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怡和他四目相对,在这短短一瞬,仿佛时间都被按下静止键。
好嘛,小谢从白切黑变成高冷禁欲系了耶。
诗怡觉得好神奇,离京前,谢时序留给她的印象还是个小男孩,这几年过去后,他的气质就切换到成熟男人了。
他躬身行礼:“臣谢时序,拜见太女殿下。”
哇,连声音都变了。从前是清脆,如今听着像是低音,似美酒般醇厚甘香。
诗怡托着他的手,将他扶起来。在他的手背处,她摸到了一块伤疤。
“你这些年辛苦了。”诗怡看着曾经的伙伴,感到有些心疼。
谢时序寄给她的书信中,几乎全都是报喜。但想想就知道,百虫之足死而不僵,世家豪强没那么轻易被彻底打倒,他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都可以媲美西天取经了。
谢时序低下头,轻声道:“为殿下做事,是臣的荣幸,谈不上辛苦。”
“可惜臣回来晚了,未能亲眼见到殿下的册封仪式,只能在千里之外遥敬一杯酒,寄托思君之情。”
他刻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只为能光明正大多看她几眼。
多年未见,她的容貌与他想像中有些偏差,却又瞬间重叠。他脑海中关于她的画面,终于从朦胧的光影,被填充成具体的形象。
诗怡偏头看他:“你还是很会说好听话。”
谢时序微笑:“情之所至,自然流露,让殿下见笑了。”
他将手收回衣袖,随后才看向旁人。
林直霄和他目光对上,方才他的视线牢牢盯在诗怡握着他的手,并没有逃过谢时序的眼睛。
诗怡给他介绍:“这是林直霄,现任东宫詹事,就是直上云霄的直霄。我跟你说,这小子的名字当年还是我取的呢,命运带来的缘分真的好神奇。”
林直霄无奈地笑笑,诗怡逢人就要说起这事,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先欠身行礼:“谢学士安。”
谢时序之前的编制是正四品右庶子,诗怡被册封为太女后,他和沈茝的品阶都抬到了从三品,自然在林直霄之上。
因此,谢时序只需微微颔首,就算是互相见礼。
他顺着诗怡的话往下说:“他年少有为,倒不负殿下慧眼。依臣看,假以时日,直霄必成国朝栋梁。”
林直霄好像被人打了闷拳,太女是君,他是臣,她用这种语气调侃他没问题,还算是表示看重;
但他和谢时序同为东宫属官,只是对方位阶高些,却还不至于用上长辈口吻吧?
林直霄有些郁闷,他跟在诗怡后头走。而平时经常和他聊天的殿下,注意力几乎都在谢时序身上。
她和他聊起他的身体情况,以及这一路的见闻,时不时就有笑声传来。
诗怡:“我先给你放三天假,你好好休整一下,再来东宫复职吧。”
谢时序余光往后暼,婉拒了放假提议。
“东宫事务繁杂,臣该早些为殿下分忧。这些年交予旁人,臣总有些不放心,唯恐他们与殿下默契不足,您用起来没那么得心应手。”
林直霄:?
他忽然有些牙酸,接话道:“谢学士的这份忠心,实在叫人动容。只是,既然殿□□谅您辛苦,学士还是回府歇着吧。臣虽不才,在沈学士的指点下,也能勉强应付。”
在邺朝,左庶子、右庶子的官位尊称都是学士,诗怡听他们说来说去,总有种遍地大学生,清澈又愚蠢的感觉。
谢时序转移话题:“都提到阿茝了,她今日怎么没来啊。总不能是被封了国公后,就看不上臣了吧。”
以他们三人共同长大的情面,这点玩笑自然开得起。诗怡就和他解释,阿茝太忙啦。
今天她鸽掉的那个会面,还得由沈茝去找个藉口,沈家那边的事,也还有一点收尾工作。
沈茝这些年,已经完成了从世子到侯爵,再加封为国公的三连跳。这是沈国公主动上书,求陛下允许沈茝袭爵。
毕竟从沈茝归来后,沈家总是“意外连连”,而那些来调查的官吏,给出的结果和当年调查沈茝父母事件的答覆一模一样。
查不出,不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如此,国公哪里还不明白沈茝的意思?自然是带着他从前看不上,却也因此逃过一劫的子孙旁系远离大兴城,只求能留下一脉香火。
沈茝自然是默许了,她以后可不会祭祀祖宗,毕竟那些牌位在她父母出事时,也未显灵相助啊。
谢时序听完后,心中就有数了。
原来是他不在大兴城,沈茝又要处理外务,才给了林直霄上位的机会啊。
但他现在回来了。
用殿下说过的形容词就是,大牌回归,就没平替什么事了,早点退下吧。
第68章
诗怡总觉得最近怪怪的。
她手底下的两个高级打工人——谢时序和林直霄, 这两位最近突然爆发出极其强烈的工作热情,不光他们份内的活做完了,还积极扩展业务,走到哪里, 加班就卷到哪里。
身为他们的boss, 诗怡在浅浅感动过之后, 又有些迷茫。
她问顾朗:“是不是该给他们涨工资了?”
