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娜觉得不信,说邹风那样的全身上下都写着“反骨”两个字,怎么可能听家里的。于是邹风挺大方地给她报了地址,说只要他妈点头,他一定没意见。
“没想到尤里娜虎得不行,真跑去苏州了,她那会连中文都不会说几句。”
江诗捂着肚子,说到这里已经完全直不起腰了,边笑边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结果他妈的到了那发现大门口有警卫,她连门都进不去,缺德得要死。”
“是挺缺德。”夏思树勾起唇,笑了声。
“后面更好玩。”江诗面色笑得有些缺氧,透着点红,笑嘻嘻地往前一指:“尤里娜也蛮有脾气的,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类,扭头就跟别人好上了,然后再也没搭理过邹风。真的,一句话都不说的那种,隔着两米从他身边路过,都得板着张脸。”
“哟,什么事这么高兴?”周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她俩身后。
“说邹风啊――”江诗边扭头边回,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夏思树也跟着回过头。
鼻尖浮荡着植物的气味,也混了点熟悉的皂香,天比刚才暗,空旷广袤,浓郁成乌泱泱的深蓝。
邹风肩上系着一件黑色运动衫,站在距她两米远的地方,碎发被风刮得微凌,在混乱的人影憧憧背景中,不冷不淡地看着她,两指捏着手机边缘,缓慢转着圈。
身后挂的白色的金色的彩灯已经亮了,光晕朦胧一片。
“说我什么?”邹风皮笑肉不笑,但身上气势压人:“也说给我听听。”
“......”
江诗那股子劲忽地就蔫了,真怵得慌一般,甚至下意识地往夏思树身边靠了靠。
夏思树神情丝毫没变化,看向他们:“来了?”
“是啊。”周逾点头,不用听,也知道刚才江诗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拿腔捏调地嘻嘻笑道:“多巧,刚来就遇着你俩了呢。”
看着他那个幸灾乐祸的样,江诗忍不住磨牙。
夏思树把目光投向邹风,但八卦当事人反而一脸平淡,唇微抿,懒得计较般瞥了她一眼,将手机塞进兜,直接跟周逾撂了两个字:“走了。”
说完抬脚,路过两人身边,手背拂过夏思树不小心翻卷的裙边。
下一秒,夏思树垂眸,裙角已经恢复了平整。
“行,走,一起。”周逾给她们指,边指边跟上邹风:“你们也快点,台子都搭好了,早开始早结束。”
晚会有个合照仪式,结束了就是自由交友时间。
江诗看着他:“知道了,就来。”
“等等。”夏思树抿抿唇,叫住了作势要跟上的江诗。
“嗯?怎么了?”江诗顿住脚,回过头看她,因为没第一时间跟上,已经和前面的两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暮色广袤,草坪汇聚的人影越来越多,夏思树看着前面人的身影,弯了下唇:“你知不知道,邹风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第16章 涩口
“反正不是尤里娜那样的。”江诗刚回完, 就这么保持着回过头的姿势,愣愣看了夏思树几秒――“靠。”
她收回已经踏出去的那只脚,皱眉, 有点反应过来又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夏思树:“我怕我听错了,你再问我一遍。”
夏思树笑笑,撩了撩贴在颈旁的细发,看向揉在夜色光晕里的邹风,风起得比刚才还大:“我问,你知不知道, 邹风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
江诗迟疑:“你喜欢他?”
夏思树没直接回,反而带了点狡黠的反问,不给她确定回答,也是给自己以后留点余地:“我要是说喜欢, 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靠。”江诗又惊叹了声。
直直站在那缓了半分钟,才出声:“肯定啊。”
两人这才抬步往晚会聚集的方向过去。
“可是说实在的。”江诗看了眼神情淡然的夏思树:“你不觉得,他对你有点意思吗?”
夏思树弯唇:“为什么这么说?”
江诗:“那晚在周逾家, 周逾说你们俩半夜提前走了,即便是病了,他们家从他爸秘书到家里司机,又或者是家庭医生, 左右不过一通电话的事, 你才来一个月, 所以不了解, 他的确是有一百种方法拒绝人的那种男生。”
“是吗?”夏思树垂眸, 想了下之前的几次肢体碰触, 看着被踩得溢出汁水的青草地,没避开, 踩了上去:“那你觉得,概率有多少?”
“百分之六十。”江诗给她这个答案。
―
西港的风总要比内陆大些,长桌边缘的餐布被刮得鼓起。
不知道是谁想出的主意,台柱子最上方被绑上了一个白光探照灯,循环扫射一圈的时候,有点像监狱中的盯梢。
合照结束后,夏思树待在点心架旁,拿了块布朗尼在盘子中。
从初中到高中的年龄段,光英的夏令营都招收,只是活动分开,但晚会一同参与,所以这片草场一眼望过去,身高就像断了层一样,也有几个个头偏小的小朋友。
“你要吗?”夏思树看着身边一个只到她胸前的女孩,主动指了指盘里的布朗尼。
“嗯。”女孩点头,有点怯弱:“谢谢姐姐。”
“没事。”夏思树重新拿过一个纸盘,夹了块递给她。
女孩接过,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好吃吗?”
