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空气安静了,张越的眼睛笔直地盯着他,林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张越我...”
“来买早餐嘛,我也来买早餐。”张越说完,绕过他走进了若海烘焙。
张越对着江若说:“把林宿刚才吃的早餐给我也来一份。”
“好。”
江若取出一块做好的三明治,冲了一杯美式,准备放进打包袋里。
“在这吃可以吗?”
“可以。”
张越坐在林宿刚才的位置吃起了早餐,吃到一半时,说:“刚才林宿是不是吃了一个会掉色的?”
“乌漆麻黑!”小悠突然出现在门口,“我们店里只有一款蛋糕会掉色,虽然它会把人嘴巴染的乌漆麻黑的,但是它真的很好吃。”
张越:“那就来这个。”
张越盯着“乌漆麻黑”看了很久,因为它是一块蛋糕。是他最讨厌的蛋糕。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蛋糕了,当他拿起勺子准备挖下去的那一刻,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胃里开始翻涌着,下一秒他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张越吐完后,钻进车里火速离开了。
他双手用力地砸了几下方向盘,胸口有一团怒火直冲上头,全搞砸了,全搞砸了!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到底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难堪?
为什么?
又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因为林宿!
他眼睛猩红,一个急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立即掉头,加大油门,朝着林宿家方向开去。
车子驶入小区,电梯直冲楼层。
来到林宿家门口,张越刚想要按下门铃,手在半空中停下了,几秒后变成了握拳。
他这是要做什么?
要找林宿打一架吗?
就因为他吃了一块他不能吃的蛋糕?
张越自嘲的笑笑,他差点就变成笑话了。
虽然他很想知道,林宿为什么会在值完夜班后,梳洗一番再出现在她的店里?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林宿为什么在收了他送的蛋糕,还要再去她的店里吃蛋糕?
他认识的林宿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天生自带光环。他从来都不会在意他人对他的看法。
一旦在意,那必将波涛汹涌。
张越越想越害怕。
但...他又不是她的谁。
————
张越的反应江若看在了眼里,他对着她做的蛋糕呕吐,像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可林宿明明刚给了她一颗甜枣啊。
“若若姐,他可能是有胃病,你看他一口都没吃就反胃了,肯定和我们的蛋糕没关系。”小悠既想替张越辩解又想安慰她。
江若什么也没说,把那块蛋糕丢进了垃圾桶里,继续工作了。
别人的喜好她无法控制,别人胃她更无法控制。
下午,周明秀说走就走了,走之前也没有来和她好好道个别。
只留下一条简短的信息:吴珏要罢学,我回申城了。
如果这条信息是这样的:我回申城了,吴珏要罢学。
那江若的心里或许会好受点。
虽然都是为了吴珏,但前者比后者更突出是为了吴珏。
她也很想知道被妈妈捧在手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应该是肆无忌惮的吧。
晚上到了打烊时间,小悠下班后,江若自己又撑到了那个时间。
可是今天,最后一波的顾客比以往少了许多。
有个小姑娘结账,江若问她:“你们下班时间调整了吗?”
