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洁拗起来,她着实头痛。
“这个简单。”江奕白不假思索。
巩桐茫然昂起头,等待他的高招。
江奕白自然而然地道来:“到时候你跟着我,说我们是一起的,阿姨应该不会再给你引荐其他人。”
巩桐诧异:“你要去吗?”
“要。”
江奕白扬高唇角,音色如常明朗,听不出丝毫端倪,“赶巧了,我也收到了邀请。”
第34章 舞会
尚未修缮妥当的林园多是荒芜, 才运来没两天的草木被修剪得光秃难看。
巩桐站定在这一方只见矮小丫枝的苍白中,手捧仍有浅浅温度的奶茶,一瞬不瞬地望着江奕白。
他的姿容和气质皆是非同凡响, 自带炫目的亮色。
巩桐凝神回味他的话, 不可避免冒出一个疑惑:真的有这么巧吗?
他们重逢过后的寥寥几面,巧合似乎太多太多了。
巩桐从不认为自己会被命运眷顾,是随时随地能走大运的那类人。
否则那年高三,为什么她千辛万苦考去了一班,恰逢他远走出国。
江奕白应该看出了她汇聚在眉宇间的疑虑, 大概解释了一下:“上周我感冒, 你帮了我, 我得还人情,陪你去参加这个舞会, 正好。”
巩桐回想须臾:“可你之前送我回工作室的人情,我还没有还。”
“巩桐。”江奕白稍稍敛了敛神色, 忽然郑重其事叫她的名字。
巩桐眸色一动, 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这好像是重逢以来,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她。
而当年, 他叫她名字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难免叫她心慌意乱,怯怯回应:“嗯, 怎么了?”
“非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江奕白沉沉直视她,压低的尾音泄露一丝不悦。
巩桐更为惊怔, 在他逐渐冷却的目色笼罩下, 来不及多想,仓促抿一口奶茶缓了缓, 弱声反驳:“是你先提人情的。”
江奕白在大学也长了两三厘米,仍旧比她高出一个头,他低眸瞅着她耷拉的温顺眉眼,轻轻晃动的睫毛,无奈一笑。
他忘了她和从前大有不同了,不是随便唬两句就能吓到瞠目结舌。
她早已在他不曾知晓参与的地方,学会了精准反击。
怪新鲜,怪可爱的。
“行,我不提。”江奕白脑子灵活,立马改了说辞,“飞哥不是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吗,他专程交代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
巩桐闻此皱了皱眉,甜腻的奶茶似乎顷刻发生了质变,口腔弥漫一股难以忍受的酸涩。
他居然把林宇飞随口一说的给她物色男朋友的活儿当了真。
“参加舞会的人那么复杂,我必须去盯着。”江奕白言之凿凿。
话音尤在,巩桐胸腔已然聚起了无名火,指尖忽地用力,攥紧了奶茶杯。
她咬牙忍住快要沸腾的酸楚,赌气般地丢下一句“随便你”,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她翻脸的速度快过了翻书,江奕白瞧着她迅速远离的背影,不明所以。
“怎么我每次提到给你介绍男朋友,你都这么生气,就想一直单着?”江奕白赶紧追上去问。
“不关你的事。”巩桐斜睨他,和上次在酒吧,怼他的话一字不差。
她双腿迈动的频率极高,江奕白同步跟着,借由明晃日光,清晰看见她鼓动腮帮子,布满愠怒的生动小脸,不由莞尔。
“知道我俩现在这幅画面,别人看了会怎么想吗?”江奕白禁不住动了恶劣心思,继续逗弄。
他万分好奇,她那张近乎白纸的剔透脸蛋还能精彩成什么样。
巩桐微愕,条件反射地张望周边,果然有一些人在偷偷打量他们,工人和他的直系下属都有。
“他们大概会觉得我们像闹别扭的小情侣,我正在追着哄你呢。”江奕白低声揶揄。
巩桐大惊失色,深刻怀疑他出国这些年是不是饱受了西方开放思想的影响,说话做事愈发离谱。
