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亲王还没有蠢到把东西塞在手心, 他特意在袖子里缝了个夹层,用的是袖子的同款布料,在禁军们犹豫要不要抓他的时候,他就将东西塞进了夹缝当中。
禁卫将领摸了两下没有摸出来,心里想着反正先帝的遗体还没出问题, 差不多算了。
这事儿要是往下查,他少不了一个疏忽的罪名。
他将手收回来,就打算汇报说什么都没搜出来。
结果新朔公主走过来, 突然抽出他腰间的刀,直接割开了克亲王的袖子。
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克亲王直接瘫坐在地上。
本来指望他还能狡辩的温亲王只好扭过头,试图假装不认识他, 并决定从此刻开始当一个哑巴,争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云再次被请过来的时候,随行的太医已经检查出了那粉末是一种在人死后也能生效的毒药,效果是使尸体的内脏腐烂,脸色青黑。
皇帝停灵四十九日,尸体脸色本就不算好。
但若被发现内脏也腐烂了,其他人自然会怀疑皇帝的死有问题。
表演完一套震怒,失望,伤心,决绝后,萧云立刻对克亲王进行了审问。
克亲王也没有犹豫地供出了同伙温亲王,并声称对方才是主谋。
干了这种事被发现,他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不如拉个垫背的。
温亲王似乎还有什么侥幸或是顾虑,并未供出其他同伙,而是声称自己此举只是怀疑新帝毒害先帝,为了引起大家的怀疑才出此下策。
萧云冷笑一声:“仅仅是怀疑,就对父皇的遗体下此毒手?皇叔这话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说完,她又十分动情地说:“朕自小就受父皇宠爱,少年时便被封为宸王,之后又被封为太子,监国的日子说来也不短,为何要害父皇?”
周围的人虽然觉得她的表演有些浮夸,但也觉得很有道理。
新帝现在有多忙,朝野上下都有目共睹。
之前也没跟皇帝差多少,干嘛想不开要这么早登基?总不能是被催婚催得想守孝吧?
温亲王见自己挑拨的话没有起到作用,也就闭上嘴保持沉默。
萧云见状,说:“此事还要多谢皇姐及时察觉,也多亏你果断地将克亲王控制起来,其他人都在边上,竟一个发觉的都没有,实在是令朕失望!”
随即将调查内情的任务交给新朔公主,然后让其他人赶紧把先帝的棺材换了,赶紧出发。
再不去,可就真的误了及时,要改天再出殡了。
她可遭不住来第二次。
这一次非常顺利,他们赶在吉时之前抵达了帝陵,并且由国师主持仪式,顺利地将先帝的遗体送进了主墓室。
但在去附近的墓室走祭奠流程时,长明灯突然倒在地上。
本该是玉石制作的灯盏在地上灵活地跳动了两下,才一路滚到墙角。
萧云:“……”
这琉璃仿玉石质量怎么这么好!
她立刻变了脸,抢在别人说话先前先道:“这里的白玉长明灯怎么会这样?”
没人敢说话。
“是监守自盗,还有有人故意这么做?想要引起谁的怀疑?”
经过她的提醒,众人想到温亲王之前试图让国师离开皇陵的事情。
既然能够“我下毒以令大家以为新帝下毒”,那为什么不能“我偷换东西,让大家以为是新帝干的”呢?