官位、品阶这些不好轻动,但福利待遇还是可以往上升的嘛,拿到手里的最重要。
诗怡盘算着,如果要涨,她可以先漏个口风,然后留到年底登基时一起涨。
到时, 整个东宫团队就会升级会皇帝近臣,迎来一轮比较大幅度的普涨,小谢、小林和阿茝三人,也算是握有“原始股”了。
顾朗笑了笑,他们哪里是想涨工资,是想升职调岗,转变发展方向了。
不过嘛, 他可不会点破这件事。年轻人之间的恋爱, 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去谈。
眼下最要紧的,是诗怡的十八岁生辰宴。
皇帝年底将要退位的小道消息已经流传出去,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在大众印象里, 候选人一定要熬死皇帝才能登基, 谁会在活着的时候就对皇权潇洒放手?
好吧, 你们父女俩关系好,谁当皇帝都差不多。
大家心态都很平和, 只有在顾朗和诗怡间反复横跳的官员破防了。
怎么会这样?好家伙,原来他们之前的“观念不和”全是演出来的!他们宁可自断臂膀、互相使绊子限制皇权,也要反复试探众位大臣的站队态度。
他们还以为走进了真实的权力斗争片场,出谋划策是真的,两面三刀也是真的……所以,他们自以为的“尽在掌握”,在这父女俩眼里,都如同小丑一般吗?
嗯……要诗怡来说的话,差不多吧,不过他们弄反了主次矛盾。
限制皇权才是主要目的,试探他们纯属顺带,只是没想到效果比想像中更好,这波朝廷不稳定因素清理得不错。
不用诗怡出手,心里有点数的人已经主动请辞,顾朗当然是痛快放行。至于那些赖着不走,企图混过去的,背后必然有复杂的利益集团,实在退不了。
循着这条线顺藤摸瓜,肯定有更大的收获。要是能挖出几个“老虎”级的家伙,新帝登基就有好彩头啦。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是有点门路的中央官员都知道,建元帝即将退位养老,太女很快要正式登基,成为国家的新主人了。
任凭他们的内心如何复杂,都不可能阻挡女帝的大势。这朝中逐渐崛起的女性政治力量,也在向他们的位置发起冲击。
所以这时候,了解、讨好未来的新帝就成了头等大事。毕竟谁也没想到,她升职的速度这么快啊。
林直霄感慨道:“如今一张能进外场的邀请函,都被炒出大兴城一套宅子的高价了。”
这是诗怡登基前,最后一个还能随意胡闹的生辰,宴席地点不在皇宫,在平康坊主题乐园的三期工程内。
没错,她这次依然是奔着行销宣传的想法去的。办场宴会要花那么多钱,不从其他地方赚回来怎么能行?
