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一定，我猜他只是表面上天天走那么早，而且还天天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看说不定就是装个样子，做给大家看, 好让他这个数学天才的名头传的更悬乎些，现在说不准人家找哪个地方学习去了呢......”
“唉，还真没见过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呢, 他都来了萃仁多久了, 我连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或许是好不容易短暂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学习，后面的人越聊越放松。
说到这里, 俩后桌还忍不住戳了戳前面还在安静写题的喻时, 目露好奇, 压低声音问她：“喻时，你和周聿也做同桌, 应该比我们和他关系近点，你说他这么早是去上辅导班还是刷题了啊？”
喻时装作刚从题海中拔出思绪的样子，茫然地转过头，有些无辜地睁眼悠悠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啊，他一天都不和我说几句话的。”
只不过一开口，就能气死人而已。
“要说他去上辅导班还是偷摸着自己去刷题......”
她目露出几分思考，摸着下巴认真想了十几秒，在两双无比期待的眼睛下，嘴角一弯，露出白白尖尖的小牙，瞳仁明亮，语气轻松道。
“说不定他是回家遛狗下棋逗鸟去了呢......”
“切，喻时你也太扯了......”
两人齐齐发出一声不屑和不相信的长切声，觉得喻时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也没当回事。
三个人半天凑不起关于周聿也一条有效的信息，没说几句话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而此刻的周聿也，骑着自行车回到柳南巷后，把车往那儿一停，人没进小卖部，而是先躬着腰，敲了敲门。
“爷爷？周广平？”
“叫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冷不防后背被拍了一下，周聿也转过身，就看见一头花白的周广平背着手站在他背后，神情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我没招您老人家吧？”
周聿也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说完那句话后，就把肩上的书包往门栓上随意一挂，然后拿起放在外面小桌子上的茶壶。
水声渐起，不多不少地给面前的老爷子倒了一杯，在他坐下去后才将茶杯往他跟前一搁，等周广平接过去后，周聿也这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口气喝完后，他掀眼去看坐在短脚椅上的老爷子手中的扇子挥得飞快。呼呼的风直接将他头顶上那一撮捋平展的花白头发卷了起来，立在发着热的空气中，像成了丝儿的云朵。
“你都多大了，我一个老头子又不天天围着你，你能招到我什么？”
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凉茶，那胸腔里的憋屈感舒畅了不少，周广平看着神情比起刚才来说好看了很多，但表情还是绷着，语气有些硬邦邦的，明显还有不舒坦的事没抒发出来。
“那是谁招到您了啊？”
少年懒洋洋但又认真的声音传过来。
“今儿我去和三楼那个新搬来的徐老头下了好几回棋，这一下，可不得了了，老爷子我回回输。周围还有那么多老邻居看着。怎么说我也是下棋下了大半辈子的，多少有点水平，你说说，现在这不是把我这个老头子的脸都丢尽了？”
老爷子越说越气，手中的扇子和另外一个手掌用力对拍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坐在对面屈着腿一身校服的周聿也，脸上的气意逐渐被意外和惊喜所代替。
没等周聿也说些什么，老爷子忽然一拍大腿道：“哎呀我怎么忘了，我有这么个厉害的孙子，还生那徐老头的气儿干什么。”
说完这几句话，他脸上的皱纹好似也跟着舒展了不少，拉着周聿也的胳膊往石桌那凑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奶奶走了过去。
“阿聿，待会你去和徐老头下两局，你虽然年纪小，但脑瓜子聪明，徐老头也算不上倚老欺幼，就和他好好下，我就不信接下来他还能次次赢。”
周聿也难得见到自家老爷子这么神采奕奕非要争口气的模样，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行，这年纪大了，胜负心也跟着长了啊......”
