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一次她才注意到这点小疤痕。
她记得祁谨川高中时是不戴眼镜的,他视力很好,坐在最后一排照样能看清黑板。
没戴眼镜,少年阳光帅气,朝气蓬勃。
现在有了眼镜加持,帅无疑还是帅的,可是多了几分禁欲克制,整个人的气质更为内敛深沉。
他的左眼是受过伤吗?
所以是眼睛受伤,视力下降,他才不得不戴眼镜的?
是在援非期间受的伤吗?
心头盘旋一团疑问,俞早思绪游离。
“嘶……”唇上一痛,她瞬间拧起眉毛。
耳畔瞬间飘出一个男低音,分外不满,“专心点。”
俞早:“……”
这人是狗吗?居然咬她。
俞早不甘示弱,当场咬回去。
“嘶……”祁谨川倒吸一口气,浓眉压得更紧。
这姑娘下嘴可真够狠的。
搞笑得很,两个快三十岁的男女,在这一刻化身三岁孩童,互相较量,谁都不让步,幼稚得要死。
祁谨川之前一直认为俞早怕他,她看他的眼神总是怯生生的,眸光飘闪不定,神经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似乎下一秒就要遁地而逃。
这姑娘跟自己那群实习生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怕他了。她的胆子突然就变大了。之前在医院他情绪过激,没控制住自己,凶了她。她当场回怼,都不带拖延的。她也会跟他较劲儿。甚至胆大包天独自筹划了今天的一切。
这只小狸猫露出她隐藏的爪子开始反击了。
那么这个改变源自何时呢?
祁谨川细细思索一番,很快就找到了具体的时间节点。就是从那个意外的吻开始。
那天过后,两人身份对调,她化被动为主动,开始拿捏他了。
他居然还挺欣慰,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我投降。”胸腔鼓动,压出一点闷笑。
两人唇上较劲,祁谨川主动认输。
“哼!”俞早得意轻哼。
腰间大手收紧力道,他们贴得更密,俞早小小的身子几乎完全嵌入男人怀抱。
渐入佳境,喘息心跳加剧,一点一点蚕食人的理智。
两人抱在一起吻了许久,俞早脖子发酸。
额头相抵,祁谨川碰了碰俞早的脸颊,“我先烧饭。”
俞早:“……”
此情此景,气氛渲染到这里,他竟然还惦记着烧饭。这人对烧饭究竟是有多执着。该说他不解风情,还是该说他傻?还是说他不行?
触及俞早诧异的眼神,祁谨川及时解释:“答应给你烧带鱼,我不能食言。”
他很清楚带鱼对俞早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或许无法替她抹平失去父亲的伤痛。可他愿意尽他所能在这个寒冷的冬至夜让她感受到些许温暖。
他一把握住她的右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沉缓有力道:“俞早,你不是一个人。”
明明是寒风凛冽的严冬,他的声音却好似一汪热泉,在她原本冷如冰窖的心口浇出巨大窟窿。
心脏突然回温,热了起来。
喉头一梗,鼻子发酸,泪意汹涌。
讨厌!为什么要惹她哭?
——
祁谨川非常有效率,半小时整了三菜一汤。
那盘萝卜丝烧带鱼被郑重地摆在餐桌中央。
他贴心地递给俞早碗筷,“尝尝味道怎么样。”
俞早先夹了一筷萝卜丝,清甜爽口。
带鱼过油炸了一遍,表层酥脆,里面鱼肉绵软细腻,咸香十足。
她眯起眼睛笑,“好吃!”
