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来弟对上婆婆的目光，点了点头，“陈书记已经把孙大花从厂子里开除了，她那侄子孙满仓被定了流氓罪，过两天就要送到劳改农场去了。”
赵秀梅转身进了厨房，周乐隐约有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感觉。
等赵秀梅出来的时候，就见她手里那些一把菜刀，就这还东张西望的，又把家里的镰刀寻摸了出来。
一手菜刀一手镰刀带着一身杀气的往外走，许三英凑过来想和赵秀梅打招呼，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话都到嘴边了，又给咽了回去。
这架势十多年前她见过一次，那会儿好些人家连饭都吃不上，当时赵秀梅去了一趟娘家，借了点粮食，结果半夜有人摸进老周家要偷粮食，赵秀梅惊醒之后直接冲进厨房拿一把刀，追着那人砍了二里地。
要不是那人及时把粮食丢下来，真能把他给砍死了。
这事闹得还挺大了，看到老周家有粮，也没人敢上门借，万一赵秀梅发疯把他们砍死咋办？
借粮本来就是为了活着，没必要为了这个把命都搭进去。
这会儿不知道谁又得罪了赵秀梅，激得她拿了两把刀出来。
周乐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冲过去拉住赵秀梅，“妈，没事了，事情已经解决了，都过去了。”
周老二也跟着劝，好半天赵秀梅才开口，“天杀的狗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我闺女的主意。宝儿，你别怕，有妈在。”
在她心里，她闺女是要嫁到城里享福的，一个泥腿子也敢打她闺女的主意，当她赵秀梅是死的？
更何况那小子头一回见面就这么过分，摆明了就是看中她闺女的本事，这样的人家，嫁进去就是火坑。
赵秀梅气的浑身发抖，也就是她当时没在，要不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那姑侄两个的，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她闺女头上。
周乐把赵秀梅带进了屋子里，跟她说起了鹌鹑的事情。
说起这个，赵秀梅也转移了注意力，“鹌鹑刚放进去那会儿，都不太适应呢，那个老黄还挺厉害的，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没过两天，那些鹌鹑就都好了。”
说起老黄，虽说身份上有些尴尬，可他干活儿真的是尽心尽力，一堆鹌鹑里，就他养得那几只模样最好。
“再过个把月的，就能下蛋了，到时候把鹌鹑蛋一卖，咱们到了年底能分不少钱呢。”
周乐并不打算直接卖鹌鹑蛋，这事只有大队长和陈书记知道，现在鹌鹑还没有下蛋呢，她也就暂时没提这事。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赵秀梅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等周乐回屋之后，她特地把宋来弟叫了过去，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在那边发生的事情。
“妈，你要怪就怪我吧。”
“怪你做什么，又不是你做的。”赵秀梅瞪了她一眼，她有那么是非不分吗？
“宝儿这事，我知道了，你是她二嫂，在外面也留着点心。以后再有人提这事的，你就说我有打算了，不用她们操心。”
自打她家宝儿进了公社食堂，大队里就有不少人打探过她的口风了。
小河大队不少人姓周，是拐着弯的亲戚，她们自然不是给自家孩子说的，都是想着娘家那边呢。
赵秀梅直接给撅了回去，她闺女那么出息，凭啥要嫁给乡下泥腿子啊，要找也是找城里的小伙子。
一来二去的大队里就没人提了，没想到公社里有人倒是打起主意来了。
她是越想越气，点完老二媳妇，她又去点自家男人，最好连一只公苍蝇都别靠近自家闺女。
周老二点头应了，今天这事，确实给他一个教训，没想到有人把主意打到他闺女头上了。
这个事情，周乐也仔细想了一下，有一就有二，人心这东西可没把把握，更何况她在公社里上班，难免有人对她有想法。
等她再上班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开了个会。
“周技术员，孙大花还没来呢。”有人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孙大花，以为她是迟到了，就告诉了周乐。
周乐点了点头，“我知道，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今天咱们开得这个会，就跟她有关系。”
昨天的事情是她们下班之后发生的，所以还不知道孙大花已经被开除了。
听到周乐说完之后，众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敢开口问。
