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若有所思地看了那男子一眼,问:“你们说的这个袁公子,是哪里人?他经常在这里为人画像吗?”
那声称自己“每天出门都觉得自己要死”的女子递过来一个“你很有眼光”的眼神。
然后捧着脸,用一种虚幻的语气解答她的疑问。
“袁公子是从翰州过来游学的,结果遇上水患,滞留在州府。”
“据我所知,他一个月前就在各条街道为人画像了,不过最开始是为那些有亲人走丢的人画,现在也给一些想留作纪念的人画像。”
“袁公子的画技极好,又不收钱,所以找他的人很多,导致他不得不每天换地方,还要求来的人排队。但排队的人已经从城东排到城西,不,已经排到城外去了!”
女子咬着牙说:“我感觉到他走都轮不上我,要不我还是跟他说我得了绝症,让他给我先画?”
萧云礼貌地说:“你可以试试。”
“好,我这就去。麻烦你把我的披风拿一下。”
这位女勇士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直面冬天的寒风,将自己的脸吹得雪白,然后真的冲了上去。
并且直接摔倒在画师面前,一只手扒着桌子,缓缓地将头升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边牙齿打颤边说:“我感觉我要不行了……公子你能不能也给我先画一张。”
画师视她若无物,专心地将手中的画像画完。
然后隔着一张手帕搭了搭女子的脉象:“姑娘体寒,还是不要冒然将披风脱下来,容易风寒,这时节的药可不好买。”
女子一下子蹦起来,跑回萧云面前,将披风重新裹在自己的身上。
画师望过来,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萧云也笑了:“没想到这位袁公子,还是神医啊。”
第145章
萧云觉得这位袁公子是一位有趣的好人。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来自翰州并且姓袁。
她当初那个心心念念, 因为年纪太小还在读书,而不得不放弃的未来状元就是来自翰州的袁姓旁支。
这位看起来年纪对不上,但很可能为她带来一些消息。
萧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等这些人才长大了, 以她现在的道德标准来看, 十四岁就能开始打工了。
过完年,他们的未来状元就十四岁了。
虽然不一定能考上很好的名次,但她又不是要成绩好的,是要能办事的。
少读几年书,多学点专业知识,她也不介意的。
萧云一想到这件事, 就有点小激动。
“这位袁公子一天画几副?”
“一天画三幅, 这已经是第二幅了。按照袁公子的速度, 再有一刻钟他就要走了。”还在为不能插队感到遗憾的女勇士顺嘴回她,“唉,他要是专门当画师的就好了, 我直接重金请他去家中为兄弟姐妹爹娘叔伯婶娘祖父母……九叔公都给画一副。”
萧云:“厉害厉害。”
想直接让人住在自己家是吧?
作为文化气息比较浓厚的湘州州府,当地人的素质还是非常不错的,除了这位“袁公子狂热粉丝”方才做出的表演性行为之外,并没有人再打扰对方。
所以他能够不被打扰地快速落笔。
那拿到画像的老妪双手颤抖,边笑边哭, 身子摇摇晃晃的,确实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萧云上去扶了对方一把,好奇地探头看了眼画。
在她的印象中, 这种多是街头速写活动,但古代没有速写。
这位袁公子画的是白描, 除墨线勾勒之外,只涂了些许淡彩。
但一刻钟一幅画, 还能有这种精细度,这么稳的线条,这么传神的神采,足以说明他精于此道。
萧云一直在旁边围观,准备等对方画完收摊再上去搭话,以至于她没有发现自己派人去找来的谢大公子就在她的另外一边。
谢攸沉默地看着她眼放异彩的样子。
心中十分复杂。
他本来担心她在陆府会跟陆青元走得近。
结果她对他二弟更热情。
更没想到她会在街上随便走都能碰到一个感兴趣的男人。
谢攸当然不是在怀疑自己的恋人在移情别恋。
她的眼神十分清澈坦荡,只是好奇和赞叹。哪怕正在画画的是一位女子,有这样的能力和性子,她也会如此。