除了萧云和看到她账目的人外,没人觉得新帝会缺钱。
新帝在登上太子之位前就获得了首富杨氏的支持,这要是缺钱,他们就都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见自己甩锅非常成功,萧云立刻就打算按死那俩人,从而定性这件事。
新朔公主的进度也非常快。
在她潦草地走完所有流程,回宫歇息后的第二天,这件事就被查得明明白白。
温亲王确实是此次事件的主谋。
克亲王是被他怂恿,相信了那句“我们只合作将新帝拉下马,当皇帝各凭本事”,从而配合对方的行动,并不知晓全部的计划。
除了他之外,温亲王还串通了几位宗亲,联通一些对新帝不满的官员,还收买了几位朝廷要员。
看起来人数众多,实际上都是一群不得重用的家伙,想要借此将朝廷重新洗牌。
结果是直接让萧云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云一边快活地在奏折上写“斩立决”,一边在心中感慨:怪不得原著里的晏怜劣迹斑斑,但每一个被他投靠的人都会忍不住重用他。
太贴心了。
还积极,做事手脚也极为干净。
都不用勉强廷尉府的人销毁某些不利证据,或是隐瞒部分口供。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事儿是他们这边的人挑起来的。
一下子少了两位亲王,宗室的人都跟鹌鹑似得不敢抬头,新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生怕自己说话大声了被认为是对天子不满。
新朔公主就任宗人令一事,只是惹得朝臣反对了两句。
但也没用。
毕竟宗人府管的是萧氏的事情,人家萧氏没意见,他们没立场声讨什么。
晏怜也开始了第二阶段的努力。
或者说,他早就在第一阶段时,就开始为萧云造势,增加她的威望与拥护者人数(指把不拥护的人噶了)。
有句话叫做“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如果觉得环境太恶劣,那就是不够强。
只要摆在所有人面前的皇帝人选只有萧云一个人,别说她是个女人,她就是个鬼,朝臣都会闭着眼睛夸“陛下统领阴阳两道实在是空前绝后的帝王”。
可能的皇位继承者已经被干掉了。
下一步就是让大家相信没人能做的比当今天子更好。
所以晏怜特意在午休期间去跟内阁首辅谈了心,提醒对方“令公子还在外头游荡”“令侄跟谢二公子还有场棋没下完”“你还记不记得太子当初去湘州的时候到哪儿哪儿晴”。
第一句话提醒对方要尽早矫正儿子不搞正经事的问题还得看天子。
第二句话提醒对方朝上可还有御史大夫跟他儿子,你们不趁着他们家还没彻底下场表忠心,是打算之后承认不如谢氏,给他们家打下手吗?
第三句则是暗示对方要怎么表忠心。
陆老爷子听得分明,但什么也没答应,笑呵呵地将人送走。
自己回到工位上,在苏丞相的折子上批了句“改成新推行的奏折格式再上奏”,哼着小调继续下一份工作。
一旁探头探脑的上官迟观察了他半天,也没看出来他的打算。
遗憾地收回目光,在少府递来的奏折上也写了句“改成新推行的奏折格式再上奏”。
这样批折子快得多,不愧是老前辈啊。
晏怜也没有再去找陆徽第二次,对这种聪明人,一次足矣,要肯定答复也没什么意义。
但陆徽最终还是给出令他和萧云都很满意的行动。
在湘州的澄县,济县等地方,有百姓自发地修建了大型的“宸王破浪”雕塑或是墙面的浮雕,用以感谢当今天子对湘州的帮助。
之所以叫做“宸王破浪”,面是因为萧云如今刚登基,还没有改元,也不可能活着的时候就拥有庙号,使用“宸王”这个封号来避讳帝王的名称。
奏折中的“百姓”自然也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各地的士族。
这些雕塑的建造,代表的是万民的感激,与“天子治国乃民心所向”的含义。
本来以为老爷子最多搞张“万民书”来糊弄自己的萧云非常高兴,扭头就把苏丞相关于官员调动的折子给打回去,批复一句“不急,等科考结束再补充官员”。
湘州整出了雕塑,刚刚平定的和州也不敢落后,搞出了各种歌颂天子的工艺品,乃至于戏曲和隐射现实的作品。
一时间,人人都在夸赞萧云是一个好皇帝。
哪怕是消息闭塞的人,听到街上的歌谣,也会对她有着很高的好感。
正当她的名声到达顶点时,复州外的异族投降纳贡的消息也传至京城。
这是前面几位皇帝都没能做到的。
在过去的近百年时间中,哪怕是战败,他们也只是赔些牛羊马匹意思一下。
答应每年都纳贡,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被彻底打服气,害怕被盛国的军队赶尽杀绝,收走领土。