没想到祁谨川的厨艺竟这样好。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看来是援非期间锻炼出来的。
难怪他说他不后悔去援非。这三年历练带给他的成长体现在方方面面。
“那多吃点。”祁谨川细心地挑掉鱼刺,把干净鱼肉夹到俞早碗里。
俞早埋头吃鱼,一时无话。
祁谨川没怎么吃,基本上是在看她吃。
她吃相斯文,一小口一小口,像是小仓鼠进食,莫名可爱。
光看她吃饭他都觉得满足。他这个投喂人非常欣慰。
“尝尝这个菌菇汤。”祁谨川又往俞早碗里舀了几勺浓汤,三两片菌菇漂浮在表面,混着一点碧绿葱花,香气四溢。
他小声说:“天冷,喝汤暖暖胃。”
俞早道了谢,抬头看他,“你也吃啊,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我不怎么饿。”祁谨川举着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
她俏皮一笑,开玩笑说:“你这个样子好像我爸,我小时候吃饭,他就这样看着我吃。我不想吃了,他还要动手喂我。”
祁谨川:“……”
一言不合当爸可还行?
祁谨川弯下嘴角,宠溺地笑了笑,“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就冲他这份耐心,这份宠溺的笑容,俞早觉得这人以后绝对是女儿奴。
到吃到一半,俞早突然想起网上一个段子。她冷不丁开口问:“祁谨川,你知道你是星期几出生的吗?”
男人错愕数秒,抬头看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俞早:“就随便聊聊呗!”
祁谨川捞来手边的手机,“那我得查查。”
俞早:“……”
不等他摁亮手机屏幕,俞早快他一步,流畅报出:“1994年3月21日,星期一。”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那天也是春分。”
“你知道我的生日?”他轻抬眼皮,眼底掠过一抹讶色。
俞早不假思索就说:“知道啊!”
高一入学时,班主任让每位同学都填了份表格,登记个人信息、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表格在班里流传开,到了俞早手里,她特意看了祁谨川那一栏,记住了他的生日。
不仅仅是生日,过往岁月,只要和他有关的,她都刻意去记了。
俞早眨了眨大眼睛,“网上有个说法,星期一出生的孩子美丽动人。”
祁谨川:“……”
有些人出生都卡着点,春分,昼夜平分,最是一年好景时。
“那你呢?”
“我是星期六出生的。”
“什么说法?”
“星期六出生的孩子为了谋生,拼命工作。”俞早自嘲一笑,“我是劳碌命。”
祁谨川搁下手中的筷子,后背靠住椅子,调整了下坐姿。
他坐得随意闲适,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懒散,没骨头。
右手指关节屈起,他轻轻敲扣桌面,不紧不慢问道:“俞早,你知道咱们青陵常驻人口有多少吗?”
俞早沉思片刻才说:“具体的数字我不知道,新一线城市怎么着也得有上千万吧!”
祁谨川从容不迫读出数字:“1226.6万。”
“1226.6万,除去老人和小孩,年轻人大概占比60%,差不多735万。在这735万里有一半是本地人,他们没有买房的压力。剩下一半年轻人是外地人,即367万。他们要想在青陵买房扎根,必须依靠父母,举家之力。只有极少一部分年轻人光靠自己就可以在青陵买房。可是俞早,你做到了。”
“你工作七年,凑够了首付,在青陵买了套房。从367万里脱颖而出,你已经打败了一大片年轻人。”
俞早快速接话:“可是我的首付也是找檬檬借的。”
“能借到钱也是你的本事。”男人语气悠悠。
俞早:“……”
“你拼命工作,生活并非没有给你回报。最起码你累死累活七年,你得到了一套房子。而且还是青陵的房子。你要知道有多少人熬了大半辈子,青丝熬成了白发,他们照样买不起房子。”
他顿了一瞬,喊俞早的名字,“俞早,你要相信,你真的很棒,你已经超越很多人了。”
“是吗?”俞早有些不确定。
“是的。”祁谨川肯定道:“最起码你比我厉害,我还买不起房。”
她小声嘟囔一句:“你是想买好地段。”
祁谨川:“立春苑的地段不差的,你要承认自己的优秀。”
面对祁谨川坚定的眼神,俞早选择相信他的话。
