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心洁回他一记白眼,弯身坐进他的车里。
“与其带电击棒,我宁可选择防狼喷雾剂防身。”待宋震纬坐进驾驶座,她还煞有介事的延续上车前的话题。“至少不会电到自己。”
宋震纬感觉头上飞过乌鸦两、三只,无言的发动引擎。
“喂!我在说话你有没有在听?”汪心洁见他不答腔,难得急躁的催促道。
“有――班长大人说话,我怎么敢不听?”他踩下油门,让车滑进拥挤的车道里。
“那你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那么大一串,还不就是为了证明你没带电击棒?我知道你没带啦!”
真的被她打败!他随口胡诌,她竟还正经八百的回答?!
不过,这不就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吗?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无声轻笑。
虽然她已不再是当年清汤挂面的她,他也不再是毛毛躁躁的小毛头,但属于高中时代那段青涩岁月的记忆,却轻易的因她的存在而被勾起――
蝉声哪叨,天气热得让人头昏脑胀,在校园最偏僻的小山坡上有棵巨大的榕树,榕树下有着绿油油的草皮,宋震纬正咬着根杂草,弓起长腿躺卧在树荫下睡午觉。
“你这个人真讲不听耶!又跷课了你!”
当和风徐徐催人入眠,他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孩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叫,扰得他在睡梦中仍不由自主的蹙紧眉心。
“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再跷课,上课时数就会不够,难不成你真想留级?”
他不耐烦的挥动右手,想赶走耳边那只“母蚊子”,孰料那只蚊子变了种,长出人类的手,不由分说的抓住他在空气中舞动的大掌。
“起来了你!再不起来,我要去拿水桶装水拨你呢!”
一声紧过一声的叨念,随着他逐渐被唤醒的神智而越来越清晰,他想起这熟悉的嗓音,不就是他亲爱的班长大人吗?
这世上除了他老妈,也就只有这女人会这么念他了。
“哈――”他颇不情愿的坐起,大刺刺的伸展四肢,打个好大的哈欠。“我说班长,现在你应该在上课了吧?干么跑到这里来扰我清梦?”
“你以为我爱来呢?是老师叫我来找你的。”汪心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为了跑到这里来找他,跑得她身上不断冒汗,粘呼呼的令她不太舒服,小脸皱成一团。
“少我一个又不会怎样,老师干么那么固执,非要我去上课不可?”他吐掉嘴里的杂草阵道。
夏口炎炎正好眠,要他晕沉沉的在课堂上听老师“念经”,倒不如到这榕树下睡觉,所以他也真这么做了。
但叫班长来找他?那大可不必。
这个正经八百的小女人,典型的啃书虫,瞧她脸上那副眼镜,都快看不清她的眼长得是方是圆了,有时他甚至怀疑,当她拿下那副厚重的眼镜时,会不会看不清脚下的路长什么样子?
要她浪费上课的时间到教室外来找他,偶尔让他有小小的罪恶感。
“不是老师固执,而是这是你的工作。”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你当一天学生合该念一天书,这是你的责任。”
她说的话好教条也好八股,理论上他应该脚底抹油落跑的,但当她因擦汗而拿下那副黑框眼镜,当微风轻轻吹起她鬓边的发趁,让她的发顽皮的在她脸上飞跃,他却宛如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动弹不得。
他从来不知道她有一双水汪汪的灵动大眼,如果不是她从教室里跑到这小山坡来,如果不是天气太过炎热,又如果不是他跷课到这树下睡觉的话,他或许水远不会有机会知道。
凝着她恬静的侧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发酵了,他移不开自己的眼,就这么瞬也不瞬的瞅着她……
待气息稍稍平复,汪心洁将手帕小心的收进口袋里,将眼镜戴回鼻梁上,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尘土。
“嘿,该回去上课了!可别害我漏听一整堂课呢!”