小姑娘说:“时间没有调整,不过,我们厂子刚做了人员调整,以后女生尽量都上白班。”
“怪不得。”男生多数不爱吃甜食。
但应该不至于看了就会吐吧。
到了时间,江若打烊关门,开着车回家。
她把车窗降下来,冷风灌了进来,脑海里瞬间闪过两张面孔。
一张是林宿吃着她做的蛋糕享受的表情。
一张是张越看着她做的蛋糕呕吐的表情。
第十四章
江若的心被某种情绪堵住了,她开着车漫无目的的游走在水城的夜晚。途中经过一处空荡无人的街道,她把车停在路边,下巴轻磕在方向盘上,吹起了晚风。
江若的性格在父亲去世那年发生了变化,原本喜欢热闹的她,上学时不再主动和同学说话。有同学主动和她说话,她就不冷不热地回一句,再多的她就不愿意说了。慢慢地也就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了,人与人之间少了沟通这个桥梁,那就等于与他人没有了交集。没有交集自然也没有朋友。
在水城,她既没有朋友的聆听,也没有亲人的陪伴。她始终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个人消化自己的情绪。
回想起两年前她义无反顾的拖着行李箱回到这座城市时,心里是有一丝不安的。可现在,那丝不安早已混入了日复一日的生活,被她踩在了脚下。
秋天的夜有点凉,风更凉。
她用手摸摸脸颊,摸摸脖子,哪哪都是凉的。
最凉的是她那双纤细的手,几乎快要没了知觉。
她用力的搓了搓手,升起车窗。
风吹够了,该回家了。
车子驶入小区,小区的道路上已空无一人。几盏发黄的照明灯在某栋楼里亮着,小区看起来更加格外的冷清。
江若在楼下停好车,望着眼前这栋六层高的单元楼,深深地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爬楼梯。
她拿着包走进单元楼,跺了下脚,感应灯没亮。
她再次用力跺了下脚,感应灯依旧没亮。
看样子又坏了。
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微弱的光让整个楼道显得更加幽深阴暗。她心里隐隐发慌,走到三楼时,她停下了。
她好像听见某种生物的喘息声,时隐时现。
或许是猫,或许是...人。
江若整个人进入紧绷的状态,她想加快脚上的步伐,但腿上却越发的使不上力,她每上一个台阶,就好像要用尽浑身的力气。
刚还觉得风太凉的她,现在浑身更凉了。她的额头,脖子,后背布满了细细的冷汗。
忽然,楼道里发出一声响,是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
她惊觉的回头,背后没有人。
她稍稍舒口气,掀起眼皮往上看一眼,她思索着,现在是继续往上走还是往下走?
这时,又一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楼下跑去。
因为...这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江若紧张地腿脚有些发软,但她也顾不上去扶楼梯把手,疯了一般想要冲下楼。
还剩两层
还剩一层
还剩半层
还剩几个台阶了
三个台阶
两个台阶
最后一个了...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拉过去禁锢在怀里,江若奋力挣扎着要推开他,手脚一通乱打,慌乱中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咬了下去。
“松开,是我。”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喝道。
江若一惊,瞪大了眼眸。
接着,她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椰香。
她转过头去看他,他黑色的眼睛里有月光留下的影子,晶莹皎洁。
江若的恐惧感瞬间消失了,睫毛被眼睛里的泪花打湿,手脚更加的无力发软。她像失去了灵魂的躯体,整个人欲要坠落下去,林宿反应极快,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支撑着她站稳。
逼仄的楼梯三角空间里,静寂无声。
江若的后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和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砸着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林宿从江若背后一点一点的移开,让她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转身要走,被江若拽住了。
他回过头,江若一脸担忧的对着他摇摇头。
就连现在,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林宿拍拍她的手,意思是,放心。走了两步又拐了回来,林宿压着声音说:“给沈队发信息,他不来你绝对不能出去,能做到吗?”
江若用力的点点头,林宿扬起嘴角对她笑一笑。
林宿顺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五楼时,一道人影从楼道窗前地面闪过。他一动不动,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地面,等待人影再一次闪过。
等了一会儿,人影没有出现。
林宿正要继续往上走,“咚”的一声,一个男人跳到他的面前,距离近到他甚至看不清男人的模样,只知道他比他要高出一头。
他身体本能的向后仰,脚下踉跄几步,单腿跪在了台阶上。
那男人奸笑两声,穿着风衣往楼下跑去。林宿及时反应过来,长腿一扫,男人重心不稳趴在了台阶上。
林宿看准时机,扑过去死死地按着他,可那男人力气极大,他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没能按住男人,两人拳脚交错在楼梯上厮打起来。
至始至终,那男人一直笑着。
片刻后,林宿占了上风。他骑在男人身上,闪过男人的一记重拳后,他的拳头直接命中男人的下巴,发出一声清脆的骨碎声。
男人闷哼一声,嘴角依旧挂着笑,但他的眼神开始狰狞起来。接着,他双手揪住林宿的衣领用力向后一扔,林宿整个人在空中翻滚一圈,重重地摔落在楼梯拐角处。
林宿被摔地脑子发懵,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身体也已经不听大脑的使唤了。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喷涌而出,他也顾不上了。
男人站起身面带微笑的走到他跟前,卯足力气狠狠地在他胸口又踹了几脚。
林宿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了。
犹如死去一般。
男人满意了,冷笑一声,转身继续朝着楼下走去。
霎时,林宿蓦地睁开眼睛,弹起身,用尽全身力气一跃,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随着一声巨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动不动的趴在楼梯的台阶上.....