她狠狠剜他一眼,干脆跑了起来,并伴随一句较真的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
江奕白难得听话地停在原地,遥望她在风中摇曳,兔子一般灵活远离的身影,唇边一对梨涡显现,笑得开怀。
反正整个园子都是他的,就那么一点大,她又跑不掉。
——
周六这天,王洁搭乘早班机,清晨就落地了北城。
吃过午饭,她径直把巩桐拉去一家高端美容会所,给她从头到尾地保养、装扮。
巩桐平常习惯了工作室和工地两头跑,至多在会见甲方的时候,化一个得体的淡妆,哪里熟悉这些挥金如土的项目,全程不太自在。
但碍于事先答应了王洁,只得任由美容师在脸上涂涂抹抹。
晚间七点左右,巩桐总算是得以离开美容会所,跟随王洁前往北冥华园。
经典奢华的欧式古堡建筑内部灯火辉煌,游走的男男女女无不一身贵重穿戴,谈笑间,不知完成了多少轮推杯换盏。
江奕白到得早,落座一处僻静的,却能够瞅见大厅入口的沙发,墨色西装更衬其矜贵清冽,双腿微微交叠,姿态闲散,不时望一眼来往频繁的入口。
由于这是他回国后初次出席这样的名利场,又是大刀阔斧将二叔赶下台,名动北城的一号人物,饶是他再低调,也有不少人举杯前来。
客套的寒暄之余,不乏有人热心地领来名门闺秀,给他介绍舞伴:“江总,这是纪家旁支的小女儿,最近正好在学华尔兹,江总能不能赏个脸,陪她练上一曲?”
江奕白端一杯深金色的白兰地,眼皮都没抬一下,断然拒绝:“我约了人。”
“是吗?谁啊?”对方惊奇地东张西望,周边只有一群眼巴巴巴望他的女人,合理怀疑他在搪塞,“哪家的小姐?”
话到此处,宴会厅入口发出一阵异样的嘈杂,掺和好些下意识地惊叹:“哇,她好漂亮。”
“那是谁啊谁啊?”
“没见过啊,有人认识吗?”
“谁他妈管以前认不认识,上去请她跳支舞就认识了。”
江奕白几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阔太太带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
女人肤色是健康的奶白,身形纤细高挑,穿一条惹眼的酒红色晚礼裙。
裙子款式妖艳妩媚,吊带V领,极具设计感的裙摆一侧开叉,堪堪只到膝盖上方几厘米,伴随一步一行,一双修长笔直的细腿若隐若现。
她精心打理过的栗棕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完全露出的一张脸蛋却是与穿着大相径庭的清透水灵,娇而不艳。
怪异的是,这二者在她身上结合,非但不显违和,反而滋生一种冲击视觉的强烈反差,惹人流连顾盼。
周围更多人受到干扰,瞧向那边,非议的杂乱声层层叠加,异常喧闹。
江奕白神态是与在场绝大部分人云泥之别的默然,端起酒杯的手在半空停滞,出神地定向她。
不知怎的,他脑子霎时闪过高三的元旦前夕,他头一回瞧见巩桐一改往日的素面朝天,盛装出席的画面。
江奕白受母亲兰馨的熏陶,自幼庄重肃穆的交响乐欣赏得多,不习惯听聒噪的流行曲。
他当时压根不清楚巩桐唱的歌名,只被她用含了三两分低哑空灵的嗓音感染,尤其对当中一句“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的印象颇深。
灯光扑朔,人影重叠,远隔近十年的时光,十七岁,一袭纯白礼裙的巩桐和当下是两种大不相同的风格,却像有同一根羽毛轻盈点下,席卷了相似的感觉。
江奕白仿佛还记起了那晚烧烤摊上,喉咙猝然生起的干涸难忍。
他招来服务生,给白兰地加了好几块冰,仰头将微凉的辛辣烈酒一饮而尽。
江奕白放下酒杯站起身,简单整理西服外套,同附近那几个看直了眼的男人说:“我约的人到了。”
言罢,他长腿快迈,直线朝入口走去。
巩桐踩一双七八厘米的细高跟,慢步挪到入口,浑身上下不自然,这条吸睛的红裙是王洁提前给她挑选好的,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她亭亭而立,看似淡然自若,实则小动作不断,好想拉拉吊带,扯扯裙摆。
入口近处站有一个穿着风骚花衬衫的男人,他看清她的第一秒,眼瞳就亮了,赶在所有人之前,大跨步走向她。
