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此刻这样,林清清主动与她说话,且还明显带着提醒之意的时候,少之又少,林温温都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二姊,我知道的。”林温温乖巧地点点头,“在宴席上,县主忽然赠我发簪,我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面拒绝,不过阿姊放心,我不会和县主走太近的。”
林清清还怕林温温听不懂她的弦外之意,听她能这么说,便放心了,温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凌云院,冯氏早早就候在前厅,听下人说林温温回来了,着急忙慌迎了出去。
人还未走近,她的目光一眼就落在那金簪上。
林温温的头饰冯氏全部都知晓,完全不记得何时有过这样一根金簪,这金簪打眼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就是她想买都得咬上一年牙根。
院里人多,冯氏没有问出口,只脸色有些不大好,拉着林温温朝屋里走,待门窗合上,她才指jsg着那金簪质问。
林温温如实将宴席上的事道出。
冯氏其实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这样金贵之物,寻常人不会轻易出手,若有人相赠,想必便是县主了。
冯氏拉下脸,抬手将金簪取下,李嬷嬷见状,劝道:“东西既已收下,若是再送还回去,岂不是打了县主脸面。”
“我怎会不知?”冯氏拿手在林温温额上戳了一下,“这东西太惹眼,日后你不许带。”
说完,她拿着金簪来到柜旁,取出自己的妆奁,李嬷嬷见状,忙跟了过去,“娘子,你这是要……”
冯氏道:“无功不受禄,三娘接了人家东西,若是不与人家往来,礼数上说不过去。”
她将妆奁上的锁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珊瑚腊梅簪,这簪子也是金质,虽不如县主赠予的这根含金足,却胜在做工精巧,这是冯氏的随嫁之物,满上京都寻不来几个敢和这做工叫板的簪子,名贵程度不亚于县主那根。
“李嬷嬷,你将东西送去县主府。”冯氏道。
林温温忐忑,那发簪可是县主当着众人面亲自帮她带上的,“娘亲,我、我不用露面吗?”
冯氏教她,“你若去了,这便是礼尚外来,你若不去,那便是谢绝县主好意,日后可不必再接触。”
林清清提醒她不该和县主往来,娘亲也让她不要再接触,在她们眼中,县主就好像洪水猛兽,可于林温温而言,县主似乎没什么不好的,与传闻中所谓骄奢淫逸,根本不沾一点边啊。
冯氏见她不以为意,拉着她又是叮咛了许久,等林温温回到自己房中,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来到妆台前,珍珠帮她拆卸头饰,望着镜中艳丽的这张脸,她不由叹气。
传闻也不一定是真的,再说外面不是也有关于她的传言,说她狐媚样,天生就是个会勾人的。
结果呢,她长得这样美,不是照样没有郎君上门提亲,门第低的不来自取其辱,门第高的都往大房那边去了,林清清只比她大了半岁,如今想同她说亲的,数都数不过来,今日的小女娘们,那般缠着林清清,好些也是为了自家兄长呢。
林温温撇撇嘴,忽又想起顾诚因。
心下还是没能全然放松,她叫翡翠去流景院,看看顾诚因回来了没有。
不多时,翡翠回来了,原来在她走后,顾诚因也离开了,他是自己走回林府的。
林温温松了口气,先是勾起唇角,笑自己苦恼几日,只是庸人自扰,随后又蹙了眉头。
想到他与自己在宴席上都不受待见,便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毕竟顾诚因是被她忽悠去的,若他不去,也不用受那些世家子白眼。
今日宴会上县主府备了许多葡萄酒,屏风那边酒气很重,想来郎君们都饮了不少,林温温又让翡翠去端醒酒汤,送去流景院。
到了傍晚,林温温在净房沐浴,折腾了一日,此刻的她最是放松,翡翠端来四物汤,是养气血用的,冯氏要她每晚都得喝一碗。
净房水汽氤氲,林温温小口喝着汤,听翡翠回话。
“顾郎君今日滴酒未沾,但那醒酒汤他还是收下了,他还托奴婢转达谢意,将这个给三娘子送来。”
翡翠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递到林温温面前。
林温温喝完汤,用桶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接过小木盒,打开看。
这里面隔着一个鸟哨,应是用梨花木雕刻而成的,林温温认得梨花木的味道,有股淡淡的香味。
这小鸟哨雕刻得十分精致,惟妙惟肖,眼睛那里甚至还能看到睫毛的纹路,她记得自己儿时就有一个相似的小鸟哨,却不知最后放到了何处,她寻了许久都没寻到。
林温温试着吹了一声,还听清脆响亮的。
不过到底是长大了,这小东西再精致,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她只玩了两下,就还给了翡翠,让她随便寻个地方搁着吧。
这晚,林温温睡得很香,可以说是一夜无梦,她许久都未曾睡得这般安稳过了。
第二日,一切如常。
第三日,相安无事。
第四日,岁月静好。
到了第五日,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是青才寻到了凌云院。
凌云院门的石阶下,守门的家仆已经去内院替他传话,青才却静不下来,焦急地来回乱转,他入府已有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跑到凌云院这边来,平常他是不敢过来的,可眼下实在是没办法。
今日是吏部收解状和家状的日子,凡要参加科举之人,皆要在酉时之前,将这两样东西亲自送到吏部,待一月后,吏部会将审核后的名单公示,倒是名单上审核通过的学子,才能参加今年的春闱。
这些东西顾诚因一早就准备齐整了,就等今日去交,结果从昨日午后他出去了一趟,也不知出了何事,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眼看只剩两个时辰就错过了上交的时间,若是今日不交,郎君便不能参加今年的春闱了。
青才实在等不及,这才壮着胆子寻到了凌云院。
因他知道,整个林府,只有林三娘能帮他,也只有林三娘会在意他家郎君。
这会儿已经近未时,正值林温温要午憩的时候,家仆来院里先传话给翡翠,翡翠又进来与林温温说。
林温温揉着眉心问她,“青才是谁?”