夏思树:“嗯,不错。”
女孩:“这是我妈咪做的。”
“哦?”夏思树低头看了眼。
好像是说这边的点心都是一位营员家长做的,光英举行开放日的时候做过些,大受好评,恰好孩子也参加了这一届夏令营,于是热心把这个活承包下来。
“嗯。”女孩点头,随后下定主意般,从身后的橙黄色小书包中掏出一张广告单名片:“这是我妈咪新开的蛋糕店,姐姐喜欢的话可以去光顾哦。”
夏思树眼睛弯了弯:“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见她在这边站了好一会,还以为是想吃什么又不好意思。
“在这儿干嘛呢?”江诗从身后过来,拍了下她的肩。
“没什么。”夏思树看着已经跑到另一张桌子前的小女孩,摇了摇手里的广告单:“被一个小朋友打了广告。”
“哦。”江诗也往广告单上瞄了一眼:“周逾打算待会结束后出去玩一玩,你去吗?”
“去哪?”夏思树随口问。
“随便玩玩吧,实在不行咱俩逛逛商场什么的,吃点美食也行。”说完江诗揽过她手臂:“走吧,先过去,周逾他们还在那边等我们呢。”
夏令营规矩没那么多,不是学校,只是基地,几人对于逃寝的事情轻车熟就,安排了人,只要查寝的时候帮忙躺床上,事就能干得神不知鬼不觉。
哪怕被发现,也只是打通家长电话汇报情况和平安。
等到溜到大屏幕后方,才发现几块石头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除了邹风和周逾之外,夏思树只认得邱渡。
“又见面了啊。”邱渡坐在一块石头上,穿着抽绳帽子款的薄T恤,笑着朝她抬抬手。
夏思树略微颔首,算作回应。
这儿遮光,巨大的舞台LED屏几乎要把这园区一角围起来。周逾让她们先坐,说等这片人稍微散了,再从西北角出去。
那边墙低,门卫老头也好说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旁的墨绿色爬山虎攀在阳光房墙壁,透过昏霭的玻璃,能瞧见里面大片的植物,许多甚至说不上名。
夏思树看向四周,看着邹风坐在几人的最后方,靠着阳光房,利落的短发地耷拉在眉骨上方,就坐那儿闲闲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收回,一副不熟的样,像压根没注意她来了一样。
夏思树暗自微哂,看着光从身后LED边缘漏进来,切割出半昏半明的立体身影,而邹风的身旁是一件眼镜蛇标本,看着就叫人汗毛倒立,就这么杵在那跟这道人影放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撒旦的原身就是一条蛇,反派角色。
应了她第一回 看他的感觉。
夜风徐徐,夏思树抚着有些凉意的手臂。
几人身上都是自己的衣服,各有风格,连江诗上半身也是件平肩修身黑t,这就显得夏思树一袭亚麻衬衫和深色裙的在他们中间,显得尤其乖顺。
“还得等多久?”江诗无聊地抛着手机,一下下地上去又下来。
“别砸了你。”邱渡抬手,直接半空中给她截了下来:“再等等吧,等到开始放烟花,他们就往篝火那边聚了。”
话刚落,头顶“砰”地一声响,夏思树抬起头,看见漫天火树银花,将这片天地短暂照亮一瞬。
“这不就来了。”邱渡笑一声,“走去啊。”
几人这才踱步到校区的西北角,这边的草长得似乎没别处高。
但也可能是那句“世界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的名言,翻墙的人踩出来的一条界线。
墙虽低,但对两个女生来说也不矮。
相反的,对于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男生们来说,这个活就显得轻而易举。
邱渡和邹风先过去了,剩下的让两个女生上,周逾跟其他几个男生留在这边还能帮一把。
“怎么回事,翻呐。”周逾在一旁笑话她。
江诗毫无形象地蹲那儿,一张淑女的脸,姿势一股匪气,捧着脸叹:“树子,你先上,给我壮壮胆,我恐高,两米的也恐,我明明记得去年没这么高来着。”
夏思树垂眼笑笑:“好。”
翻墙的事她也没少干,以前忘带钥匙的时候,经常先把书包扔进去,随后踩着栅栏的横隔翻,也算是有些经验。
眼看着还得待一会儿,周逾几人闲着没事干,散了半包烟,夏思树踩着脚下的那块石头,手够着墙头攀上去,整个过程都不怎么费力气。
直到她坐在最上边,一墙之隔的两个男生抱臂等在那儿,邹风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见着上方过来的人影后,邱渡看着她,抬了下手:“要不要接你一把?”