“这是为了找回你爷爷的脸面！”
等过去之后，周聿也就看到石桌中央围坐着一个和他家老爷子年纪差不多的老头，但没有周广平那么高大，身形瘦小一些，正笑呵呵合不拢嘴地和旁边的人聊着天，前面还摆着黑白棋。
这会儿应该是没人找他下了，所以才和别人开始闲聊。
看见周广平拉着一个年轻后生走过来，徐延安先是将浑浊的眼睛一眯，随后爽朗笑道：“广平这是去搬救兵了？怎么搬来一个这么年轻帅气的小后生？！”
“广平，下棋可不是看脸下的。”
周广平才不和他嬉皮笑脸的，拍了拍周聿也的肩，有些神气但还强装平静道：“什么看脸下？这是我家基因好，孙子像他爸，自然也像了年轻的我几分，诺，这我大孙子，周聿也。”
毕竟在老一辈面前，周聿也还是端正了点身子，本本分分地向他们打了招呼。
“别看他这么小，但脑子可是顶顶好，徐老头，你和他下棋啊，不亏！”
“是啊，你还真别说，老周家这个孙子模样长得好看，学习还挺好。”
“就是年纪有些小了，我有个亲戚的女儿还单身着呢，合适的话就介绍了哎......”
“哎这可不成，我孙子才多大啊就给介绍上闺女了，这可不成……”
前段时间傍晚时候，周聿也经常在这些老人家中间溜达下棋，不时和他们唠嗑几句，所以这些老邻居对周聿也的印象都很好。见他一来，也就七嘴八舌简单说了几句。
徐延安上下打量了一下在旁边站着板正神色淡定从容的少年，停顿了一瞬，当下一拍手掌，把石桌上的黑白棋大方摆弄了起来。
“行，那我就和你这个年轻人好好下上几局！”
—
夜色降临，路灯亮起，小区门口的喧闹声响起，尤是大槐树下面那块，人群聚集的很多，有小孩骑着车到处转悠着，也有几个妇女搬着小板凳坐在跟前唠嗑的，但今儿人好似总比以前热闹几分。
喻时骑着自行车进来单元楼下面，就看见树底下那块，几个老爷子扎堆坐在一起，凑在一起应该是在下棋。
围在中央的，是刚搬到她楼上的那户，是个独居老人，挺和蔼的，喻时有次下楼，和他正好偶遇。
那个老大爷和蔼地和她打了招呼后，还送给她一小袋大米，说是都是他在老家的时候地里精心栽培的水稻产出来的，味道闻着可香了，让她拿回去和她妈妈尝尝。
所以喻时对这位徐大爷印象还不错。
既然看到了，喻时在楼下停好自行车后，便想着过去打声招呼。
可走过去，才发现徐大爷眉头紧皱，目光紧紧盯着桌子上的棋盘，手中拿着的黑棋在手心里反复摩挲。
然后喻时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在对面坐着的周聿也，身上的校服还没有换下，身形清瘦有力，旁边功勋吐着舌头趴在他脚前。
趁着这会儿对面的人正在思考还没下，他往后直了直身子，抬起手动作散漫地在功勋头上摸了摸，漫不经心地掀起眼来，正好对上了喻时看过来的目光。
看到他那一副闲散自得的模样，她忽然就想起了今天在上自习前后桌那俩同学说的话，讨论了半天周聿也那么早走的理由，不是在卷就是在卷的路上。
没想到，最后还是真被她一语成谶。
这哥们，心是真大啊......
