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前,谢圭在兄弟中比较一般的乐艺成功地进入了“不错,但差点儿意思”的行列,感觉上与陆青元差不太多。
输得不算难看。
第三项比试被定在第二日的上午。
策论的主题,被定为太子此次对湘州水患的处理措施。
既考他们对政治的敏感度,也考他们对太子的看法与态度。
这一场的成绩,也决定着太子对他们的看法与态度。
太子殿下并未在此时上花费太多的心思,她正等在陆府的侧门中,一见某位乐师出来,就盛情地邀请对方去自己的院子中演奏。
乐师被她堵了去路,无奈地答应下来。
一上马车就被人掀了幕篱。
萧云摇了摇头:“我们谢大公子竟然沦落到为陆府弹琴,实在是令人唏嘘啊。”
谢攸任由她取笑,神色带着一股易碎的落寞:“上官说你被陆氏的公子环绕,我自然是想要来看看的。”
萧云:“……没有的事。”
“我见你一直在看他们,尤其是陆青元,目光颇为热切。”
谢攸缓缓道:“是在替殿下爱才么?”
“……”
第137章
萧云时常有一种自己处于掉马边缘的感觉。
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她用力点头, 并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上官迟:“殿下与陆氏周旋良久,上官给殿下出主意,说让我过去等着挑选人才。”
谢攸对此毫不意外。
他淡淡地说:“他还是如此喜欢出乱七八糟的主意。”
转而又说:“你对仲纪有什么看法?”
“功底扎实, 博学多识, 心有城府,然谦逊斯文,是极好的人才。”
萧云说完,又觉得这个评价像是面试官给面试者的评价,改口说:“脾性不像是你大伯大伯母能养出来的,是个挺好的孩子, 就是有点太相信自己人, 被上官骗惨了。”
谢攸:“大伯父有意让他历练几年, 然后致仕。”
“啊?”她露出迷茫的神色,“御史大夫不是正当壮年么?”
五十都没到,致的哪门子的仕?
谢攸默了会儿, 说:“大伯说他想回翰州专心修书,以遗后人。”
萧云懂了。
是不想干活想跑路。
留儿子在朝,是为了表示谢氏拥护皇室的态度。
谢氏这种边缘化自己的态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严峻,他们正需要保存实力以待更大的混乱到来。
如果选择入局, 就必须赔入大量的资源去搏一个可能。
讲实话,如果谢氏现在来支持她,她也确实会想办法从他们手中掏人掏资源来平其他地方给她制造的烂账。
湘州的这一场水灾, 受苦的可不仅是湘州的百姓,还有盛国本来就不怎么乐观的财政。
所以她对陆氏的态度可谓是非常积极。
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 世家对灾难的抵抗能力很强,这一波对陆氏来说只是略伤元气, 但谈不上伤筋动骨。
而且她对陆氏也有恩再先,提要求比较有底气。
两人在车上聊了一会儿,谢攸就表示:为了彼此的清誉着想,他要先下马车,等会儿再见。
萧云便遗憾地结束了乐师与千金小姐的戏码,在闹市将人放下马车。
然后回去处理那自称是张蕊之人的事情。
暗卫在这边没有据点,但也提前萧云许多来到湘州,对州府及附近的情况还算了解,等萧云回到院子时,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
出州府二里地,确实有一个李家村。
李家村里也确实有一个叫李小小的姑娘,这个姑娘的家人也确实出了事。
李家村就建在河边上,而李小小的家离河更是很近。
水在一夜之间就淹没了她的家。
周围的村民连夜带着家当跑了,最近回来的一些人都是走投无路,只能回来试着在破碎的屋舍中捡一些能用的东西,将冬天度过去再谋生。
根据这些人的证词,那位姑娘确实是李小小。
并且李小小一家是大约五年前从外地搬过来的,李小小也是那家人在五年前收养的女孩。
萧云:“既然她家在河边,并且是最先被淹的,那她现在为何住在完整的屋子中?”