花衬衫和王洁打过招呼,讨巧卖乖地夸了两句“阿姨真漂亮”,转向巩桐问:“这位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王洁不远千里,专程从蓉市飞过来,带巩桐参加这个舞会,就是为了打破她比鸡蛋还小的社交圈,广泛结交朋友,以便将来优中选优。
见此,王洁立马退去一边,欣喜地笑说:“乖乖,你多多跟着同龄人玩,我去找找几个老朋友。”
过去那些年,她跟随林传雄出席过天南海北的社交场合,在北城相识几位豪门阔太,这种顶尖级别的舞会就是她们力荐的。
王洁迅速离开,好似多在这里杵上半秒,都会耽误女儿的人生大事。
陡然变成一个人的巩桐有些手足无措,但她对于异性的搭讪不是没有一点经验,大学时,她也拒绝过几个。
“抱歉,我不会跳舞。”巩桐客气地说,提起裙摆就要错身而过。
“不会正好啊。”花衬衫跨出去一步,轻松拦住她的去路,痞里痞气地说,“我教你,包教包会。”
“我也不会,你教教我?”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冷冽幽沉的声线,如同糅杂了一场肃杀的风雪。
巩桐蜷去身前的指尖像是落来了一片霜白,僵得略微一颤。
她和花衬衫一并侧目望去,江奕白脚步又急又重,已然走来了近处。
他面色静若止水,再被纯黑的沉稳西服一衬托,无端把本就走势凌厉的五官勾勒得愈发深邃,有距离感,生人勿近一般。
巩桐进场没两分钟,还没来得及用目光去找他。
原来他真的来了。
花衬衫显然知晓他,啧啧两声:“江总,你想学跳舞,用得着我教?”
他抬手指向旁边那些女人,双眸无不跟随江奕白的脚步移动,个个昂首挺胸,跃跃欲试。
江奕白牵出一个潦草又讥讽的笑,低沉音色好像浸过冰窖:“她想学,也轮不到你教。”
巩桐心头一动,指尖坠落的一点点霜色悄无声息地融化,添了暖意。
江奕白没再搭理花衬衫,而是对她说:“去那边坐。”
巩桐对跳舞实在提不起兴致,跟着江奕白去了一边的沙发。
花衬衫约莫听闻过江奕白雷厉风行的毒辣手段,有所忌惮,愤懑地瞪了他背影几眼,没敢追上去。
巩桐和江奕白有意选择去安静角落坐,奈何难得安宁。
隔两分钟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或问东问西,试图探听他俩的关系,或攀附奉承,想要进一步交流。
多几次后,巩桐烦不胜烦,哪怕江奕白每次都能用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走,挡去他们劝她喝的酒。
倏忽,江奕白凑来她耳边,灼热的男性气息卷有薄薄的酒气,将浅淡木质香的尾调勾出一缕绵长的缱绻:“是不是很无聊?”
巩桐耳廓一麻,全身都像过了电。
她掐了掐掌心,待得刺痛盖过所有的心猿意马,才勉强回归清醒,如实点下头。
江奕白低低笑了声,不知是不是酒精原因,他的嗓音更多几分缠绵迷离的磁性:“和我走吗?”
巩桐讶异:“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江奕白无甚所谓地说,“只要不在这儿。”
巩桐缓慢转过头,清晰看见他盛着满室流光溢彩,璀璨透亮的眼瞳,看见修饰在上面,和从前别无二致,比大多数女生还要长翘的黑睫。
不管间隔多少年,与多少人擦肩又相逢,对望过多少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她难以抗拒的,依然只有这一双。
“好。”巩桐用力地颔首。
室外夜冷风大,江奕白见她衣裙单薄裸露,脱下西服外套,披去她的肩膀。
他带着她走出北冥华园,方才下了十几级台阶,踩上平地,后方冒出一声刺耳的叫唤:“喂,你怎么走了?舞会还没结束呢。”
似乎是花衬衫。
猝然被他这般一问,巩桐立时想到带自己来的王洁,不可避免地心虚。
她瞟着身侧高大的男人,裹着他温暖的西服,没来由感觉自己是背着大人胡来的小孩,条件反射地迟疑停顿。
江奕白不给她反悔折返的机会,暖热大手握上她的手腕,向前跑了起来。
第35章 牵手
被他抓起手腕, 不受控制跟上他脚步,小跑起来的刹那,巩桐错愕又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