一时之间,萧云上朝时再也听不到一点儿不同的意见。
哪怕她有时候因为没睡好,精神恍惚,以至于说出“昨天跟你说的事情(其实是打算今天说),今天晚上把方案交上来”这种话,对方也一咬牙,点头说一定准时交。
萧云有些担心自己在这样盛的名望中迷失自我,也有些想谢攸了。
在他面前,她总是更能看清自我。
也不知道他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是再晚,苏丞相可就撑不住了。
第161章 正文完结
这几个月里, 谢攸在打理族务,为可能的上京做准备。
他们谢氏,虽不至于说“全族皆系于一身”, 但也确实很多事情都要他安排和决定。
在权利交接得差不多的时候, 重新散权是很费时费力,也得不到支持的。
这期间他也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杨谷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答案是几乎没有。
因为人家的需求一直很明确。
钱财利益不缺,人手也不缺,如今在商业上也畅通无阻。
只有一点是他想要的, 那就是权利。
而这正是谢氏一直以来放弃和回避的东西。
御史大夫倒是手中有权利, 还没有在新旧两朝交替的时候, 被踢下去。
但总不能让他大伯给杨谷上位,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到这份上。
所以,如果想让杨谷满意, 他就只有入朝这一条路可走。
入朝。
几乎没有在他的规划中出现过。
考虑到这里,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两人的感情,审视自我。
谢攸的一生非常顺遂,出身上佳,亲人和睦, 天赋卓越,几乎没遇到挫折。
所拥有的,他会珍惜。
尚未得到的, 他没有太多的执念。
或许是人活在世上终究不可能无欲无求,也或许是难得的才值得动心, 他少数几次动了占有之心,都难以得到。
“或许, 我应该放手,这样对她对我都好。”
谢攸的三叔眼露欣喜:“所以我的鹦鹉不用送了吗?”
谢攸:“昨日的棋我已经赢了。”
三叔:“快滚,我行李都给你收拾好了。”
谢攸没说话。
谢三叔连叹了好几声气,说:“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没怎么让我们操过心,也把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难得犯几回犟,我们又怎么不愿意包容呢?”
“我们也还没老,从前是怎样,之后还是怎样就行了。你想找个喜欢的姑娘也不容易,快去吧。”
谢三叔将自己的宝贝鹦鹉塞到谢攸的手中,闭了闭眼睛,又说了句中肯的话:“爱之深者,无法忍受其受一丝欺辱轻慢,你是如此,你的爹娘亲眷也是如此,少带她回来吧。”
很难好好相处就尽量少接触。
谢攸点点头,从桌上取出一叠账本与他交换:“这些还是劳您看顾着。”
才轻松了不到一年的谢三叔:“要不这媳妇咱还是不娶了吧?”
谢攸已经转身离开了。
再度进京,京城的天差地别令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街道还依稀是上次重建的街道。
但街口摆桌子的人不再是算命的道士,而是穿着衙门制服的年轻人,以及身着对襟长衣的女子,招牌上写着“问路寻所”,旁边的板子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
由于大多数人都不识字,还有人在旁边口齿清晰地不停重复重点:“京衙在白鹤街,房牙在妙真街,短工长工招聘在糖雪街,东市有异域商队,西市有车马出售……”
“举子的住所在京衙可凭证件调出,具体职位的就职测试要求也在京衙公告……”
从外地赶来京城寻亲或是谋生的人原本还有些局促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听到这些话之后不由驻足,仔细听了会儿后恍然大悟。
看过板子上的路线,又问了句桌后的两人,便各自奔向目标。
谢攸路过的时候,还被塞了一本小册子。
册子上写着“防诈骗宣传及律法普及”,里面印着各种骗术科普以及遇到各类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
还夹带了一些新推行的律法。
他恍然意识到,廷尉府的律法已经修完了“居业”的部分(相当于民法),并且在以京城为试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