乐园三期很大,即使诗怡只是圈出某个区域,也要分内场和外场。
内场是宴会核心区,诗怡大部分时间在此活动;外场的娱乐设施和游戏环节更多些,更像是派对的氛围,内场的客人们偶尔会出来活动,诗怡会出来露脸至少一次,以此接受各位宾客的祝福。
内场的座位不多,以皇室成员和朝中重臣为主,诗怡的同窗好友、东宫团队的核心骨干也有些名额。但仅限本人,连他们的家眷,都只能在外场嗨皮。
因此,内场是绝对混不进去的——不需要检查邀请函,内场只刷脸。
在这么严格的审查下,凭票入内的外场就成了众人争抢的目标。
哪怕只能远远地瞧见太女一面,但万一就碰上哪个出来透风的内场大佬了呢?
再或者,如果诗怡不止出来一次,还被他们偶遇了,只要能搭上话,被她记住名字,那就是血赚。
诗怡能理解他们的心理,别说邺朝的考试选官制度还不算落实得太彻底了,哪怕在现代,谁能说和国家领导人攀上关系没有好处呢。
所以……“价格还有上涨空间,至少能翻一倍。”
这话是谢时序说的,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这也是诗怡“发明”的新玩意。
外场的邀请函从未公开售卖过,目前市场上可交易的票,基本来自内场客人的家属,以及身为主办方的东宫主动放出。
自己当黄牛什么的,对诗怡和谢时序来说可太熟练了。因此谢时序才会说,还有很大的割韭菜空间(。
论如何捞钱这事,林直霄的经验肯定比不上谢时序。
他在心里哼了声,随后转移话题:“谢学士为何戴上眼镜了,以你的年纪,不该视力有碍啊。”
谢时序淡淡道:“这是普通镜片,只起装饰作用。我身体好得很,不牢林詹事费心。”
“倒是林詹事你,目前还在长高的重要阶段,要注意营养啊。”
林直霄听得想磨牙,这和“乳臭未干”分明是差不多的意思,谢时序又在年龄上占他便宜。
他忍不住回击道:“既是好端端的,戴眼镜作甚?为了好看吗?”
“对,为了好看。”
谢时序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又凑到诗怡眼前,“殿下,臣的姿色如何,能否让您赏心悦目?这金丝眼镜,还是您最喜欢的那副。”
林直霄:……
诗怡:……
诗怡伸出食指,抵着谢时序的额头将他推远。
“我这还有奏摺要看,别来烦我。”
谢时序叹息一声,却是自然地坐得更近些。
他在她耳边说:“殿下,你变了,你以前会摸着我的下巴说小郎君当真貌美,叫我给你笑一个。”
林直霄:?
林直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种、这种浪荡之语,怎么会从太女殿下的嘴中说出来,谢时序他一定是胡编乱造的吧!
诗怡有种黑历史被拿来公开处刑的羞耻感,她瞪他一眼,那时他俩才多大啊,加起来还不到十岁。
这种事在童年叫玩闹,长大后肯定是调/情了。诗怡还以为小正太可以逗着玩,谁知道他记忆力这么好。
在林直霄的视角中,太女仅仅是瞪了谢时序一眼。她不仅没拒绝他的靠近,甚至连呵斥一声都无。
林直霄:心碎了QAQ
伤心的小林寻了个由头,便起身告退。沉迷于工作的诗怡没多留意,直到沈茝进来汇报工作,她才重新把头抬起来。
沈茝看这屋里少了人,原本该在此的林直霄不见身影,就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谢时序。
谢时序泰然自若,由着她看。
他知道自林直霄入职以来,沈茝就对他照顾有加。这里面固然有朱娘子带来的好感加成,但要说沈茝毫无私心,那是绝不可能。
呵呵,太女马上要登基了,这新帝心中第一人的位置,他绝不会让步半分。
诗怡:……
她就知道,这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哪怕发展出友情,亦敌亦友的成分里也充满了塑胶味。
随他们吧,诗怡不会傻到觉得底下人一点私心都没有,那他们为自己做事,是图什么呢?
只要别耽误正经工作,这种职场+宫斗的明争暗斗,她通常是装作不知道的。
不过,他们今天的眼神交流倒是有点奇怪。
等沈茝汇报完工作离开,诗怡就问谢时序:“你和菜菜又怎么了,私人矛盾我不管,可不许挑起党争啊。”
这个话题很严肃,谢时序立刻坐直身体。
“臣誓死忠于殿下,殿下心向何处,臣前进的方向便在何处,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