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会弄死她……吧?
百分百会的!!
桑离心有余悸,不敢逗留。
害怕吵醒寂珩玉,她小心翼翼整理好衣衫,连滚带爬地逃出朔光殿,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双忽然睁开的双眸。
……
寂珩玉已清醒过来。
他起身,长腿曲起,手肘置于膝上。
那身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白衣不能完全笼住躯体,就那样松松垮垮,凌皱无比的挂在肩头。
寂珩玉毫不在乎,余光一扫,瞥到遗落在角落里的一抹珠光。
长指懒散一勾,簪子飞至掌中。
是一支簪子,粉珠流苏,随着他的把玩在指尖微微摇晃。
寂珩玉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欺霜赛雪般的冷漠凉薄。
最后轻轻一捏,银簪在指尖化作烬尘。
**
桑离毕竟对朔光殿不熟悉,跑出主殿后就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这宫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宏伟,雕梁画栋,玉阶彤庭,仙雾缭绕中的楼阁无一不彰显出巧妙精致。
最让桑离感到可怖的是悬浮天际处的四根龙柱。
柱子支撑起整个浮云宫宇,四条形态似龙非蛇的怪物缠旋在龙柱之上,通体黑红,鳞片逼真,每条龙的口里撷着布满符箓的巨大铁链,铁链通顶,缠绕住一块赤红石,石头散发出的光芒近乎将整个天际晕染成诡谲的红色。
它们高昂着头颅,衬着整片天际都分外渺小。
这东西简直就像是上古神话中的某种巨型魔怪,立于上空高高俯瞰着脚下浮尘。桑离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的一粒子,对此衷心感到畏惧。
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让她难以直视龙柱,低头加快步伐,心里直打鼓。
终于找到正门,没等桑离一脚冲出去,就听不远处传来细碎嘈杂的脚步声,声音直逼朔光殿!
该不会是寂珩玉找人来抓她的吧?
桑离慌乱后退,四下张望却发现退无可退。
怎么办怎么办,要被抓到了!
情急之下,桑离忽然想到这具身体的本体是狐狸精。
她闭眼试着化形,无果。
耳听着那动静越来越近,桑离的心情焦灼到极点。
既没办法化形,就只能施法。
脑海中涌现出许多乱七八糟的术法,那在她看来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桑离照猫画虎地在心里掐了一个咒,本想变成一只鸟飞出去,结果操作失误,扑腾一声变成了一条膘肥体胖的金色大鲤鱼。
情况紧迫,桑离也没有空再施一次法,她扑腾着尾巴,费力无比地蹦进旁边的池塘,最后钻出鱼头,嘴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一双圆溜溜的鱼眼睛小心勘察着外面的情况。
院外熙熙攘攘闯进一群人。
有男有女,均穿着统一的天青色长衫。
为首女子要区别于他们。
她着一身桃粉纱裙,长发梳成精致的垂鬓分肖簪,发间珠翠点缀,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少女本人也是长得明艳,肤白娇嫩,一看便知是娇宠长大的女子。
对方气势汹汹冲撞而来,一鞭子抽开挡门石狮像,嚣张跋扈,像是根本不把寂珩玉这个仙君放在眼里。
“寂珩玉,你给我滚出来——!”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把寂珩玉放在眼里。
桑离一边咕噜噜冒泡泡,一边回想剧情。
若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一百章时,被寂珩玉一剑戳死的恶毒女配,神女司荼了。
司荼乃规法之神帝启之女,她是正儿八经有着仙髓神骨的九天神女。
由于归墟位于天外天,寂珩玉又是唯一能镇压住上古魔神的仙君,时间一久,神域那帮人难免对寂珩玉产生芥蒂。
为此,如今的神域掌司便想了个法子。
他准备让司荼与寂珩玉结为仙侣,好用神女绑住寂珩玉这尊看门神,于是假借门派交流之名,将眼线和司荼一起送来了归墟。
可归墟是何地?
是用来看押上古魔种的禁地,往难听点说,归墟就是一座远离四神山,连仙地都称不上的“天界监狱”。
而寂珩玉呢?
一个业障缠身,仙骨损灭,不知何时死去的废物。
司荼自然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人,便想了一个法子。
——在寂珩玉常喝的药里下情花。
司荼先前打听过。
寂珩玉向来警惕,喝药前都会先让仙婢试药,确定安全自己再饮下。
为此,司荼特意找了个朔光殿最貌美的仙婢前去送药,就等他们缠绵一夜后,趁机捉奸。
此计一能毁了寂珩玉名声;二能让掌司收回成命,趁机重回神域一展宏图,可谓是一箭双雕。
不愧是恶毒女配,桑离不得不佩服司荼的好计谋。
问题就是,她就是原著里去送药的倒霉鬼。
咕噜~咕噜~
她伸长脖子继续打探情况。
“寂珩玉你敢行秽乱之事,你就没本事出来见人了?你出来,不然我现在就禀报上重域,让天界众仙家都看看你的丑恶嘴脸!”