暗卫:“据说是村里人见她可怜,帮忙搭的。用的建材都是附近被水泡过的柱子和砖石,屋子里垫的也都是发霉的布料,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陆续回来的村民不收拾自己的家,给她这个不太熟悉的外来人重新搭屋子?”
暗卫:“是属下考虑不周。”
萧云:“没有与家人走失后,回来寻找亲人的人?”
“没有。”
经她提醒,暗卫也感到奇怪。
李家村毕竟在州府附近,对缺乏交通工具的普通人来说,这一个多月还不够他们走出湘州。
而且小半个月之前雨势就有减弱的迹象,应该有人会选择回来才对。
萧云:“派个人去李家村附近蹲守,看看有没有陆续回来。如果有,在他们进村之前就截住,然后带去认人。附近若是有鬼祟之人,也一并拿下。”
她还是偏向于那个少女是冒认身份之人。
因为那姑娘美则美矣,跟女主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倒是跟月贵妃有那么三分相似。
原著里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女主跟月贵妃长得不太像,但是跟张蕊这个表姐很是神似。
她没打算糊弄月贵妃,所以此事必定要在湘州就调查清楚。
夜里。
李小小的家中。
少女裹着在当铺都能卖出千金的披风,坐在满是湿意的床榻上,久久不肯歇息。
太冷了。
冷得她想夺门而出。
她以为自己的过去足够贫苦无助,受人摆布,结果来这里生活了几天才知道,真正的下层人居然过得这么艰难。
床上的被子甚至都是麸皮和柳絮填的!
棉被又没有多贵,不知道这些人都在省些什么。
屋子里的门,柱子桌子甚至是地砖都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她觉得自己若是睡过去,说不定会冻死。
一连摸了十几遍披风上的缂丝梅花,又用脸蹭了蹭紫貂皮的内衬,她才再次坚定了留下来的想法。
只要再等等,等太子认定她的身份,将她接去京城。她就会有将军父亲,和宠冠后宫的贵妃姨母。
贵妃要跟太子打好关系,必然会想办法将她嫁给太子。
届时,她就会是太子妃。
未来的皇后。
到时候,即使她的身份败露,这些人也只会以假为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她就彻彻底底地摆脱了现在的身份。
一想到那风光的未来,少女的心就火热起来。
她不再浪费烛火,将灯吹灭,裹着披风蜷缩在床上,闭眼睡去。
李家村外。
有一名中年男人背着行李,步履蹒跚地靠近。
在看到村前的大石头时,他心神一松,忽然摔倒在地上,又泪流满面地爬起来,嘴里呢喃着一些人的名字。
躲在暗处的暗卫:确认了眼神,是本地人。
暗卫如夜里的乌鸦一般,悄悄地落到此人的身后,将对方的嘴巴一捂,直接拖去了小树林中。
又过了会儿,暗卫狼狈地赶回来,将掉落在地的包裹也一并拿走。
被他捆在树桩子上的回归村民见他回来,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边蹬腿,一边发出呜呜的叫声。
暗卫将包裹放到对方身边,低声说:“你别怕,我不是要伤你性命。”
村民依然难掩惊恐,努力地往另一边撤,表示他可以拿走自己的行李。
暗卫:“……也不是求财。”
村民呆住了。
没想通对方不求财也不害命,还能图些什么。
总不能图他那被洪水冲了的几亩地吧?
为了提升村民的配合程度,暗卫想了想,说:“你们村子出了很大的问题,我正在调查,希望你能够配合。”
“你不觉得,村子比你想象中要完整吗?”
暗卫故意站起来朝着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次蹲下,低声说:“州府正在统计周围的受灾情况,我怀疑,有人要冒充你们村子里的人,从而获得这里的户籍,冒领官府的补贴。”
一听他说户籍,村民立刻就信了。
他们虽然不富,但户籍可是在湘州的州府,拿京城户口换他们都不换!