“你们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孙大花会被开除？”
周乐的身份虽然是技术员，可这果酱厂是归她管，也可以说，她现在就是厂子最大的领导。
“孙大花同志未经过我的同意，私自给我介绍对象，更是在未经过我的允许下，昨天下班的时候，硬拽着我的自行车让我跟她的侄子孙满仓相亲。”
果酱厂里都是女员工，听到周乐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相亲这种事情，肯定得是在双方都有意愿的基础上，两家找个合适的机会上门相看。
当然，为了避免后面不成，上门都是有说头的。
这孙大花之前就在厂子里念叨过周技术员没对象的事情，还跟周技术员的二嫂提过好几回了，她们还以为双方是通过气的。
毕竟孙大花隐约有一种已经是周技术员未来姑姑的模样，对她们说话也有点不客气。
合着她一直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更过分的是，未经过女方允许，直接就把人带过来了，这不摆明了是冲着毁女方名声来的吗？
她不会是以为这样，周技术员就会答应做她侄媳妇吧？
“孙满仓意图对我动手动脚的，被公社的领导们当场抓获，流氓罪是逃脱不了的。孙大花虽说不是流氓罪，可她的行为，对我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经过我和公社领导的讨论，一致决定将她从果酱厂开除。”
周乐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今天这个会，就是要告诉你们，招你们进来，是来干活儿的，不是让你们想些有的没的，如果再有这样的行为让我发现，就不用再来上班了。”
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周乐，平日里大家笑呵呵的，周技术员也是有问必答，今天严肃的有点吓人。
有人难免就埋怨起了孙大花，这是想跟领导攀亲戚想疯了，连这样的损招都使出来了，也活该她被撵出去。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吗？”
“那个，周技术员，孙大花走了，那她空下来的位置还招人吗？”问话的是个知青，姓于，是张家河大队的。
“不招的，人手暂时还是足够的。”
“好的。”于知青失落的点了点头。
今天大家也都格外的卖力，因为周技术员看起来不太高兴。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抱怨孙大花的人也多了起来。
之前的周技术员多好啊，现在弄得她们这么尴尬。
很快公社对于孙满仓的处理就贴出来了，这几天孙满仓的爹娘时常跑来公社，想见陈书记都被打发了。
有一次还直接把周乐还堵住了，还没等她说话呢，就被厂子里的几位大姐给哄出去了。
一个孙大花就让周技术员这么多天不高兴了，这再让孙满仓的父母闹上一通，那周技术员的心情能好吗？
所以大家齐心协力把人给弄走了。
孙满仓被定得流氓罪，这个周乐一早就知道了。
孙大花虽然没他严重，但她这样的行为太过恶劣，被判挂牌子游街。
第52章
原本孙满仓是要直接送去劳改农场的, 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让他和孙大花一起游街之后再送到农场去。
那天周乐也被拉着去看了，二人游了一圈被绑在台子上, 有人宣读了他们的罪行, 底下都是唾骂声。
台子上孙大花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倒是孙满仓慌张的看着人群, 在对上周乐的目光时，瑟缩了一下。
等民兵上来拽他的时候, 才彻底的慌神了。
“姑, 姑, 是你叫我过来的, 是你说能让她当我媳妇的, 你救救我, 我不想去农场, 救救我。”孙满仓对着孙大花哭喊道。
孙大花听到孙满仓的哭求, 偏头瞪了他一眼，再让他哭下去, 怕是自己都得跟着一块去农场了。
被她那么一瞪, 孙满仓心里也火了，要不是她孙大花说起周乐, 他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凭什么只抓他不抓孙大花？
孙满仓还想再说, 可因为他挣扎的太厉害了，被民兵打了一顿, 然后把他拖走了。
周乐一直看着那二人，忽地察觉到身后有人看她, 一股很大的恶意，只是等她回头看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四周都是人，她一时间还真不好分辨刚才看她的人是谁。
孙大花也被他们大队的大队长给领回去了，因为这事，大队的大队长也被批评了，带她回去的时候，脸色自然不怎么好。
周乐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
归元牌果酱这个名字在县城里渐渐传开了，县长还特地把田秘书叫了过去，仔细询问了一下当初红星公社和副食品厂谈的情况。