可偏偏是一位男子。
还是一位年纪相仿,容貌出色的男子。
明知道不该吃味,但很难控制住情绪。
他本就是有些偏执的性格,只是后天矫正过来,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伤害别人的举动,但时常有阴暗的情绪在心中滋长。
谢攸想了想,轻声喊了萧云的字。
萧云一个激灵,想起自己是出来见对象的,连忙转过头说:“伯珩你来了?我刚才在街上找了你半天,却只碰到些奇怪的人,所以干脆等在这里,再派人去找你来着。”
她给的理由十分完美。
他不能多说什么,还得感谢她的体谅,向她解释自己晚来的原因。
“我两刻钟前就到了,但碰见一位老人忽然摔倒,便去扶了他,结果他拉着我说是我撞了他,要我带他去医馆看大夫……耽误了些时辰。”
萧云:“啊这……噗嗤。”
她想忍住的,但还是笑出了声。
没想到他来晚了居然是因为被人碰瓷了。
古代的防诈骗教育还是不够普及啊,连谢大公子这样的人物都被套路了。
见谢攸的目光隐隐带着些许委屈,萧云立刻收敛了笑容,安慰他说:“这也是很难预料的事情,你去扶他又不是为了回报,只求不负本心,不必太放在心上。”
“嗯。”
他轻轻点头,问:“现在要继续去逛会儿么?”
对方给了他一个不太喜欢的答案。
“我有些事情想询问这位公子,恐怕要让你等一会儿。”
“好。”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跟着来的箬竹见自家主子这幅赔钱样子,痛苦地闭了闭眼。
萧云开心地拉着他的手,往人群稀疏的地方站了站,并未再看向画师,仿佛确实只是想问对方两句话一样。
她的表现让谢攸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又能客观地分析问题了。
她肯定是又想替太子招揽人才。
萧云:“说来很巧,这位公子也来自翰州,伯珩可听过袁这个姓氏?”
“原野的原?”
她摇头:“那个基本只作为姓氏的袁字。”
对“袁”这个姓氏,在自家的历史滤镜下,她总觉得富贵。
没想到在这边居然都不会被作为“yuan”这个读音的首选,原著作者该不会是“袁X”的黑粉吧(划掉)。
谢攸很是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曾读过一篇以翰州水土为例的农学文章,作者便姓袁,是四十年前的某任翰州别驾,听祖父说,那位家道中落,反倒贴近了百姓,是一位干实事的官员,可惜子嗣不丰,恐难传家。”
别看翰州别驾几乎是地方的最高官员(刺史一般都是吉祥物),但若是为官清廉,子弟中又没有能接任的,家族败落会非常快。
那位便是一位爱民的清官。
所以他们家四十年前就家道中落,四十年后只会更差。
这个姓氏甚至淡出了他的认知。
“如此,还能养出这样的子弟,当真是家风极正。”萧云将自己之前的见闻分享给他。
谢攸听完,对这位画师也颇为改观(画师:?)。
他:“确实是位有意思的人,仁义乐善,又不失变通,身处闹市与幽林无异,心性也是极佳。”
夸着夸着,他突然收了声。
如果她以他的评价为准,对这人更热情了,他会更难受。
萧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思维已经飘到自己未曾蒙面的左膀右臂。
原著的那位状元可真的是人才啊。
作者写得明明白白,说他有丞相之资,治国之能,亦能游走于各党之间。
这样的人才,生不逢时也就算了。
男主明明都任用了他,却因为吃醋而给他添各种麻烦,像一个脑残甲方一样提出各种无理要求,还经常公然刁难和嘲讽对方,生生把人排挤出朝堂。
想一想,她都觉得心在滴血,眼睛也红得滴血。
要是男主在她跟前,她肯定要迁怒地给他两个脑瓜崩。
时间很快过去,画师将最后一张画像画完,稍微晾干一些就递给对方,然后对周围的人说:“在下要收拾东西离开了,诸位也请散了吧。”
在表达插队意向并惨遭拒绝之后,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场。
没等萧云几人凑过去,他就主动过来跟他们打了招呼:“这位姑娘可是杨氏的千金?”
