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游乐园门票160,数目不小。她可不好意思让祁谨川出。何况这两次出门吃饭都是他买的单。
亲兄弟明算账,老同学之间可不能牵扯太多金钱,还是纯粹点比较好。
祁谨川说:“不用转,没多少钱,你今天是陪我提车,就当是我的报酬。”
俞早坚持说:“要转的,一码归一码。”
话音未落,祁谨川的微信就收到了她的转账。
“俞早。”他喊她的名字。
喊完,又停顿了一下。
镜片后桃花眼微眯,眸中乍起一片冷光,声音紧跟着就低了好几度,“你和所有人都算得这么清楚的?”
俞早确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心里有一杆称,称斤断两,和所有人都算得清清楚楚。
除了宁檬,她欠闺蜜太多了,压根儿算不清。
沉默即默认。她就是和所有人都算得一清二楚,他也不例外。
祁谨川轻点屏幕,接收了她的转账。
“我先去买两瓶水。”
男人迈开长腿走向一旁的小卖部。他买了两瓶矿泉水,一瓶给自己,一瓶给俞早。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沉声问:“一瓶水你该不会也要给我转账吧?”
俞早:“……”
她默了一瞬,伸手接过水,低声道谢。
正值周末,游客爆满。像过山车、大摆锤、海盗船这些热门项目都要排好久的队。俞早和祁谨川只能先挑人少的项目玩。
祁谨川以为俞早会先玩摩天轮,没想到她盯着一旁的旋转木马看得格外认真,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渴望。
他抬了抬眼皮,“你想玩这个?”
俞早自嘲一笑,“一大把年纪了玩这个会不会很幼稚啊?”
他注视着她黑亮的瞳眸,敏锐地捕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这股落寞由来已久,藏在心底,从不与他人提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使得她整个人都暗淡了。
成年人哪能没有秘密呢!心里有一座孤岛,我们总是怀揣着秘密踽踽独行。
他自然地抓起她手,推她一把,“没什么幼稚的,娱乐项目本来就是供人玩的,没有人规定我们这个年纪不能玩旋转木马。”
这会儿确实没大人玩旋转木马,两人混在半大的孩子里转了好几圈。
旋转木马是这个旋转木马,她也是她,可心境却截然不同了。小时候期待满满,盼星星盼月亮,一到周六就追着母亲问个不停。即使一次又一次失望,照样满怀憧憬。
如今却是心如止水,难起波澜。
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长大后弥补了也没用,那种缺失会一直存在。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在俞早这里算是真正结束了。
“人终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也终会因一事一景而解一生之困。”【注③】
俞早回头看去,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坐在旋转木马上笑得天真无邪。
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祁谨川迎着她的目光,捏了下她的手背,小声问:“过去了吗?”
没头没脑的话,俞早却心头一颤,他心细如尘,一直看在眼里。
真正懂得你的人,不用问,一个眼神就够了。
俞早释然一笑,“都过去了。”
——
两人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一个女生挽着男朋友的手臂小声抱怨:“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多好,愿意陪女朋友玩旋转木马。再看看你,每次都好不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家长得这么帅也没见他不好意思。”
俞早默默听在耳里,偷偷瞄了瞄祁谨川,他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男朋友呀!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两人在园区里转了转,祁谨川指指对面高耸的跳楼机,“想玩点刺激的吗?”
耳旁时不时就传来尖叫声,俞早面露难色,“我没玩过,会很吓人吗?”
祁谨川笑着说:“心脏会失重。”
俞早:“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他扶住眼镜,语气笃定,“俞早,你需要释放。”
重逢以来,他总觉得这姑娘好像很累,很疲倦,永远睡不醒的样子。他能感觉到她压力很大,有工作的,也有来自生活的。即使是笑着,眼神也是暗淡的。
她的工作,他无能为力。她的生活,他想插.手,目前没有资格。只希望每次和他在一起,她能卸下压力,好好放松。
祁谨川说玩点刺激的。跳楼机的确很刺激。升到高空,极速坠落。心脏失重,像是恶魔拽着你下坠,俞早放声尖叫,差点把嗓子都给喊哑了。
去他妈的工作!
