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维尔拉说他的喜好像小孩之后,他就特别注意这点,在她面前坚决不沾任何看起来很“幼稚”的东西。
即便他真的很喜欢吃甜食。
维尔拉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熄灯,关窗,这间小小的屋子很快变得寂静下来。
半夜,某扇房门悄悄打开了。
一个看不清的黑影从缝隙里溜出来,打开冰箱把蛋糕拿了出来。
黑影不敢让人看出来他动了蛋糕,所以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准备回去的时候,他感觉客厅里有些热,很在意温湿度的他立刻过去把窗户打开,然后自然而然地忘记了把蛋糕放回冰箱里,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
这天是个周六,维尔拉不用上班,所以她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她起来之后,一推门,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蛋糕。
她挑了挑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有人偷吃了蛋糕,却忘了放回去啊……真是太粗心了。
她也没打算拆穿那个人,打算替他将蛋糕放回原处,可是当她走到桌边,看见蛋糕那惨不忍睹的卖相,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这是直接用手抓了么……?”
除了这个,实在难以想象这个蛋糕为什么会在一晚上变成这个样子——
坑坑洼洼的,边边角角都被啃得乱七八糟,像是个爆发后的火山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维尔拉站在原地,默默思考着伊凡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这样子吃东西。
恰好这时,另一扇卧室门打开了。
金发少年慢腾腾走近,一看桌上的蛋糕,十分嫌弃地说:“你是用脚吃蛋糕了吗?”
她?
用脚吃蛋糕?
自己做的事还诬陷给她,维尔拉这就忍不了了,立刻转头控诉道:“我从起来就没吃过东西,这蛋糕不是你吃的吗?”
“我?”伊凡先是有些心虚,但看着蛋糕那凄惨的卖相,又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把蛋糕吃成这个样子?”
他不说自己没吃蛋糕,只说没把蛋糕吃成这样,真假交错的谎言听起来会更加可信,这是他前几天刚在电视上学到的。
维尔拉听了,果然有些迟疑:“真的不是你?可是……”
这屋子里没有别人了啊,猫又不喜欢吃蛋糕!
正在两人争辩的同时,下方忽然传来了细小的“吱吱”声。
伊凡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汗毛倒竖,随即他感到脚上一重,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贴着他的脚背爬过去了。
他愣住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直蹿头顶。
片刻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尔拉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凄惨的,比恐怖片还夸张的尖叫声,更何况是从一直秉持着优雅美学,从不失态的画中人嘴里发出来的。
看他那上蹿下跳,就连头发都炸起来的样子,明显是吓得六神无主,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行为逻辑了。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怕老鼠。
是的,偷吃蛋糕的不是伊凡,也不是维尔拉,而是老鼠。
她家里是没有老鼠的,估计是伊凡昨晚忘关窗了,才会让老鼠偷跑进来,还吃了放在桌上的蛋糕。
维尔拉望着金发少年被老鼠追得“花容失色”的样子,沧桑地叹了口气,转身拎起了扫帚。
几分钟后,小小的客厅里出现了一幅奇境。
漂亮的金发少年吓得拔足狂奔,一只灰色大老鼠紧跟在他身后,而在老鼠身后,黑发女人凶神恶煞地举起扫帚追打前方的老鼠。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老鼠谁都不追,就追伊凡,仿佛他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它的东西似的。
伊凡都快吓哭了,他怎么可能跑得过老鼠,眼看着那只可怕的灰色大老鼠从桌角直冲着他扑了过来,他吓得心脏骤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斜刺里冲出来的一把扫帚猛地把老鼠扫到了一边!
“吱吱吱!”老鼠发出不甘心的叫声,似乎还想扑过来。
伊凡吓得直接扑进跑过来的维尔拉怀里,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她不撒手,浑身像个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维尔拉一惊,挣扎了一下发现没用,也就没硬把怀里的人撕出来,而是一手揽着他,一手拎着扫帚,隔着翻倒的椅子和那只老鼠对峙。
长到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老鼠,还敢当着她的面咬人了!
维尔拉瞪着老鼠。
老鼠的豆豆眼也瞪着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那一刻,电光火石,杀意交锋!
显然,它是不想放弃的,可又惧怕维尔拉手里的扫帚,所以迟疑着不敢上前,就在附近乱窜。
维尔拉是想拎起扫帚打老鼠的,可有怀里这么大个“绊脚石”缠着,她又腾不开手。
想了想,维尔拉挪步,往旁边另一扇紧闭的房门走去。
她一动,伊凡就抱得她更紧了,还用哽咽的声音哀求她:“别走……”
维尔拉叹了口气:“我不走!只是,也不能放着那只老鼠一直在这儿横行霸道吧?”