司荼蛮狠叫门,见里面半天都没有响动,便准备直接带手下冲到内殿。
“司荼仙子一早便来我这朔光殿大吵大闹,是为何意?”
一道温和的嗓音错落而过,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因视线受阻,桑离不得不往前游了游。
天界神光当头坠落,他踏光扶影而来,银袍勾线,仙姿玉树,浮云笼罩之中,竟夺走世间所有色泽,顿时让满院嚣杂跟着静止。
寂珩玉喜静,除了看门的两尊灵石雕,殿内连个小厮都没有。
他孤身迎向众人,一副玉质金相的好容貌,姿态却是端的不卑不亢。
司荼先是恍惚一瞬,紧接着梗起脖子喝问:“我是何意,你心里清楚!”
不知是不是错觉,桑离感觉寂珩玉朝这边瞥了一眼,再看过去,他的神色一如往常。
咕噜~
她小小的吐了两个泡泡,颇为心虚地把鱼头缩回了水面。
旋即听到他开口,嗓音慢条斯理——
“司荼神女方才是指,本君行秽乱之事?”
第1章 002
这还是这群仙门弟子生平第一次目睹天衡仙君的真容。
寂珩玉乃上古夔族后脉。
未经历三千年前的荒山之役前,他也是见者称之的仙阁奇才。
生来的神骨灵根,就连血液都可净化万物,仙家众卿哪个不羡?只可惜在那场神门战役里被帝启一剑绞了仙髓,如今只能在这天外天守着地下万鬼度日。
他们本以为这样的奇才在经历这番变故后会一蹶不振。
万没想到他仍是仙姿出尘,从容不迫,气势甚至高众人一头。
原本还雄赳赳气昂昂跟着司荼过来的弟子们一下子怂了,缩在后面当起乌龟。
看他们这幅窝囊的德行,司荼咬牙,心底暗嗤这群人没出息。
“就是你!我师弟都看见了!送药仙婢进你门内迟迟未出,他好奇走近,便听到女子泣音,接着就看到你们颠鸾倒凤在殿内。寂珩玉,你还想狡辩不成?”
她气焰嚣张,牙尖嘴利,势必要寂珩玉给个说辞。
寂珩玉扫向缩在她身后的小弟子。
小弟子畏畏缩缩站着,觉察到视线,肩膀跟着一哆嗦,条件反射地低头避开了寂珩玉的视线。
“是吗。 ”
他淡声问,脸上没什么笑意。
寂珩玉:“若我说没有呢?”
司荼仍不肯作罢,咄咄逼人道:“这仙婢一直进门不出,想必还在你这寝宫。有或是没有,让我进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寂珩玉低笑:“本君当今虽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归墟仙司,但好说也掌管着归墟弟子。若让他们知晓,我这用来安寝的朔光殿人人可进,本君颜面何在。”
说着,目光游离在那小弟子身上。
他神色温和,“司荼神女所听之事皆为他一人之言,若是他看错,或是编造一些谣诼来构陷我呢?”
司荼脸色微微发白:“你、你什么意思?”
寂珩玉笑而不语。
他挥手从袖中唤出一根暗红色的藤蔓,细看藤蔓身上遍布小齿,齿密而尖,晃动之下,每一张小嘴儿竟发出细细的狰狞的笑。
“此乃厌春藤,善喜谎言者之血。”他手持厌春藤,盯着司荼那张娇俏面庞,慢条斯理地说着,“若眼见不为实,便食人之眼;若口出为虚妄,便食人之舌,若心口不一者,便吞之心肺,绞之肠血。”
他越说,院里越是寂静,那名小弟子笃然抬头,表情分明是恐惧。
化身为鱼的桑离盯着那条毒藤,也吓傻了。
厌春藤那如婴儿般尖锐细密的笑容不住在院中盘旋,让听者惊出一身冷汗。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寂珩玉,你敢——!”
不等旁人做出反应,寂珩玉已将厌春藤甩到了小弟子身上。
他惊叫一声,只见厌春从他的血肉里顺势而长,那东西有生命般一点点攀至他的眼睛,耳朵,口鼻,从里至外把他全身牢牢锁死。
寂珩玉居高临下,“当着司荼神女的面,本君再一次问你,你可看到我与仙婢苟合了?”
司荼心神不稳,怕他说出真话惹祸缠身;又怕他真的因此丢了小命。
司荼没开口,倒是后面向来拥护司荼的心腹给了小弟子一记警告的视线。
威慑之下,他点头又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下一瞬,厌春藤就开始动了。
长满尖齿的小嘴儿凑到他眼珠,声音嫩嫩细细:“所见不真,该吃!”