“不用了,谢谢。”夏思树摇头,随后利落地从上面跳下来,走了两步,也跟这两人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抬头等着江诗过来。
按理五分钟内几个人全过来没问题,但没想到隔壁墨迹了大半天,也没见第二个人影。
周逾:“我都抱着你了姑奶奶,你加把劲行不行?”
“你别晃悠,你稳一点我就能过去了。”两人互相推锅。
然而下一秒,没等到后半段话传过来,那头倏地响起一道洪亮声音:“干什么呢你们!”
“咚”地一声落地,像是江诗在那头摔了,骂了句脏话,随后就是一阵四散的脚步声。
“......”
听着对面的嘈杂声,一直到几分钟后才恢复安静。
“被逮着了?”邱渡试探地朝身旁人看一眼。
邹风笑了声:“差不多吧,应该跑了。”
这股安静维持没多久,两人兜里的手机便同时忽地传来两声震,是他们的群。
见邹风没动,于是邱渡低头,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跟两人说着群里的消息:“江诗他们从侧门出来了,我过去接,等会就过来。”
到大路上这儿是顺路,他们待会还是得过来。
说完,没再说些别的,夏思树看着邱渡就这么直接走了,大约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不安全,于是没拉着邹风,只自己独自往侧门方向过去,这儿只剩下两人。
夜风起得猛,刮着身后的那棵老榕树,夏思树瞄向身旁人的侧脸。
邹风正倚在墙边垂着头颈,不知道怎么长的,印象有桃花眼的男生都显得亲近、多情,独独邹风,面无表情的时候像是要冷到冰窟里。
“这儿没其他人了,不用装跟我不熟。”夏思树忽地开口。
邹风掀起眼看她,缓缓嗤笑了一声。
夏思树垂下眼睫,看着他插进衣兜里的手,觉得他在无聊地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于是轻声问:“你是不是想抽烟?”
邹风视线下沉,随后就见夏思树靠了点过来,神情稀松平常地抬手,手插进他右边的口袋,擦过他的手背,两种体温触碰。
挨得太近,他们连彼此身上的气息都能嗅得清楚,随着夜色融在一起灌在两人之间。
那么暧昧的一个景,两人反应都淡。
没太久,夏思树终于从他口袋里拿出了包烟,翻开看了看,还剩两根。
“抽吗?”夏思树抬起眼睛看着他,褐色的眼睛倒映着月光,这一刻温顺得不行。
邹风冷笑了声,看着她那虚情假意的样:“又演什么把戏?”
夏思树充耳不闻地重新垂眼,凭着记忆,右手又往左边抬:“没什么把戏。”
两秒后,她从他左边口袋里拿出那个黑色的打火机,在风中试着打了几次,然后抬眸,专注地朝他下颌的方向递过去:“我妈让我跟你多相处,学着听话一点。”
“是吗?”
“嗯。”
下一秒,没等到她下一步动作,下巴便被人瞬间捏住。
打火机的火苗瞬间熄灭,夏思树有些吃痛和不舒服,忍不住皱眉“嗯”了一声。
两人身后的围墙内是一处普通住宅区,光英的探照灯偶尔照过来,掠过两人身影,让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脸,下一秒又陷入黑暗。
“装什么。”邹风面不改色地逼视着她,看破她那点阳奉阴违:“这话也就只有你妈信。”
一墙之隔的远处沸反盈天,电子乐和篝火人潮欢呼声糅杂一起。
夏思树什么动作都没,就这样仰着脖颈,静静看着他。
“你想得美。”他勾下唇,拇指暧昧地轻轻磨着她的耳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第17章 涩口
江诗几人是大概十几分钟后赶到的, 夏思树沉默地站在邹风身旁。
树影被吹得婆娑,弯月高悬,夏思树面无表情地垂着脖颈, 手背在身后,踢着脚底的一颗石子,风搅得她发丝在肩后荡,偶有几缕擦过邹风的手臂,但人的情绪很平。
就这样,一句话也没说, 一句话也不争辩,随便他怎么想怎么看。
这个点才八点刚过,西港的夜生活不过刚开始。
周逾他们之前在西港有几个朋友,平时也不过来, 所以这次就顺道攒了个局。
出行目的地是间私人茶室,格调不错,二楼有住宿的地方, 清早还有特供的港式早茶点心,只要明早活动九点前回来就行。
光英私立的位置和城中心有些远,几人走到坡道边,拦了三辆出租车, 打到旺威区。
除去童年时期零碎的一点记忆, 夏思树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就只靠那几部港片和粤语歌曲。
车内, 江诗、夏思树和周逾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