单是听到“老鼠”这个词,少年都会害怕得发抖。
维尔拉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缓缓来到一扇透明玻璃门旁。
这里面,藏着对付老鼠的终极武器!
维尔拉缓缓拉开了门。
“凯特——快出来干活了!”
随着她的呼唤,一只卧在猫爬架上的白猫懒洋洋地舒展身体,轻盈地落在地上,迈着慵懒的猫步走来。
自从伊凡住进来,由于一画一猫水火不容的关系,维尔拉便不再散养猫咪,而是按照网上的教程给凯特准备了猫房。
猫咪本来就不太依赖主人,虽然维尔拉和它相处的时间减少了,但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和玩具,它似乎也能自得其乐。
如今被铲屎官呼唤一句,白猫很给面子地离开了猫房,来到客厅,它敏锐地发现了客厅里乱窜的“猎物”——灰色大老鼠。
猫咪的狩猎本能让它迅速弓起背,胡子一抖一抖,喉咙里也发出了准备狩猎的嘶哑叫声。
“喵呜~”
凯特身手矫健地冲了出去,像个冲锋陷阵的战士,必须得说专业的还是专业的,猫咪一出手,嚣张的灰老鼠没几分钟就被它按在了爪下。
白猫叼着还在不断挣扎的老鼠,慢吞吞靠近了维尔拉,像是要把猎物送给她。
画中人又怕老鼠又怕猫,看到这一幕还不得活活吓死!
维尔拉伸手指了指窗外,“我不要,把它扔出去吧!”
猫咪瞥了她一眼,很有灵性地从窗户跳出去了。
维尔拉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都走了,不用怕了!”她示意伊凡可以起来了,她脖子都快被他勒断了。
可金发少年就像只鹌鹑,躲在她怀里不肯起身。
他又不是聋子,自然知道老鼠已经被猫抓住了,猫也暂时离开了,他现在不动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出于羞耻。
刚才在极端的恐惧之下,他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泪水,此刻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他不愿意自己这副难看的模样被维尔拉看到。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
要不就趁她不注意,挡住脸跑回去算了……虽然丢人,但总比自己满脸泪水的样子被她看见的好。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听见维尔拉叹了口气,扔下扫帚,两只手臂都放在他背后,搂着他轻轻拍打。
她抱着他,用伊凡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好了好了,不用怕了,我会保护你的。”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已经收回去的泪水竟然有再次涌出的趋势。
虽然表现得什么都不怕,但伊凡怕的东西其实有很多。
他怕光怕热,怕潮湿,最怕的就是老鼠和虫子。
它们都会啃噬画像,会实实在在地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每次听到老鼠的吱吱声和虫子扇动翅膀的嗡嗡声,伊凡都会感到毛骨悚然,那是一种人类绝对不会理解的恐惧,因为在人类眼里,它们都是随时可以踩死的小东西。
可对一幅画来说,却是绝对的噩梦。
伊凡对猫没有那么害怕,但他和猫之间也有一段不愉快的记忆。
在他刚刚诞生的那段时间,画框是被摆在外面的,那时他的“母亲”卡特琳娜夫人养了一只小猫,是灰蓝色的毛发,很可爱,伊凡一开始也很喜欢它。
可是这只小猫实在太调皮了。
它对一切都很好奇,看到摆件便忍不住把它拨到地上,看到毛线团就忍不住追逐撕咬,等到卡特琳娜夫人把这些东西都收走之后,它开始对挂在墙上的油画感兴趣了。
这只灰蓝色的小猫总是趴在桌子上,摇着尾巴,虎视眈眈地望着墙上的画。
它好几次尝试着跳过去,虽然都没有成功,但锋利的爪子还是给伊凡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从此以后他就讨厌猫了。
或许不仅仅是讨厌,还藏着一丝不肯说出口的“惧怕”。
对一幅动不了的画来说,任何一只活着的动物都是值得畏惧的东西,它们大多数盲目而没有约束,尖牙利爪很容易就能撕掉一块薄薄的画布,终结他的生命。
维尔拉不肯丢掉猫,伊凡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选择接受的。
如今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压抑住了眼角湿润的泪意,故意凶巴巴地大声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要求的!可是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不然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嗯嗯,你说得对。”
伊凡不满:“你这是什么态度?”
一点也不严肃,不认真,好像在敷衍他!
维尔拉噗嗤一声笑了,“我说我知道了,公主殿下,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说完,在伊凡反应过来之前就放开他,飞快地溜回房间了。
良久,客厅里才传来一声咆哮:“你在叫谁‘公主殿下’啊——!”
