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迟青云即便还想继续追问,但也无法问得更加具体。
不过,战神能对她说出这些话, 已是态度真诚了!
要知道,卫靖就是一个不苟言笑, 惜字如金之人。
能让他说出情话的女子,世间只怕仅有她一人。
无疑,这一刻的迟青云是欢喜的, 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我也想让你时刻待在我身边。”迟青云落落大方道。
她算计卫靖是真的,但喜欢卫靖也是真的。
她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卫靖, 但也不妨碍她真心倾慕卫靖。
迟青云很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对战神这样的英伟郎君, 没什么抵抗力。
她喜欢卫靖卓尔不凡的气度、俊美无俦的容貌,以及他强大的势力。
关键是, 卫靖也喜欢自己啊!
如此,她实在找不出任何需要矜持的理由了。
两人来到卫靖的寝院,这座院落看上去平平无奇,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庭院正中央种了一株玉兰花树, 如今已是叶茂枝繁。
卫靖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特意介绍说:“这棵树与我同龄。”
迟青云窃笑。
人总会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多话。
卫靖若非喜欢自己,又岂会就连一棵树也不放过呢。
谁会在意一棵树?可他在意了, 还特意介绍了。
迟青云走上前,一把抱住了玉兰花的树干:“那它以后也是我的树了。”
卫靖:“……”
抱着树作甚?不如直接过来抱着他。
战神脑中想入非非。
小郡王将这棵树也当做自己人, 是不是也意味着,将他也当做她的人了?
两人虽表明了心意, 但还是在互相试探。
他二人所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暧昧。
卫靖提议:“去房中坐坐吧。”
迟青云面上不显,内心却是一阵雀跃。
唔……
就连卧房也让她进了,允许她上榻还会远么?
“好。”迟青云装作含羞带怯。
卫靖面不改色,心脏狂跳。
他甚至又给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借口:形势所逼,联盟迫在眉睫。
字字句句皆是为了大局考虑。
从未提及一个“情”字。
又或许,他根本理不清这份心动的理由。
是见色起意?还是年纪大了所致?
卫靖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他天生倔强,认定之事、认定之人,基本上再不会改变。
两人踏入卧房,因着正当三伏天,房门自然不宜紧闭。
此刻,这座庭院的月门处,几颗脑袋正趴在那里偷窥。
卫娇双手扒拉着月洞门,死活不肯离开。
广寒一边催促,一边也频频偷窥。
“二小姐,别看了!万一被国公爷发现,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老太君也凑过来瞅了几眼,笑意渐浓。
卫娇小事糊涂,大事却精明着。
她已经可以笃定,小郡王是个女子啊!
不然,祖母又岂会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大哥倘若当真带着一个男子回房,祖母八成会气死。
“噗嗤——原来大哥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他不爱美娇娥,倒是喜欢这类独特的大女子。”
广寒纳闷:“二小姐,何为大女子?”
卫娇一脸得意:“大女子,你都不知?!看来平日里没怎么看书啊。大女子自然是干大事的女子。大哥不愧是大哥,眼光独到啊。”
广寒:“……”
二小姐整日只看风月话本,怎好意思说他不看书?!
三人趴在月门,谁也不舍得先离开。
但屋内的两人却进入了内室,一扇屏风挡去了一切。
卫娇急得挠墙。
广寒咧嘴笑,压低了声音:“国公爷和小郡王去内室了啊!”
有什么话,非要去内室谈?!
必定是情话!
真好啊。
安定公府冷沉寂寥了这么多年,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
***
这厢,卫靖故意将迟青云带入了内室,他还特意解释了一句:“日头热,门扇不宜关上,他们……还在偷看。”
迟青云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战神怎能如此可爱?
他还将事情一一对她言明!
到底会不会拐骗良家女子?!
罢了!
她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迟青云太有自知之明,她虽没有过男人,但脑袋里装了太多乌泱泱的东西,早就不纯洁。
卫靖是她可以触碰到了男子天花板。
也是她视作人生盟友的对象。
卫靖在她眼中,不单单是个男子那么简单。
卫靖愣住:“你笑什么?”
