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丝蛊的副作用让业障产生的速度快了些,双重加持下的身体不堪重负, 等喝过药, 适应完这段时间便好了。
寂珩玉并不太在乎身体如何, 左右活不过两年, 能忍则忍。
只不过太阳穴涨得酸痛, 缠丝蛊不住暗示着桑离的名字, 这让他心情烦躁, 眉眼更显得戾气浓郁。
忽而听岐说:“君上, 是择选日上的那个姑娘。”
寂珩玉乜斜过去。
桑离暂没有发现他们,背对轿撵, 淡蓝身影仿若开在漆夜中的一株幽兰草, 清丽,明亮, 晃晃撞入他的视线。
寂珩玉眸色微闪。
一瞬间心动怦然,就连业障带来的折磨也跟着消减。
她还没有发现轿撵, 蹲在湖边百无聊赖地掐玩着 一株野菜。
寂珩玉不觉间看了许久,直到喉头发痒, 又有些想咳。
他喉结滚动,硬生生忍住咳意, 挪开视线,朝岐温声叮嘱:“送她回去。”
岐说:“似是来找君上的,君上不见吗?”
寂珩玉闭了闭眼说:“一个婢女,没什么好见的。”
说罢下了轿撵,闪身折进朔光殿。
岐正欲靠近桑离,想到自己的模样可能会吓到人家姑娘,便戴上面具,提步接近,步伐故意落得很重,这番动静果真吸引了桑离回头。
岐身量约莫两米,高大形同小山。
他的出现着实将桑离吓得不轻,再看他戴了一副幽红鬼脸面具,面具下的双眸烁烁生光,更让她警惕地后退两步。
注意到这个动作,岐脚步骤停,毕恭毕敬抱拳行礼:“在下名为岐,今日是天罚日,弟子不便四处走动,君上命我送姑娘回去。”
岐。
寂珩玉的大弟子。
原著里出场的人物过多,加之她没有看过原著,对岐的身份来历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是寂珩玉的弟子,那就不会对她做什么,这让桑离安心不小。
“君上呢?”
“君上不便见客,请回吧。”
“哦。”桑离不禁看向那两座看门狮,不死心地问,“我有事情找他,和他说两句话也不行?”
岐摇头。
见人无望,桑离垂拉着肩膀,低头耷脑地走了。
送她回浣纱苑后,岐回去复命。
朔光殿往下是一座地牢,此牢不关犯人,关的是寂珩玉。
业障发作时,他会失去理性,更难以控制本性。
一旦原形毕露,就会给无辜人造成伤害。
每当这时,寂珩玉便会命岐锁住自己。
但是大部分时候,他都能自控。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快就要进地牢的。
岐很是担心,生怕寂珩玉维持不了多久。
他担心寂珩玉的身体抵不过日夜加剧的业障;还担心渊牢里的魔神终有一日冲破镇魔石,更担心神域的那群上神不再留他性命。
群狼环伺,他如何能独善其身?
“君上……真的别无他法了?”