宋震纬心里虽老大不情愿,但不知怎地,双腿竟像有主见似的自动站起,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往教室的方向前进。
“唉!”在跨进教学大楼的长廊上时,他突然开口喊她。
“怎样?”她停下脚步,狐疑的回眸。
“像你这么聪明又用功的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长廊上没有任何人,只有他和她,因为正在上课时间,所有学生都在教室里,安静的长廊似乎还透着些许回音。
“啊?”她傻眼,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呃…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见她愣住,他莫名的脸上一热,赶忙摇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问她这个,但就是那么自然的脱口而出。这下尴尬了吧!人家可没义务一定要告诉他答案哩!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耶。”见他慌乱的样子,倒是逗出她的笑意,她眨了眨眼,认真的思索了会儿,终于给他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或许,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告诉你。”
第3章 (1)
汪心洁发现宋震纬的时尚品味和自己颇为相似,他们都不会去挑选过于华丽炫目的样式,反而会去注意质感与手工等细腻的小细节。
这让她感到开心,至少表示她不必在珠宝店里和他因意见不合而争执。
逛过几家珠宝店后,宋震纬和汪心洁总算挑选了一套适合宋震纬妹妹的银饰,样式简单又不失大方,很适合年轻的新生代女性。
当两人离开珠宝店,经过一家男装服饰店时,汪心洁毫无预警的停了脚步,伫足在橱窗前好一会儿。
宋震纬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回头就看到她专注的凝视着橱窗。
“干么?你想买男装?”他踱回她身边,视线和她一样胶着在橱窗上,但他看的却不是橱窗里的摆设或衣服,而是透过玻璃镜而的她的脸庞。
机会到了吗?许多年前,在学校的长廊上,她承诺过有机会要告诉他的答案,是否到今天终于要揭晓了?
不知怎地,他隐约感觉自己不会喜欢她的答案。
“嗯……”她沉吟了声,突然将他往店里拉。“来,你借我比一下。”
她拉着他进入男装服饰店后,拿了衣服就往他身上比量,仿佛是为了他在挑选似的,但他可没忘记她刚刚说的是“借”这个字,显然她是打算帮别的男人买衣服。
“拿我比怎么会准?你应该叫本人来量才准。”看着她认真比画的模样,他吊诡的感到不是滋味。
“他身材跟你差不多,没问题的啦!”没注意到他语气里不甚明显的酸味,她兀自挑选了几件质感不差的上衣说道。
在她最后斟酌着要买哪一件时,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你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什么?”她心不在焉的应着,不忘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唉,要是你,会挑哪一件?”
“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不理会她问不停的问题,他只抓紧一个重点,一个让他经常会不经意想起却始终没有答案的重点。
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想不透这个问题之所以常闯进心里头的理由是什么,也明知或许那不是个他喜欢的答案,但,他就是想知道。
汪心洁在听清楚后膛大双眸,那愕然的模样和当年在学校长廊里的她重迭了,几乎是一模一样,差别只在于她此刻脸上少了那副可笑的黑框眼镜,以及现在她所散发的成熟韵味。
“你神经呢!干么突然问这个?”她不明所以的瞪他。
“你忘了吗?很久以前你说过有机会会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一点都不介意提醒她那已有些许年代的记忆。
很久以前?
朦胧且模糊的影像闪过脯海,令她不甚确定的眯了眯眼。
他一直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吗?那个她几乎早己遗忘、甚至从没认真的放在心上的事,他一直都记得?
在他专注的凝视下,汪心洁霍地感到身体微微发烫,肌肤甚至泛起些微的刺痛感。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觉得他好性感,性感得……让她心脏不规则的乱乱跳?他只不过提起高中时代的事而已啊!
天哪!这是以往不曾在她身上发生过的经验,即使见到比他更俊帅的男人也不曾。
这从没有发生过的现象让她惊慌,对象竟还是她高中同学,那个经常跷课、害她得到处找人的宋震纬?!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太过震惊的她想尖叫,想落荒而逃,但她没有,她只是将刚才挑选的衣服再一件件放回原本的位置,挺直腰杆走出服饰店。
不行!不管再怎么样,她都是走在时尚尖端的新女性,再怎么样她都要维护女人最基本的尊严,不能轻易显露她的无措,她一定要保持镇定。
至少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被人当猴子看,绝对不行!
“心洁!”宋震纬跟着走出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喜欢的人,要怎么给你答案?”懊恼的甩开他的精制,她羞窘的发现路上行人的目光逐渐集中在他们身上,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走去。
没有喜欢的人?
意思是她现在没有男朋友哄?
这个意外发现令他的心情神奇的飞扬起来,可是……那个让她挑选衣服的“他”又会是谁?
正想问个清楚,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离自己己有一段距离,他不由得快步跟上前去。
“你走这么快干么?”
“我走路一向这么快!”还敢说咧!搞得好像情侣在路上吵架似的,引来路人好奇的注意――OH,SHIT!她跟他怎么可能是情侣?!
“怪了,你的腿又没我的腿长,怎么我就没走那么快?”他狐疑的低下头睐了眼她步行中的腿――修长、笔直,完美!