暗卫边给他松绑,边说:“等会儿我带你进他们的屋子,麻烦你认认他们的身份。”
随后进村,随手打开一间屋子,问村民床上躺着的是谁。
不直接带去李小小家,是为了防止此人也被收买,一口咬定那是李小小本人。
这些人如果都是被请来作伪证的,彼此未必相熟。
先试几个,看看态度。
但尝试的结果令人心惊。
他们选了三户人家,这个夜里回来的村民,居然一个人也没认出来。
村民嘴唇发抖,指着一户紧闭的门说:“那……那是我家,但我的老婆孩子已经得风寒走了。”
暗卫的目光一厉:“进去看看。”
“不是我家人。”见到熟睡的人之后,村民松一口气,又觉得恐怖,“他不会冒认我的身份吧?大人您可要信我,我真的是本地人。”
“我要是不信你,也不会让你来认人。”暗卫咽了咽口水,“劳烦你将所有人都认一认。”
村里现有的十几个“村民”,没有一个是真的。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细思极恐的事情。
现在的这些人是谁,前面回来的那些村民又去了哪里呢?
第二天早上听到调查结果的萧云都惊了。
“这么大的手笔吗?”
上官迟笑她:“你怕不是太看轻殿下的魅力了。”
她:“真冲殿下来的啊……不是,国师大人都说了殿下在及冠之前不能近女色吗?”
“国师大人的话在湘州可不好使。”
上官迟摇了摇头,说:“况且距离殿下及冠,也不过还有一年多,太子大婚,准备一年不足为奇。”
萧云:“……”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快就要被催着娶太子妃吧?
别啊,她还打算再过个一年半载考虑这个问题呢。
她不死心,决定以太子的身份会一会这位冒充者。
第二天,陆府的第二轮比试如期开始。
在他们写文章期间,萧云赶紧换上太子的行头,坐上豪华马车,直奔李家村。
马车刚开进村里,就见十几个跪在地上,说是拜见贵人。
那礼仪说不上多好,但给人一种得体礼貌的感觉,像是早有预备。
萧云下了车,用冷酷霸道的太子音说:“李小小是哪位?”
“李小小”便凑上来,状似笨拙地行了个礼,一张俏脸白里透红,很是羞涩。
萧云:“……”
对着一个戴着幕篱,态度又称不上好的人,有啥好脸红的?
她继续用冷硬的语气问了几句,又问对方可有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
谁料对方竟像是等着她这么问一样,立刻说:“我藏在家中,还请您与我一同去。”
萧云点点头,跟在对方身后,步子还没迈几步,就听见一声娇柔的惊呼。
一具温软的身躯倒进她怀里。
“……”
第138章
家人们谁懂啊。
一个大美女往自己怀里撞的那种感觉。
萧云的第一反应不是恐同, 而是“这女人好不矜持”。
男人当久了是这样吗?
她没有动,依旧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冷漠。
墨衣将剑架在少女的脖子上,冷漠地说:“放开太子殿下, 否则以刺客论处。”
少女的手抓在幕篱的纱上, 试图装作不小心一样将它拉开,以偷看太子的模样。
听到这话,她身体一僵,眼神水润地回头:“小小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你应该摔在地上,而不是孤的怀里。”萧云看着她不规矩的手,冷淡地说, “我想, 贵妃娘娘不会介意她的侄女少一只手或者一只胳膊。”
少女如触电一样撒开手, 连着后退好几步,抖着肩膀跟她道歉。
“太子赎罪,我不是故意的!”
萧云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 未有言语。
墨衣:“继续带路,不会走,摔地上了就给我爬。”
对方不敢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低着头快步向屋子走过去。
如同暗卫所说,屋子中并没有什么不符合身份的物品, 一切摆设都很潮湿陈旧,给人一种不适的阴凉感。
也有居住的痕迹。
唯一突兀的,是桌子上摆着一束梅花。
插在细口的油罐中。
这可不是刚死了亲人的小姑娘该有的浪漫。
少女从枕头底下摸出来半枚玉佩, 递给墨衣时,还眼中含泪地看着太子:“我将它放在枕头底下, 每当想起自己真正的家人时就拿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