第10章 画中人10
灰老鼠被凯特叼走,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那块被老鼠啃过的蛋糕自然也只能扔掉。
因为维尔拉过于“放肆”的称呼,伊凡气得好几天不搭理她,还是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唯一让维尔拉感到欣慰的,大概就只有伊凡和凯特的关系变好了。
在“救命之恩”的加持下,画中人终于对凯特改观,发现了此猫非彼猫,这只白猫的性格比较惫懒,不像小奶猫那样喜欢上蹿下跳的,通常也不会攻击人。
而凯特大概是觉得伊凡居然会怕老鼠,把他当作了食物链下方的物种,对他也没那么敌视了。
经过小半年的磨合,一画一猫终于进入了“蜜月期”,维尔拉在家时经常能看见伊凡喂凯特吃小鱼干。
她对此乐见其成,所以即便是有时候伊凡坏心眼地拿小鱼干逗凯特,她也只是提醒几句,没有阻止。
这一天,维尔拉正在浴室里洗澡,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惨叫。
她一惊,连头发都没顾得上吹,裹着一条浴巾就出去了。
只见金发少年跪坐在地毯上,一只手捂着脸颊,眼睛里雾蒙蒙的,而白猫凯特刚刚把爪子收回去,瞥了从浴室出来的维尔拉一眼,叼起地上的小鱼干转身就跑。
维尔拉:“……”
发生了什么?
她连忙跑过去,就见少年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她,眼眶都湿了,一副天崩地裂般的绝望表情。
维尔拉心里一沉。
“怎么了?”
在伊凡添油加醋的控诉下,维尔拉大概搞清楚了事情经过,原来是他又拿小鱼干逗猫,然而猫都把鱼干塞进嘴里了,他还不肯松手,把猫给逗急眼了,抬手就给了他一爪子。
虽然感觉这家伙是活该,但看他捂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维尔拉也不忍心说什么斥责的话了。
“我知道了,你把手挪开,我看看伤的怎么样。”
伊凡一开始还不让看,在维尔拉的劝说下终于松开手,露出了脸颊上两道明显的抓痕。
他毕竟不是人类,伤口也没有出血,但这两道泛白的抓痕毫无疑问毁掉了他最引以为傲的那张脸,让他破相了——这要是让他知道了非疯掉不可。
维尔拉头疼地蹙眉,伊凡一看到立刻紧张起来,问她:“怎么样,很、很严重吗?”
他声调都打颤了,明显是怕得不行。
毕竟对于画中人来说,美貌是他最在乎的东西,没有美貌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维尔拉只能安慰道:“没事,是有点痕迹……啊别哭别哭!是小问题!”
伊凡从她的表情就猜到了一切,顿时心如死灰,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一言不发,只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美少年梨花带雨的场面美不胜收。
他这模样简直比苦情剧的女主角还凄惨,跟朵雨中的小白花似的,维尔拉看得心都要碎了,连忙说:“真的,我能帮你恢复的,你等着!”
她出去了一趟,又很快回来,手里捧着一堆伊凡见过但不认识的画具和颜料,拉着他来到一间空置的房间。
维尔拉支起画板,把画框从隔壁搬了过来,对伊凡道:“进去吧,我帮你补色。”
伊凡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她会补色?
维尔拉哭笑不得:“别瞧不起我啊,我可是不到三岁就开始学画画了,给你补个色还不简单?你就放心吧!”
伊凡想着反正都这样了,索性破罐破摔,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画里。
随着画布周围泛起一层轻微的涟漪,空白的地方渐渐出现了色彩,由浅到深,最终,一幅金发美少年坐在窗边的景象跃然眼前。
这幅画看着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
维尔拉无奈地说:“你倒是把脸转过来啊,你只露出没伤痕的半边脸,我怎么给你补色?”
画布上,金发少年不情愿地缓缓转过身来。
他已经决定好了,要是她不能帮他恢复容貌,或者画面不能像之前那样自动修复,那他就永远呆在画上,只露出侧面,再也不下来了!
在画中人露出正脸之后,画面彻底变成了静态。
维尔拉也沉下心来,开始一件件拿出工具。
先清洁,再用石膏覆盖,最后调色修补,涂抹保护层,每一个步骤都极其考验修复师的水准。
因为绝对不能失败,她的动作非常细致,尽量做到色调完美,那几道细细的抓痕她用了整整一天才修复完成,就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不过,好在效果是显著的。
维尔拉望着眼前几乎和原作没有区别的画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