话音落下,藤蔓直接扎入他的眼球。
伴随着呼痛声,小弟子踉跄倒在了地上。
“阿风——!”
司荼惊叫,施法想将那吃人的东西弄走,然而法术触及厌春藤却被它弹回至司荼身上,她疼得呜咽,险些跌倒。
“我错了!我没看清!是我没看清!”
“师姐救我!天衡君,我错了!”
他的一双眼球已被食的干净,只剩下两个血黝黝的洞。
此时他一边捂眼,一边拼命挣扎,想要就此挣开束缚。
为时已晚,厌春藤不会因为他的求饶而放过他——
“所言是假,该吃!”
细细密密的齿口生生扯下他的舌头,这才没了求饶,只余艰难的哭咽。
“心口藏垢,该吃!”
刚才还好生生一个小少年,须臾不到,便被吃得只剩下一具空壳。
因他仙体尚未练成,此刻也不能化作仙尘随风散去,身体就那样血淋淋倒在院落当中。
鲜血横流。
顺着地面缝隙要没入池子。
桑离浑身针扎似的难受,小小朝后游离,不让那血水浸湿自己。
再看寂珩玉,依旧身姿挺直,敛眸俯看他们。
司荼并不算善人,但也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弟因为她的一记谎言在她面前死去,当即就吓得愣住了。
见同门被杀,身后的弟子怒从心起,当即也不惧他身份,站出来叫嚣:“你竟谋害天阁弟子,现在我就去回禀上界!”
“随你。”寂珩玉道:“我想无上道尊也不会允许座下有乘伪行诈之徒。”
他伸手,重新将那厌春藤收回袖中。
“事实已定,司荼神女还要查么?”
空气中血腥味浓郁,寂珩玉轻声询问,眼中未见半点感情,想来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司荼回过神,心里头又恨又恼,对他的厌恶更深一层。
她不傻,事到如今已知道寂珩玉识破了她那点小计谋,若在纠缠下去,恐自身难保。
最后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尸骸,眼里滚了两圈热泪。
她咽下憋屈,让身后的人给小弟子收了尸,又小心收好小师弟散落的残魂,准备重新让师弟投入轮回道,做完这一切后才拂袖离去,背影写满愤恨。
院里重归寂静。
寂珩玉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桑离一直藏在水池里默观着全程,她如坐针毡,总觉得寂珩玉的注意力都搁浅在了这头。
难受。
浑身像是粘着甩也甩不掉的毛球。
终于,寂珩玉动了。
“将这收拾干净。”
他下了一道令。
就见树上绿叶接二连三抖落下来,像一个个可爱的绿色小人儿,争先恐后地清理着地面残血,说是清理,用“吃”来形容更为准确。
整个画面诡异又……透着一丝可爱。
桑离还是不敢有所动作。
待确定寂珩玉不再出来,她迅速化形,逃出朔光殿。
殊不知,殿内的窥天云盘监视着整个归墟。
“我吃了她的魂魄,她不可能还活着。”
自寂珩玉左肩钻出一道红气,红气声音与寂珩玉无异,正朝着云盘处探去,似是好奇,又像是探究。
一道黑气紧跟着从左肩出来,笃定到:“她是祟魅。”
三千年前,规法之神帝启妄图重整天界,在荒山立阵引天门大开。
此后制度混乱,空间扭曲,来自万年前或是千年后的生物接连出世,搅得整个九灵界都寸草不生,人们将这些来自天外的生物称之为“祟”。
但从未有一个“祟魂”,可以直接掠夺他人身躯。
“我去杀了她。”
黑气较为理智。
杜绝后患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红气反驳:“不不不,她是少见的九尾狐灵,吃了,吃了给我们挡业障。”
黑气不敢苟同,冷哼道:“不三不四的野狐狸,吃野味你也不怕得瘟气。”
红气一听就恼了:“放屁!照你这般说辞,昨天你还和野狐狸交.合了呢!你全身长疝气!”
黑气:“用的不是我的身体,要长也不是我长。”
“两人”因此喋喋不休争论起来,彼此各有说法,在耳边吵闹不断,让本就疲惫的寂珩玉听得阵阵烦躁。
他皱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挥手强行将二者压制于识海。
耳边清净,寂珩玉长呼口气,总算有了松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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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离这次很顺利地逃出了朔光殿。
原主目前的身份是负责端茶送水,伺候客人的小小仙婢。
比起仙界其他的大宗门,归墟的仙婢少得可怜,上下加起来也就四五十人。她们全部被安置在浣纱苑,这是仙婢的固定居所。
归墟地大人稀,所以就算是小婢,也都是分得两人一间,住所环境很是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