喻时没他那么放松自在，和徐大爷简单打了声招呼后，便背着书包赶紧上了楼，准备把他给她写的那份题才好好看看。
而周聿也也就跟个没事人一样，除了那一眼对视后，两个人也没有说话。
准确的来说，是周聿也还没来得及开口，喻时就已经转身走了。
若无其事的下完一棋后，周聿也神情微敛了下，然后撑着头，稍稍偏转了一下，就看到二楼的那盏原本还黑着的窗户变亮了起来。
回去了啊。
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周聿也眼皮微落，夹着白棋的手往棋盘上也跟着轻轻一按。
随后他清俊出众的面容缓缓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看向对方神色变得懊恼的徐大爷。
“徐爷爷，托您承让，我赢了。”
“哈哈哈，这已经是第三把了，没事，输给我孙子不丢人的。”
旁边的周广平立刻接过话头，变得红光满面，双目铛亮，哪里还有之前输的那般垂头丧气的模样，说这话的同时，还专门强调了“我孙子”那三个字，就是挑出来给徐大爷听的。
明明都是快要花甲的年龄，还跟个小孩子心性一样。
徐大爷一听，自然是不肯认输，当下吵着执拗地就要再来一局。
周广平自然不依他：“那可不行，阿聿还要回去写作业呢，等改天吧。”
说完后，就拉着周聿也赶紧回了小卖部，等回去以后，脸上的笑意还焕发着，笑呵呵地对他说道：“阿聿今儿可是卖力了，晚上想吃什么，爷爷给你做。”
周聿也：“不用，我不是很饿，爷爷你晚上累了的话吃过饭后就早点去睡觉，我先回房去刷题。”
说完后，他朝周广平点了点头后，就提着书包转进客厅，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而喻时等基本摸完上面那些题的解题方法后，她一抬起头，才注意到窗户外面，楼底下棋的那一块已经不在了，人不在那聚着，就立刻显得这地儿空荡荡的。
周聿也回去了？
喻时拿手中的笔戳了戳自己的脸，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后，就撑起身子探头往小卖部那边瞅了一眼，见那里灯还亮着，她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时间。
现在将近九点，周聿也应该还没有睡下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低头瞥了眼放在桌子上的卷子。
要不，就别等明天了吧？
第32章 第三十二颗星球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只剩下巷口的路灯不时闪烁。还有居民楼上传出来的各户人家的生活话语。
喻时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裤，上身则是一件黑色的正肩T恤，白皙瘦长的胳膊下, 是微微合拢的手心, 里面攥着一张卷子。
她穿着拖鞋, 吧嗒吧嗒从二楼走下来后, 虽走到了周爷爷门前, 但磨蹭了一会儿都没敲门。
门没有关的特别严，里面的灯光便如月光一般泻露到了外面。
里头很安静。
喻时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过几分犹豫, 但目光一垂，落在她还攥着的那张卷子上，还是来了勇气，吁了一口气，屈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然后就是耐心等着。
小卖部的房门很快被打开。
露出了周广平老人那张和蔼慈祥的脸。
“哎喻时，是打算买什么东西吗？”
喻时飞快摇了摇头，对他温和友好地笑了一下后，扬起自己手中所拿的东西, 嗓音软软地说道：“周爷爷，我想问周聿也几道题，那个……他睡了吗？”
周广平神情一顿, 充满皱纹的脸上顿时露出浓浓的笑容, 边摆手边把喻时迎进了家里。
“来找阿聿问题啊，当然可以了, 他还没睡呢, 现在应该在他的房间里……”
于是, 周广平就带着喻时，穿过前面的小卖部货架, 来到了他家的客厅，然后指着其中一扇正紧闭着的房门，难掩高兴道：“对，那个就是他的房间，你直接过去敲他门就过去了。”
喻时弯了弯唇：“谢谢周爷爷。”
见她这个样子，周广平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阿聿来了萃仁之后，是不是和同学相处的还行？”
他目光中露出几分小心翼翼的好奇。
喻时一怔，眨了眨眼，随后没有犹豫一口应了下来。
“是啊。”
她眼里溢出笑，语气轻松：“他在学校里对同学很好的。”
周广平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立刻略有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对，不然你也不会来找他问题哈哈。”
毕竟是来找他孙子问题的，周广平没有过多去占用喻时的时间，只叮嘱她了几句，便打了个哈欠回了自己的房，过会儿，从里面传来很小声的戏曲，悠悠婉转，还挺好听。
客厅一时间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深夜拜访一个男生的房间的缘故，她多少还是有些拘谨的。
喻时抿了抿唇，抬起脚来朝着那间闭着的房门走过去，然后站定，吸气又吐气，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事的，喻时，就是来问个题而已。
又没别的意思，很快就结束了。
然后她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了手。
可还没挨上那扇门，“吱呀——”一声，面前的门自动开了。
不对，准确来说，是里面的人先把门打开了。
喻时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抬起头，去看向比她都高了一头的周聿也，穿着宽松的灰色长裤，上面则是套了件白t。
他的头发有些乱，应该是被毫无章法地抓过，而此刻正单臂撑在门框上，抑制住自己正欲抬脚出门的打算，耷拉着一双浅薄的眼皮，无声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