚓”一声,直到门被拉开,江诗从卫生间内出来,拽了张纸巾,擦着手上的水滴。
夜深露重,凉意丝丝缕缕紧贴着皮肤。
夏思树被开门声扰乱,思绪渐渐回笼,目光从脚尖抬起,落在江诗身上。
“不走吗?”江诗站在那,朝她笑笑,把手中的纸团扔进一旁垃圾篓。
几秒后,夏思树抿了下唇,指甲掐着手心,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知道?”
“傍晚的时候,你拦着周逾,不让他看见那个名字。”
“......”
“知道什么?”江诗声音轻。
夏思树睫毛动了下:“我和邹风。”
“……”
沉默了几秒。
夜风拂着四处的植物O@作响,江诗吐出一口气,这才“嗯”了声:“知道。上次棒球赛,佟茜朗在器材室问你是不是在一起了,你说反正没血缘关系。”
江诗垂眼笑了下,无所谓道:“虽然话模棱两可,也没什么事实,但正常的关系也用不着提及血缘关系。”
夏思树“嗯”了声,语气稀松平常:“就这个?”
“也有其他的。”江诗低眼,鞋尖踢了踢地面的一片落叶:“每天都跟你在一起,有些奇怪的地方多少都能感觉到。但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就也不问。只是今天,跟周逾在二楼房间看见了那本习题册,觉得眼熟,咱俩天天坐一起,就算是习题册都长一样也能分辨得出来,你转学转的突然,邹风的继妹又恰好也读高中,所以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下来了。”
夏思树点头:“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抿唇,微叹了下气,问:“膈应吗?”
江诗愣了愣。
话一出,也朦胧地想起曾经有过的一段对话。
――“平白无故多出个弟弟妹妹,你说膈不膈应?”
这一瞬间江诗也懂了夏思树从不跟她提的原因,于是只笑笑,故意道:“膈应什么,本来就是传来传去的谁知道真假,何况你又没做错什么,咱俩才是朋友,即便是有一天你和邹风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闹到决裂,我也是站你这边。”
“真的?”夏思树低下眼睫地笑了声,肩身有些放松下来。
“真的啊。”江诗点头,望了眼天,也没去深究追问她和邹风那层暧昧关系。
只随口岔开了话题:“有一说一,你这继哥家是真他妈富得流油,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夏思树:“嗯,是挺富。”
几句过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会沉默。
过了会儿,夏思树仰起脸,微微漾出点笑:“要不要去我房间玩一会?”
江诗眨了下眼,扬眉:“之前邹风住的那个?”
夏思树笑了声:“嗯。”
江诗点头:“那必须去见识一下。”
就这样两人往回走,几分钟后,等到一块回到侧厅时,房间内就只剩五六个人了,出去半小时,走的走散的散。
几个男生正坐在沙发那,邹风坐在居中位置,黑色卫衣,短发利落干净,手旁放置着她的那只银色打火机。
之前乱七八糟倒在那的酒瓶子已经被收拾走了,铺了张横竖一米的大棋盘,几个人正围坐在那下棋。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夏思树漫无目的地嚼着口香糖,用来清除口腔中的烟草味,边嚼,边和沙发正居中那个位置上的人对视了几秒才收回。
“你俩晃悠回来了?”周逾看她俩。
“嗯。”江诗点头:“怎么了?”
“没,叔叔待会几点过来啊,我掐个点,看还能不能再下一盘。”
江诗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我爸刚还堵在二桥上呢,在查车,够你再下两盘的。”
“哦。”周逾点头,动手将面前的棋子洗好分类:“那行,到时候记得提前喊我声。”
“知道了。”
随后便见江诗和夏思树转身,两人一声招呼不打的,跟进了自家一样地往二楼走。
周逾叹了声气:“这俩干吗呢,二楼不就卧室?有什么地方给这俩待。”
邹风从棋盘上抬起眼,看了往楼梯口走的两人背影一眼。
随即几秒后他勾了唇,大概也明白出点是什么状况了。
“不管她俩了,咱们刚说到哪了,邱渡是要去澳洲对吧?”周逾将分好的棋子划到自己面前,又顺道给邹风拨过去,喝了口水:“墨尔本大学?”
邱渡:“嗯,差不多就这个,其他的几所也考虑了,等过段时间,先过去那边逛一逛玩一圈。”
“准备什么时候去?”周逾抬眼问。
“国庆或者暑假吧。”邱渡回。
“噢,那你到时候约我一把,我还没去过那边。”周逾把棋子撂在正中央,这局换他先走。
走完,嘻嘻笑道:“看那会我有没有时间,有时间跟你一块过去玩玩。”
“行,反正就我自己,我爸妈不去。”邱渡点了头,又看邹风:“阿风去吗?记得他好像也没过去过。”
邹风正想着下步棋,闻声抬了下眼。
还没说话,周逾率先开口道:“他去过啊。”
邱渡转过头:“是吗?”
周逾:“昂,就高一暑假那会。”
见邹风反应平淡,一言不发地坐那儿,周逾看他:“你不记得了?”
他把棋子撂回,两秒后看了邹风一眼,记性不错地提醒:“就那会子高一,我们暑假去美国夏令营的那次。回来的时候你临时改签,去了趟澳洲,回西港时只有我和江诗,你晚了一天多才到,这么折腾的一趟你都不记得了?”
“没。”邹风手里还捏着那个木头刻的棋子,“嗯”了声,嗓音有点淡,左手无聊地撑着头,回:“记得。”
“是吗?”邱渡看他一眼,抬手往后抓了抓短发:“你一个人去澳洲干什么?”
周逾笑,随口就编:“是不是去踩点,然后提前感受感受大学再考虑报哪边?”
“没。”邹风终于开口,还是微弯腰敞着腿的姿势,垂着眼,眼底被头顶灯投下一小片睫毛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