去他妈的房贷!
去他妈的生活!
啊啊啊啊……通通滚蛋吧!
她现在只想肆意宣泄。
从跳楼机上下来,俞早双腿发软,她抓住祁谨川的手臂勉强能站稳。
等她缓过来,他递给她矿泉水,“感觉怎么样?”
俞早心有余悸,喃喃低语:“从半空中掉下来,我真以为自己要猝死了,感觉心脏都停跳了。”
祁谨川觑她,“现在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
当代人的压力与日俱增,学业、工作、生活、家庭……一切的一切,早已将我们的世界织成密不透风的茧,俞早被困其中,很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幼兽在拼命寻找出口。最后撞得遍体鳞伤,连吐息都变得困难。
她时常会问自己,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努力求学十多年,就是为了拿这点窝囊费吗?她省吃俭用,拼命挣钱,就是为了给银行还房贷吗?
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崩溃,然后又一个人默默自愈,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深夜。
今天,她短暂的卸下了自己心头的包袱。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不管明天如何,现在她是快乐的。
后面两人又去玩了激流勇进。
天空不作美,到了下午飘起了小雨。
细雨绵密,整座城市升起一层淡白色的雾。
玩激流勇进时,雨衣不顶用,两人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走到外面,雨一淋,光速变成落汤鸡。
两人只能提前打道回府。
怕俞早感冒,祁谨川在景区的商店买了毛巾。
俞早坐在车里,暖气开得充足,她捧住干毛巾一点一点擦干头发。
她突然觉得她和祁谨川多少有点大病,这种天气玩什么激流勇进,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她擦完把毛巾递给主驾上的人,“你也擦擦。”
他接过毛巾囫囵擦几下,丢在一旁。
湿漉漉的短发一簇簇立着,发梢还挂着雨水,点点晶莹。明显是没擦干。
俞早看不过去,提醒一句:“你再擦擦,别感冒了。”
“没事,我身体好。”他一门心思开车,根本没当回事。
俞早当然不可能替他擦,她看着毛巾,暗自叹了口气。
祁谨川先把俞早送回立春苑。
车子开到俞早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和祁谨川道别:“我先回去了。”
祁谨川安静地望着她,很轻地“嗯”了一声,好似一根轻薄柔软的羽毛划过心口。
俞早的耳朵止不住动了动。
手刚碰到车门,她就听见主驾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啊嘁”,祁谨川打了个大喷嚏。
她手一顿,猛然回头,她看见他揉了揉鼻子,难受地摇摇脑袋。
她再次看向他乌黑潮湿的短发,身上的西装外套过了雨水,颜色变得格外暗沉。
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可真招人心疼。
她心下一软,忙不迭追问道:“你没事吧?”
祁谨川抱紧双臂,语气竟有几分委屈,“俞早,我有点冷。”
说完还适时打了个寒颤,整个身体都在抖。
“不会是感冒了吧?”俞早心一慌,下意识去摸他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当下真就摸出了热度,指尖隐约发烫。
她不由分说,用力拽祁谨川下车,“快去我家泡杯感冒药喝。”
第17章 老年团 (17)
老年团(17)
电梯腾腾往上升, 两人并排站在轿厢一侧,另一侧是一对小情侣,男生手里牵着一只松狮。
那松狮体型庞大, 圆滚滚一团,身上的肉挤出无数褶子,真是胖到没边了。小眼睛迷迷瞪瞪的,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它很乖,也不叫, 安安静静蹲在小情侣脚边。
俞早以前没见过这对小情侣, 应该是新搬来的。
她不仅喜欢熊猫,还喜欢一切毛孩子。她盯着那只松狮看了半天。
小情侣到10层, 电梯门一开, 两人手挽手先出电梯。那松狮跟在后边,步子迈得极小,一晃一晃的, 看上去就是一坨肉团在滚动,不知道多滑稽。
俞早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电梯门缓缓关上, 镜面上映出俞早的笑脸, 眉毛弯成月牙,笑意好似阳光底下炸开的冰凌花。
受她感染, 祁谨川也不自觉压着嘴角,心情愉悦。
“你喜欢狗?”