寂珩玉已褪去衣衫,全身上下仅留一条白色里裤。
他胸膛结实,宽肩窄腰,就连脊梁骨的走势都充满力量感,然而皮肤泛着不正常的虹红光,一条条猩红纹路似蜈蚣般在皮下游走。
墨色长发逐渐退白,寂珩玉无声躺在正中那张由千年玄冰所制的寒冰床,面无表情望着顶端:“有又如何”他说,“不过是另一条死路。”
从出生起,他的一生便注定了。
万法留在他们心口里的一滴血,让他从出生起便囚困渊牢,囚困归墟,囚困在这具身躯。
寂珩玉闭上眼,不禁想到在万水郡都的那两日。
说来可笑,和桑离的那几日,竟是他五千年来最无忧无虑的时日。
他的眉眼绽开一丝清欢跃然,可是很快,就被无尽的苦楚所吞噬。
猩红纹路很快爬满全身,业障迅速侵吞他的理智。
在锁链的挣扎声中,恐怖的嘶吼回荡在整座地牢。
岐于心不忍,不敢直视这等惨状。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地牢,关闭的结阵封闭了里面的所有动静。
业障一直持续着。
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毒蛊,双重折磨下,寂珩玉很快失去理智,褪去人形,庞大的身躯游旋在整座地牢。
地牢四面遍布阵符。
每当寂珩玉想要冲破束缚,都会被阵印反弹,这样才能让他短暂找回些许理智。
邪魂煞魄可以帮忙侵抵一部分业障,但是随着情毒加剧,他们也逐渐受到影响。
三魂共担痛苦。
寂无最先忍受不了:[妈的!我这就去把那只野狐狸绑来,你和她睡一觉,也省得我们一起遭难。]
[别去,不准。]
寂寻和寂珩玉是同时开口的。
寂珩玉勉强找回些神识,蛇尾拖曳在身后,上半身在兽与人之间不住变换。
他呼吸急促,全身伤痕累累,无一处完好。
这是他除了仙髓断裂那日,最狼狈的一次。
“不准、不准去。”寂珩玉咬牙命令,“我这样……她受不住,会死的。”
他抬手摇响觅音铃。
此铃响起时,在外的弟子三人便知他不得自控,避免波及,会遣离全门弟子。
寂珩玉长发凌乱,喉间溢出痛苦的呻/吟。
“最多两日。”他唇色血红,脸颊却是无比苍白的,“信我,两日。”
忍耐两日。
两日就会好,无需那种办法,无需让一个女人去救他,他不屑,不需要,更不想用这样的方式。
寂无急不可耐:[若你灵台倾覆,业障也会控制我与寂寻,你真要我们跟着你一起遭罪吗?]他不管不顾,[你们疯了,我可没疯,现在我就去把她弄来!]
说完这话,寂无直接冲到外面。
寂寻情急不已,但也不敢贸然跟过去,寂珩玉本就处于失控边缘,若他不帮忙压制业障,迎来的后果只有覆灭。
**
此时,比殿之内。
今日是择选大比,公告栏悬挂着所有伏魔卫的名字,他们要挑选其中一人打败并替代。桑离从左至右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韩莽身上。
当日他对她抱有偏见,看不起她。
打破偏见的最好方式就是打败他!
桑离拿定主意,刚摘下牌子,就见月竹清和厉宁西迎众人走来,面色凝重,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请各位聚集到前广场。”
众人面面相觑,虽搞不清楚状况,但是所有人都跟着涌向广场。
广场熙熙攘攘站满人,都是此次参与比拼的弟子。
“请大家听我一言,归墟有魔物袭扰,为保障门内弟子的安全,经过商议,我们一致决定推迟大比,并且所有弟子都要暂住环琅峰。”
比起推迟大比,更让人惊讶的是离开归墟宫。
“若真有魔物侵袭,我等义不容辞!”
“对!我们一致对外,绝不当懦夫!!”
敢入归墟的基本都是不怕死又有胆识的莽者,哪会因为区区魔物二字就萌生退意的。
周围附和不断,月竹清拧眉,神色越发肃沉。
桑离挤在人群看着她的表情,总觉得这只是一个为了推诿而找出的借口。
先不说归墟结阵重重,魔物根本难以入侵,就算真的有魔物闯入,光是月竹清一个人就能剿灭,哪会这样大费周章地遣散所有门众。
除非……
引起灾厄的根本就不是所谓魔物,而是……寂珩玉?
当这个名字跳出来的时候,桑离不禁愣了愣。
桑离多日未见寂珩玉,想起两人荒诞那夜,他红眸白发,全身遍布赤纹,曾经只觉得恐惧,如今想来,当时应该是他业障发作。
如今忽然要遣离门众,会不会和他业障发作有关系?
缠丝蛊……会给他带来影响吗?
桑离越想越心焦,忍不住溜出人群,准备偷偷去看一眼。
结果刚出广场,一缕红雾凭空显现。
红雾无形,却如蛇一般桎梏住她全身,未等桑离惊叫,她就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眼间。
红雾粗暴把她丢在地面。
好在地面柔软,落下来的时候不是很疼。
她双手撑爬了起来,四周漆黑一片,除了身下银白的地板,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难不成是她搞错了,不是寂珩玉,而是真的有魔物?
桑离这时候不是很淡定了,牙关哆嗦,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地板像是沙子般在掌下游动,她低头看去,发现掌纹下是银白的鳞片,坚硬如玄甲;冰冷如寒冰,每一片都流转着寒芒。
根本就不是什么地板,而是……蛇?