作为朱县长身边的秘书，虽说不用继续跟进，但情况他得掌握，不然领导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这个位置他也就不用再待下去了。
朱县长点了点头，“你刚才说这个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是一位叫周乐的女同志，她原本是红星公社食堂的大师傅，现在成了公社的干事，果酱厂就是她在负责。”
果酱厂的人不多，而且是挂靠在副食品厂名下，陈书记是名义上的厂长，不过他不管事，周乐代理一切事物。
“上回你带回来的鸡汤，就是那小姑娘做的？”
“是的，就是她。”上回带回来的菌菇鸡汤，田秘书给领导送去了，并如实转告了廖科长的前后转变。
“倒是个能干的人。”那鸡汤他尝过了，味道确实好，回想起来都让人回味无穷。
等朱县长回到家的时候，就见家里摆着几罐归元牌果酱，他的妻子沈娴正在小心的将果酱包好。
“你这是做什么？”
沈娴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忙人舍得回来了。这听说是副食品厂新研究出来的东西，我买了一罐，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就多买了一些，想着寄给宜君和文俊他们尝尝。”
等装好之后，看着包装皱了皱眉，“就是有点少，估计家里的孩子不够分的。”
“这还少啊，咱们整个县城的果酱都要被你买来了。”朱县长调侃道。
“去你的。”沈娴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声，“文俊还好，虽然离得远，总归还是能常联系的，我就是担心宜君，国外那边不太平，有什么事情，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及时知道。还有清恒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一说，朱县长也有些沉默了，“我前不久跟那边打过电话了，说是情况好了一些。”
“自从那事过后，清恒就不怎么爱说话了，成天抱着书看，京市里头的书，怕都是要给他看完了。”
“早就不看书了，听他爷爷说，那孩子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拆了，什么自行车收音机手表，还差点把他爷爷坐的那辆小汽车也给拆了。”
沈娴眉头皱得更紧了，“之前宜君和康年不是说带他去国外看了什么心里医生吗？难道就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朱县长摇了摇头。
沈娴沉默了一会儿，将桌子上的果酱放好，然后找了个时间拿去邮局寄了。
果酱被送往了京市，被签收后，送到了朱县长的亲家顾老爷子手里。
“报告，这包裹是从木林县送来的。”
顾老爷子看了一眼，笑道，“是清恒他外公外婆寄来的，放那吧，我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是。”
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果酱就这样被顾老爷子带回了家。
刚到家，顾老太太就迎了上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木林县送过来的，估计是给清恒的，他人呢？”
“在屋里呢，我一直看着，这一会儿不见，这孩子就要拆东西。”
“这小兔崽子。”顾老爷子笑骂了一声，上回那小子一声不吭的把家里的东西都拆了，还差点把小轿车都给拆了，被他训了一顿之后，居然把东西原模原样的又给装了回去。
一开始顾老爷子还挺震惊的，觉得这孩子有天分，毕竟不懂这个的，还真不一定能装好，可是试探了孙子几次，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他拎着果酱上楼，直接推门进去了，小孙子顾清恒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呢，他凑近了一看，是一本化学方面的书，上面那些符号，老爷子自己都看得头晕。
“爷爷。”见他进来，顾清恒喊了他一声，就继续看书了。
“能看懂吗？”
“能。”顾清恒答得很平淡，在顾老爷子听起来，就感觉像是敷衍。
想到这孩子遭得那些罪，有好长一顿时间都不搭理人，也不说话，这会儿能回答他，就已经很让他高兴了。
他把手里的果酱放在了他的书桌上，“你外公外婆寄过来的，你回头给他们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好。”顾清恒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个包裹，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书上。
顾老爷子看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