迟青云凑近了几分,朝着卫靖眨眨眼:“我若以荆州为嫁妆,阁下又当如何回赠?”
卫靖又愣。
对方如此直接,他自是不能含蓄:“国公夫人的身份,你可满意?”
痛快!
就该如此!
迟青云点头如捣蒜,卫靖容貌清隽,一双幽眸深邃如海,细一闻,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气。
足可见,他为了见自己,还特意捯饬过。
迟青云干脆利落,垫起脚,圈住了卫靖的脖颈,啄住了他的唇。
嗯……
要如何形容呢?
软硬适中,很是适合亲吻。
卫靖怔住,上次在镇国公府醉酒后,他的记忆完全断片,根本不知细节,后来细想,他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此刻,他的手终于抬起,搂住迟青云后腰的同时,与她配合起来。
两人皆是成年男女,又实在直接热切,各怀心思,只想拿下对方。
于是,二人之间再无任何阻挡。
迟青云被抵在了博古架上,卫靖从不知这种事会让人沉迷,待二人分开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向案台上的沙漏,竟已过去了一刻钟。
迟青云媚眼如丝,发髻有些乱了,后背抵着博古架,双手抵在卫靖胸膛,掌心感受着对方心脏的跳动。
内室安静到针落可闻。
四目相对,迟青云喜欢极了卫靖眼中的一时情迷。
让寻常男子迷恋,算不得本事。
可面前之人,是不近女色的战神呐!
迟青云觉得自己可以杜撰话本了,她要写一本专门教授女子,如何主动出击拿下男子的话本。
“咱们是在幽会么?”迟青云问道。
卫靖喉结滚动,嗓音喑哑:“嗯。”
外面时辰还早,一会就该到用午膳的时辰,迟青云担心有人会过来。
卫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我早就吩咐下去,不得前来打扰。”
迟青云:“……”战神好心机!
不过,她喜欢!
卫靖仿佛很自然的伸手,去解开迟青云的外袍,他神色专注,带着几丝虔诚,磁性低醇的嗓音娓娓道来。
“你一个女子,这些年委实不易。”
“你少时在京都,也才七岁大,幸亏是被顾四发现了秘密,不然,旁人定会拿捏你。”
“总是男装打扮,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听说……”
当看见雪腻肌肤上勒出的红痕时,卫靖怔住,也止了话,顿了片刻,方才声音轻柔,问道:“疼么?”
应该是疼的吧。
即便是男子,偶尔被勒紧,也甚是难受。
何况迟青云整日如此。
疼么……?
迟青云也呆住。
老爹和姨娘整日担心她的身份被揭穿,从而给家族带来大祸。
她一出生就是女子,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无人询问她疼不疼?
姨娘恨不能勒死她。
老爹只恨她不是男儿身。
迟青云眼眶微红,大抵是人生第一次撒娇,难免掌控不了火候,竟是当场冒出哭腔:“疼呀,尤其是这两年开始,身子一直在发育,每晚疼得睡不着觉,可若是不绑着,实在难以以假乱真。京都权贵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我的男装很容易被识别出来。”
“呜呜……很疼的!”
卫靖指尖顿住,默了默,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得罪了。”
他郑重的扯开裹胸布,到了后面愈发觉得画面残忍,皱眉愤然:“绑久了,人会病的!”
“这几天就在安定公府待着,哪儿也别去,也无需穿男装。”
迟青云一直在等着这句话,试探性问道:“倘若旁人问起呢?”
卫靖忽然傲慢一笑:“我若要藏着一个人,旁人就算起疑,也没有资格登门搜查。你放心,即便皇上问起,我便只说,留了你在府上小住,我就直接告诉皇上,我看上了小郡王,非要强留。纵使天下人以为我是断袖,也没什么大不了。”
外人的眼光重要么?