蛇!!!
小脸血色尽褪。
还未从恐惧中抽神,倏然间有一股凉气扑至后颈,那股气息等同冬日里的寒霜,绕在身后良久不得消弭,瞬间激起她满身鸡皮疙瘩。
同时,桑离听到了熟悉的,冷血动物吐信的声音
嘶,嘶,嘶。
一声比一声粗重,一声比一声接近。
她瞳孔颤抖,僵硬着后背一动不动,这一刻清晰感觉到,那东西……贴了过来。
第1章 032
衣襟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湿潮黏贴在脊背。
桑离不敢呼吸,余光一点点朝后掠去,她看见一双金色竖瞳, 明艳璀璨, 却似沉落的太阳,只余不消的冷色, 充满堕/欲和某种不可言说的贪婪。
就那一眼, 便让她骨头软了。
逃。
要逃。
逃生的欲望让桑离连滚带爬地从它的身体上滚落,脚尖刚触及于地, 蛇尾猛然发狂, 迅速勾住她的腰将她卷了起来。
悬空感让桑离爆发出一声尖叫。
蛇尾卷着她送到它面前, 一蛇一人相互对峙, 在庞大如山的巨蛇面前, 她就像是一块小糕点, 给它塞牙缝都嫌少。
人在极度恐惧时是做不出反应的。
从肢体神经到大脑都处于一种僵滞的状态。
桑离怔怔的看着眼前这物什。
也是奇怪, 明明是蛇的模样, 头上却长了一双龙一样的银角,细看就连鳞片都与蛇有细微的不同, 它的鳞片更坚硬, 更冰滑,没有爬行类动物的黏腻, 蛇尾即便是很用力的卷着桑离,也没有感到丝毫的粗粝或者不适感。
她甚至想, 这要是在夏天,抱着该多舒服。
巨大的透露缓缓逼近, 竖瞳倒映出她整个身形。
“你、你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桑离哆嗦着嗓音和它打商量, “这是归墟海,你最好不要误入歧途,我们的仙君可是天衡君 ,你要是吃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桑离搬出寂珩玉的名号,妄图吓退蛇怪。
结果它只是歪了歪头,面露狐疑,丝毫没觉得畏惧。
过了会儿,头颅贴了过来。
桑离惊吓后退,正欲反抗,一缕游丝顺着她的印堂钻入识海,刹那间,痛苦感铺天盖地翻涌袭来。
挣扎,撕裂,压迫,窒息。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恶意似乎都囊括其中,让她目眩心悸。
那双竖瞳还在望着她。
痛感已经抽离,桑离却迟迟没有回神,她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叫出蛇怪的名字:“寂……寂珩玉?”
他未回应。
平静的神色下是早就崩塌的理智。
桑离一时间不知是该震惊他的原形是一条长角的蛇;还是震惊他失去本性,处于癫狂期,还妄图通过识海向她求救。
但是,她确实在那一刻感觉到他的无助和脆弱。
“你想让我帮你?”
“嘶。”
巨蛇俯下头颅。
明明是如此庞大的身躯,却在她面前流露弱态,乖顺恳求着让她救他。
桑离从未见过这样的寂珩玉。
甚至觉得……他很可怜。
若没有亲临他的痛苦,也无法与此刻的他感同身受。
“是业障吗?”
他的头颅靠近她的心脏处,想求她的抚摸。
只要能贴着桑离,一切痛苦都会远离。
桑离抿了抿唇瓣,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凉凉的,触感很是舒服。
“是不是因为缠丝蛊?”桑离小声问。
寂珩玉无法言语,吐出的蛇信轻触她的胸膛。
看样子是的。
她应该是惧怕蛇的,一切爬虫类生物,脚多的或者是没有脚的都害怕,然而莫名其妙,面对寂珩玉时,她并不觉得恐惧。
“我要怎么帮你?”
巨蛇听懂了。
他默认桑离同意,再也不尝试压抑欲/意,蛇尾顺着衣摆钻进,收紧,只听绸缎断裂,身上骤然一片凉意。
桑离的脸青了,红了,又白了。
“不行!”她拦住巨蛇,大声阻拦,“你松开我!我可以帮你,但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