————
林宿走后,江若悄悄地给沈长云发了信息。
她好像依稀听见重物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当她屏住呼吸再去听,声音又没了。
她默默的祈求,林宿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听见警报声,听见沈长云喊的那声“江若”后,江若立即冲了出去。
江若朝着楼梯一路往上跑,在四楼台阶上看见叠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双手颤抖着把手电筒的光移到林宿脸上,血迹斑斑模糊了他的脸。她愣愣地瞪着双瞳,恐惧感再次袭击全身。
沈长云带着工作人员跟上来了。
江若的声音哽咽着: “林...林警官...他...”
沈长云攥住她手安慰道:“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江若点点头,稳住自己的呼吸,说:“林警官他,已经在楼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工作人员背起林宿往楼下走,他耷拉着脑袋,垂着胳膊,好像...好像死了一般。
他...不会死了吧。
“快送医院。”沈长云吼道。
江若反应过来,飞一般的跟着跑下了楼。
眼看载着林宿的车即将要启动,她迅速钻了进去。
载着林宿的车离开后,两个工作人员架着一个身穿风衣的高大男人从单元楼里走了出来,那男人同样耷拉着脑袋。
工作人员问沈长云:“他怎么办?”
沈长云不咸不淡的回:“送去医院。”
去往医院的警车里
工作人员抱着满脸是血的林宿,边抹眼泪边自责:“都怪我,要不是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林警官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江若抬头看他一眼,才发现他是昨天林宿口中的表弟。
林宿被送进急救室抢救,“表弟”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步,江若呆若木鸡的坐在医院的长椅等候。
这是她第二次坐在这里,第一次是因为父亲,第二次是因为林宿。
这一次,希望她能等来好的结果。
沈长云赶过来坐在她身边,拍下她的肩膀说:“他会没事的。”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红灯灭了。
医生戴着口罩走出来说:“手术成功,但患者一侧肋骨断裂,胸腔内出血,肝脾也损伤严重。需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醒来后意识正常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三个人同时失语。
江若站在重症监护室看见林宿带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好好的。”
沈长云说:“警察找你了解点情况,这里你放心。会有医护人员还有我们的工作人员照顾他的,做完笔录,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出警局,天已蒙蒙大亮。
江若问沈长云:“犯人呢?死了吗?”
沈长云答:“在抢救。”
江若愣一下,笑了起来。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但她却颤动着肩膀用力的笑。接着,她蹲在了地上把头埋进双膝,肩膀依旧颤动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哭泣。
几分钟后,江若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沈长云,问:“犯人犯了错为什么还要浪费资源抢救?”
沈长云答:“因为他是人,只要他是人,就在人道主义范围内,那么,他就要活着接受他应有的惩罚。”
江若蹭了把眼睛,坐着沈长云的车回家了。
沈长云怕她有心里阴影,执意要送她上楼。
江若拒绝了。
理由是,她迟早要面对,那里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第十五章
江若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窗外有鸟儿的鸣叫声,在寂静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她耳边再次响起办案人员的问话。
你有听见楼上打斗的声音吗?
当时的江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她太紧张了,她记不清了。
她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本想小憩一会儿,每当她闭上眼睛,林宿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然后,她的心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从床上起身,与其在家胡思乱想,不如去店里分散下注意力。
到了店里,她穿上工作服开始揉面,各种各样的面包模型一排排的推进烤箱。制定好时间后,她又开始做三明治、蛋糕以及其他甜品,一刻都没有让自己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