萧云有些意外地挑眉,并未回答。
而他也心领神会,指着一旁的茶舍说:“可否请二位饮一杯茶?”
两人看出来他是有事要说,便纷纷同意。
在进了茶舍之后,萧云也没真让这位“家道中落”的袁公子买单,而是让人定了三间雅间,并简单地清了场,才邀请他进中间的那间。
“真不愧是杨氏千金啊……”他颇为意味不明地感慨了句,进了屋子后才补上后半句话,“怪不得郭大人会对在下开那样的海口。”
萧云:?
谢攸:呵。
因为在外戴着幕篱,谢攸脸上的冷笑无人瞧见。
但画师注意到他冷冽的气场,笑着对萧云说:“姑娘可发现,今日走在路上,戴着幕篱,打扮素淡的男子比往日更多?”
萧云眨了眨眼:“确实。我还以为是冬日寒凉,大家都戴帽子遮风了。”
但幕篱这种东西,挡风沙可能还行,挡风的作用几乎没有。
甚至不像帷帽一样能遮头顶。
“在下袁睦,只是翰州一普通学子,日前却被盐运使郭品郭大人亲自上门,实在是受宠若惊,又十分惶恐。”
袁睦用委婉的语气描述了郭品找他的经过。
郭品先是对他的家世进行了询问,在得知他来自一个不见经传,但三代内出过二品官的没落世家后,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劝他娶个家世上佳又兄弟无能的妻子,以其为助力,从而获得复兴家族的机会。
并且热情地推荐了右相家的千金,给出了她的性格,喜好,以及今天可能的行动路线。
就差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攻略了。
萧云战术后仰,瞟了一样端庄不减,疯狂绝代的某人,咳嗽了一声说:“看来,公子你对郭大人的提议并不心动。”
袁睦叹了口气说:“在下确实很想光耀门楣,但怕答应下来,被先人托梦痛骂。”
“家风严谨。”萧云敬佩地拱了拱手,“所以袁公子是特意避开了我,在发现还是碰到我之后,选择提醒我?”
“不,我是料定你在旁边那条街道会遭到打扰,从而转到这条街,才特意选这条街作画的。”他诚实的摇头。
引得谢攸将身子坐得更直,隐隐有种想要站起来拉着人走的感觉。
袁睦含笑着说:“郭大人虽没有明示,但暗示极为明显,在下担心他到时候找我的麻烦,便等在这里,为姑娘解惑,以免你蒙在鼓里,遭受欺骗。”
“但见到这位公子时,袁某便发觉自己的担忧很是多余。”
“有这样无瑕的珠玉摆在眼前,姑娘又如何会将目光分给鱼目呢?”
尽管被夸了,谢攸还是不大喜欢这个人。
袁睦给他的感觉跟晏怜有些相似,那种看似善解人意,体贴至极,实际上目的性极强的感觉,令他反感。
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他觉得这个人有点茶茶的。
萧云对袁睦的话表示了十分的肯定:“袁公子说得极是,我所倾慕之人,是世间无双的男儿。”
随后,她进入了正题。
“我听闻翰州有一位神童,十三岁便中了秀才,也是姓袁,可是袁公子的族亲?”
以为她会就着这个话题多聊的袁睦略有些茫然:“嗯?”
他还有很多关于郭品的事没讲呢,怎么就跳到他那十三岁考上秀才的族亲了?
第146章
袁睦身为没落家族的子弟, 在对上富有权势之人时,在言语上多有迂回委婉之处。
想要达成某个目的时,也习惯通过言语去引导对方主动提出来。
但是萧云不一样。
她从上辈子起, 就习惯发号施令, 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
她的语言文学只会用在阴阳别人,或是准备阴人的时候,平时都是别人直说时考虑处理,别人不说就当做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