不,一点不重要。
卫靖也是到了今日才明白,人生短短数十载,真正值得在意的事,当真寥寥无几。
迟青云被逗笑,揪住了卫靖的衣襟,稍一用力,两人一道滚在了榻上……
***
广寒每日都会命人清理府门外的探子。
幸存的探子去康元帝面前送消息时,康元帝只当是一桩小事。
“迟青云身为荆州小郡王,入京后四处拜访京都权贵,这也实属正常,没甚不妥。”康元帝兀自端起降火茶,一饮而尽。
南蛮使臣被诛杀的事情一日不解决,帝王的心思便不会放在旁的事上。
他眼下便怀疑,第一波使臣也是被人全部灭口。
那么,问题来了。
是谁干的?
顾行舟眼下又在哪里?
他怀疑到了镇国公府,却无法潜入探查究竟。
顾家那对祖孙二人虽被架空在京都,但镇国公府的府兵依旧强悍,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无实质性的证据,朝廷也没法派人潜入。
康元帝心头憋闷。
一时间,心境难以平复。
而就在接下来五日,被探子告知,迟青云一直都不曾从安定公府出来后,康元帝终于坐不住了。
他望向殿外的艳阳烈日,只觉之不可思议。
“竟有此事?卫国公素来不喜与人亲近,这些年都是孑然一身,他如何就与迟青云走到一块去了?”康元帝自言自语。
他疑心甚重。
多数时候皆是自己独处。
而且,很喜欢揣度朝臣的心思。
卫家一直子嗣单薄,卫靖又迟迟不娶妻,他忽然与荆州小郡王走近,让康元帝不得不多想。
康元帝的思绪,倒是颇为活跃,并不守旧腐朽。
他仿佛很快就笃定了一桩事,脸上笑意莫名古怪:“原是如此!卫爱卿是有龙阳之好啊!”
一旁立侍的秉笔大太监:“……”
皇上如此直接就判定了卫国公的癖好,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些?
康元帝广袖一挥,下令道:“宣卫国公入宫,朕要当面敲打他。迟青云到底还是荆州小郡王,不是什么男宠小倌。”
帝王正寻思着,可不可以利用卫靖的软肋,要挟他潜入顾家调查?
***
不多时,卫靖风尘仆仆入宫。
外面骄阳似火,他来时,衣袂翩然,额头溢出薄汗,锦缎袍服被汗水浸湿,勾勒出修韧身段。
卫靖的面容,依旧冷沉、萧瑟,不苟言笑。他往内殿一站,周遭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去。
“臣叩见皇上,不知皇上宣臣,是有何事?”
卫靖立于内殿中轴线上,身段笔挺颀长,他就像是一把剑,顶天立地,让人望而生畏。
康元帝摇着折扇,打量着他,又挑了挑眉,询问:“朕记得爱卿再有几年就要到而立之年了吧?爱卿就没想过娶妻生子?”
狗皇帝果然开始关心了。
卫靖故意将迟青云留在了安定公府。
如此光明正大,反而可以打消旁人的猜忌,不会轻易误以为迟青云是女子。
卫靖抬眸,眼底眸光熠熠生辉,他还是那个大殷战神,但眉目之间的神色似有些变化。
以前是阴沉的,暗淡的。
此刻,却更像是容光焕发的。
卫靖抱拳,朗声道:“皇上,臣不欲娶妻,臣……对女子无感。”
康元帝摇着折扇的手一顿,眉目间的神色更是精彩。
还真是断袖啊!
康元帝幸灾乐祸,甚至很想嘲讽已故的上一任卫国公。
瞧瞧,卫家的好儿子,是个不能传承子嗣的断袖!
卫靖执意要“误入歧途”,康元帝当然乐见其成,面上却象征性提醒了一句:“卫爱卿,迟青云好歹是荆州小郡王,你万不能强迫于对方。”
卫靖颔首:“回皇上,臣已经强迫了。”
康元帝一噎:“……”愣是无话可说。
迟青云自己没来御前告状,他当然没法替迟青云主持公道。
卫靖又道:“皇上,臣已经说服小郡王,臣会补偿她,也会对她好。这是臣与小郡王之间的私事,还望皇上莫要干涉。”
康元帝:“……”
他的确不能干涉。
可……
迟青云是荆州的小郡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