坏情绪好像自动找到了阀门,一泻到底。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明朗起来。
——
胃里充实,全身回暖。俞早迟钝的脑子慢慢开始恢复清明。
她对这顿晚餐非常满意,只可惜她家没酒,美男、美食、美酒,三项齐活,不失为人生一大乐趣。
祁谨川不仅烧饭,他还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
俞早瘫在沙发上,第一次享受别人的照顾。
平时在家,家务活都是她在做,凡事都是她在操心。大小姐生活技能为零,这么多年毫无长进。她能顾好自己,俞早就谢天谢地了。
俞早从不觉得委屈,照顾宁檬她心甘情愿。这么多年,她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在亲人面前,她不计付出,更不会计较得失。
但今天,她体会到了被别人照顾的感觉。原来不用自己动手烧饭,不用洗碗,不用收拾厨房,这种感觉这样美妙。
哪有人生来勤快,都是被生活锻炼出来的。要是有人替自己动手,她也想在沙发里瘫着。
她心安理得享受祁谨川的照顾,反正就这一晚。
明早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就像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十二点一到,她就会被拉回现实世界。所谓王子,所谓水晶鞋,皆会化为乌有,就像是做了个甜蜜美梦。
祁谨川刚才说他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她明早醒来别跑。
她嘴上答应下来。
心里想的却是:呵呵,不跑是傻子吗?
她没想和祁谨川天长地久,她只图这一时的刺激。宁檬说的一点都没错,祁谨川这么好的身材不睡可惜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如送给她这个老同学。
能睡到这种人间极品,也算此生无憾了。
她显然是低估了自己,没想到她也是这么渣一女的。
正这么想着,厨房里水声断了,祁谨川摘掉围裙,从玻璃门里走了出来。
漫漫长夜,总得做点什么才好。总不会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吧?
俞早书房翻出闲置的投影仪,连上电脑,投影在客厅白墙上。和烘干机一样,这也是宁檬心血来潮买的,用来看电影的。结果买回来就看了两次。
富足的家境让大小姐从来没有后顾之忧,她对钱一向没什么概念,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不像俞早,她连买个面包都要考虑一下它值不值得买。
男人走到俞早身侧坐下,嗓音朗润如泉,“你要看电影?”
俞早抱着电脑专注翻片子,听到祁谨川的话,她脑袋都没抬,“好久没看电影了,今天有点想看。”
总不能告诉他,她是故意打发时间吧?
他凑过来,围着她颈边说话:“想看什么电影?”
温热吐息倾扫而来,带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酥麻感,惹得俞早一阵战栗。
麻蛋,这人就是故意在撩拨她。
俞早本来计划随便找一部爱情片,最好是吻戏多的那种。等男女主一接吻,她就主动去吻祁谨川。接下去一切就顺理成章发生了。
她为自己这点小计划沾沾自喜。
偏偏祁谨川直接拿走电脑,言简意赅,“我来选片子。”
俞早:“……”
她的计划就这么被破坏了。
祁谨川倒腾两下,选出一部美食电影。
播放后,画面投影在白墙上。
熟悉的人物,俞早一眼认出,“这是《吐司》?”
祁谨川:“嗯,很治愈的片子,适合在寒冷的冬天躺在被窝里看。”
俞早:“……”
俞早严重怀疑祁谨川这家伙不解风情。一男一女在一起看电影,还是暧昧对象,不该看部爱情片吗?可这人倒好,给她放美食电影。
她的兴致顿时就消了一大半。
可她也不能回房,毕竟看电影是他主动提的。没道理一分钟不看,她就走人。显得太不尊重人了。
俞早以前看过这部电影,剧情她也清楚。
镜头里出现各式各样的面包蛋糕。
她偏头问了一句:“祁谨川,你会做面包吗?”
“复杂的没做过,简单的会烤。”
“哦。”她不再吱声了。
祁谨川却适时握住了她的手,小声说:“下次给你烤面包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