“谁规定腿长一定走得快?要不要我走更快给你看?”她故意拿冷眼觑他。
见她明明很气恼,却又要装得毫不在乎的别扭模样,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她好可爱。
记忆里的她古板又不知变通,好像也没太大的情绪反应,不像现在在身边的她,有明显的情绪反应,会对他笑、对他凶,感觉却更为贴近。
\"OK,OK,我投降可以了吧旦”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坏心眼的拆穿她强忍的怒火。“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只不过让我知道你现在没男朋友而已。”
“你又知道我没男朋友了?”她的声音不觉高了一个音阶。
“你刚才才说没有喜欢的人,难不成我会错意了?”这女人,得了失忆症不成?才刚说的话一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严重呢!
“那、那也不是多要不得的事!”她胀红了脸,蓦然感到些许鼻酸。
不是她不想安定下来,也没有将征友条件提得特别高,但也不知怎地,之前交往过的男朋友到后来都“无疾而终”,没有不愉快也没有怒目相向,但很自然的就会渐行渐远,最后总是走上分手一途。
或许她是个不适合谈感情的女人吧?她太理智、太独立,无法让男人感受到被强烈需要的虚荣感,所以感情总是不长久。
“是不算什么多要不得的事,不过你不觉得一个人有时挺寂寞的吗?”他突然用力的叹了口气。“在没有月亮的夜,没开灯的屋里,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美其名欣赏夜景,实则被孤单吞噬。”
软?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吗?说得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她不禁蹙起秀眉。“……其实没那么严重啦!”
“我还没说完。”抬起手阻止她打断自己的话,他无比严肃的往下说:“重点在这时候记得打上一串字幕:‘请关怀独居老人’。”
汪心洁瞬间膛大双眼,不敢相信他能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出这么冷的笑话来,但她却仍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怎样?我想的社会福利广告片不错吧?”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雪亮的白牙汪心洁瞪他,见他一脸得意的骄傲模样,她着实憋不住笑意,格格的轻笑出声。
“对嘛!这样开开心心的多好。”宋震纬微晒,抬头看了眼天上皎洁的月。
原来他发现了她心里的不舒坦,才故意讲笑话逗她笑……他窝心的体贴让她真的很感动。
“不过我还是有件事不太明白,你刚才到底在帮谁挑衣服?”男装耶!还拿他当模特儿比量,绝对不可能是她要自己穿的。
“我弟啊!”
“他自己不会去买?”
“我妈说他不会穿衣服,要我看到合适的就帮他买。”
“……”
不会穿衣服?他到底是猩猩还是猴子?
投入工作的汪心洁是认真而专注的,但她很快的发现办公室里的氛围一片低迷――她手下的娘子军们个个心不在焉,精神不济的精神不济,发呆的发呆,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活力充沛。
“巧巧,台中会场的灯光跟音效都没问题了吧?”亚尼。刘易斯因为之前的服装秀很成功,获得很大的回响,因此他希望可以在台中及高雄各再举办一次服装秀,这阵子占去汪心洁最多时间及心思的就是这档事。
+哩。。。…我等等再打电话做最后确认。”林巧巧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美美,服装运送OK吗?”她微一挑眉,转向刘美美询问服装问题,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美美?”
“啊?”这一唤总算将美美的魂给唤回来了,她眨了眨眼,终于对准眼瞳的焦距。“刘易斯的助理电话不通,晚点我再试看看。”
怪了,这几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汪心洁浅叹一口,转个身霍然发现身边的陈羽柔最醒目,已经整个人趴在桌上了。
她们的工作较一般上班族来得弹性,办公室里的氛围也较轻松自在,不过趴在桌上?确实是夸张了点。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这么没精神。”她蹙起眉,拍了拍陈羽柔的肩,然后翻看着手上的口志。“刘易斯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我想再跟他讨论一下台中那场秀的流程。”
“他说他会打电话给你敲时间啦――”陈羽柔慵懒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双眼无神的又趴回桌上。
“够了!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汪心洁再也受不了了,一个工作团队精神如此涣散,还成得了事吗?
“职场等于我们的战场,还没上阵你们就像战败的公鸡,个个东倒西歪,到底还要不要做事?”
“汪姊,教教我怎么才能约到宋先生吧!”刘美美搔着发,将一头俏丽的褐色短发搔乱得像个疯婆子。“唱歌、看电影、听音乐会,没有一样能将他约出来的,我快投降了!”
第3章 (2)
汪心洁愣了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巧巧也跟着出声了。
“原来我们想的都差不多耶!”林巧巧惊呼,不愧是好姊妹,战略都差不多。“不过下场跟你一样,宋先生水远都说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