他语速很慢,语调低沉, 略微有点嘶哑, 很像刀片划过磨砂的质感,清晰入耳。
俞早再看他, 发现他整张脸都透着一股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的。
光顾看他脸色,都没顾上答话。
见她没吱声,祁谨川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俞早忙说:“狗啊,猫啊,小动物我都喜欢。我现在工作太忙,根本没精力,不然也想养一只。”
他“嗯”了一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眉宇间浮出倦色,“养宠物费神。”
随后就不再接话了。
电梯里只剩他们俩,红色数字不断跳动,距离数字19越来越近。
俞早透过电梯镜面,看见男人高挑的身形,双肩淌过细碎灯火,暗影重重。
她暗自叹了口气,她怎么就脑子一抽叫祁谨川上她家来了呢?
他是有点感冒,可也没那么严重,非得上她家喝感冒药。
她承认自己是关心则乱,一听祁谨川感冒了,她立马就拽着他去她家里,别的根本没多想。
等进了电梯,脑子冷下来,她就开始后悔了。老同学之间,此举未免太过暧昧。
所幸宁檬那姑娘不在家,她跟同事出去玩了。要是被大小姐看见她领着祁谨川上家里来,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来。
心思弯弯绕绕,俞早想了很多,总觉得自己和祁谨川牵扯越来越多,都快扯不清楚了。
没一会儿电梯就停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俞早用钥匙开门,她率先进屋,从鞋柜里翻出鞋套给祁谨川。
他套上鞋套才走进客厅。
小户型,装修精简大气,俞早布置得当,整个房子显得格外温馨。
屋子里随处可见熊猫周边,日历、烛台、摆件、贴纸,就连茶几上的那套茶杯也都印着熊猫头。
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真喜欢熊猫,喜欢到骨子里的那种。
一排熊猫,每只看上去都长得一样。祁谨川唯一能认出的就是那只没脖子的花花。
视线在客厅里逡巡,扫到电视柜旁的矮几。矮几上方摆放一只陶瓷花瓶,花瓶里插.一大束栾树花枝,一半仍旧鲜艳,一半已然枯黄。
秋走到了尽头,终于迎来了冬。
上周在和祁路,俞早找环卫工拿了两枝栾树枝说拿回去插.瓶,没想到现在还插.着。
即使枯萎也难掩植株的美,它们在灯下寂静绽放,含蓄而内敛。
这点倒是和俞早挺像。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含蓄的,内敛的,美得格外低调。
这姑娘总说她是社牛。可在他面前,他还真没看出社牛的点。除非她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两副面孔。
整套房子被主人精心装扮,恰到好处的舒适和温馨,一束插.花竟也这般用心。
祁谨川认为自己有必要买套房子了,他想拥有一个家。
“你先坐,我去拿医药箱。”俞早招呼一声,咚咚咚跑进主卧。
没过一会儿就抱着一只白色小药箱走出来。
祁谨川整个人陷进沙发,脑袋慵懒地枕着靠枕,右手搭在一侧,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颓丧。
他捏了捏眉心,把眼镜给摘了,随手扔茶几上。
俞早从药箱里翻出体温枪,对着祁谨川,“先测个体温。”
他垂眸瞟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眯起眼睛,“这玩意儿不准的。”
她举着东西小声道:“我家没水银温度计,只能先用这个测。”
“滴……”对准额头就是一枪。
“36.5,没发烧。”俞早读出体温枪显示的度数,“我去给你泡杯板蓝根。”
祁谨川当然知道自己没发烧,医生怎么敢轻易把自己弄感冒。不装一装,他如何能登堂入室呢?
见俞早这么关心他,为他忙前忙后,他的目的达到了。
俞早动作迅速,转头就泡好一杯板蓝根,监督祁谨川喝下去。
他一边喝,一边不经意问一句:“你一个人住吗?”
他确实没在客厅看到任何男性物品,可有些问题还是亲口问一句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