珍珠记得这个人,提醒道:“好像是流景院的,就是顾郎君身边的。”
林温温又打一个哈欠,摆摆小手道:“不见,等我睡醒再说。”
作者有话说:
青才:我真的是不懂女人……
花骨朵儿、爱吃炸鸡蛋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狠戾溢出眼底◎
林温温躺在床上,珍珠将床帐拉好,随着帐内光线暗下,她眼皮慢慢合上,片刻后,她倏然睁眼,叹了口气,再合上,又睁开,又合上……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林温温终于失了耐性,她坐起身一把撩开床帐。
凌云院门外的石阶旁,青才急得团团转,守门的仆从方才已经传了话,说三娘子不要见他,青才想让仆从再去带话,那仆从却抬手哄他。
他往仆从手里塞铜板,那仆从扯嘴笑他,一把将门关了,险些碰到他鼻子。
青才红着眼,不肯离开,他背对红墙,面朝天,嘴里嘀嘀咕咕,“天老爷发发慈悲,保佑我家郎君平安无事,保佑三娘子睡不着……”
不多会儿,院门推开,仆从唤他。
上了回廊,避开正房,珍珠就在下廊处候着。
林温温在凌云院有自己的单独的院子,就在正房与罩房之间,论起宽敞程度,丝毫不亚于前面的正房。
这院子里有座模样精美的假山,下面还有小池环绕,池中还养着锦鲤,路两旁还有青才叫不上名的花草。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定要细细看上一番,今日却没有任何心思,只一脸急色的跟在珍珠身后。
两人迈进屋中,林温温就在上首坐着,青才行礼,她扬扬下巴让他起身说话。
青才却是没有急着开口,眼珠子在屋里打量一圈,他与珍珠见过多次,已经相熟,与翡翠却只是见过一两次,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翡翠是个聪慧的,朝林温温福了福身,去厨房取茶果子。
待她脚步声走远,青才终是忍不住,扑通一声又跪下去,“三娘子啊,我家郎君许是出事了!”
林温温在青才眼中,此刻就是救命稻草,他看见她时,眼泪就噙在了眼中,这会儿一边说,一边抹泪。
林温温头一次见男子在她面前哭,眉毛都拧了起来,然听到青才说,顾诚因从昨日下午外出,到现在都没回来时,心里倏然一紧,手中的茶盏坠落在地。
珍珠连忙弯身收拾,林温温却是将她叫住,“先不管这些,现在是什么时辰?”
珍珠道:“未时三刻。”
青才又是哽咽一声,林温温拎起裙摆,迈过地上碎盏,问青才,“你方才说,酉时一到,吏部便不收解状了?”
青才点头。
林温温气得朝他跺脚,“这般要紧之事,你怎么传话时不早些说出来,平白耽误这些时间!”
“奴才是凌云院的,又是顾郎君身边的人,若是将话说明白,该给三娘子惹麻烦了,”青才委屈巴巴,“平日里,我家郎君不让我在外提三娘子,便是怕旁人说三道四……”
珍珠心道,这顾家郎君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林温温哑然,顿了一瞬,又问:“那他以前可曾在外面过夜?”
青才将眼泪胡乱一抹,起身道:“郎君平日里也会外出采买,有时候一出去也是一天,可到底也会赶在宵禁前回府,这么多年来,他是头一次jsg在外面过夜,且今日这般重要,他不可能到这个时辰都不现身啊!”
林温温眼皮跳了跳,几日前那种隐约的不安又浮上心头,也不知为何,她瞬间就想起了安平县主,不过随即又摇了摇头,问青才,“他昨日出门前,有没有说什么啊?”
青才道:“如平日里一样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温温咬住唇瓣,原地转了一个来回,“要不然……你去报官?”
青才连连摆手,“使不得啊,如果现在报官,今日的解状肯定没法教了!”
不到最后关头,青才还是不愿意将今年的春闱放弃,因为他知道,这个机会对于顾诚因有多么重要。
“三娘子啊,整个林府属你最心善,你可一定要帮我家郎君想想办法!”青才求她道。
不是林温温不愿出主意,而是她这个脑子,根本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平日出了事,也是冯氏帮她做主,可这件事又不能让冯氏知道,若让冯氏知晓她私下里和顾诚因接触,定要将她一通责骂。
“我、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也不知道他、他、他在哪儿……”林温温心乱如麻,又担心顾诚因安危,又怕解状交不到吏部,让他错过今年春闱,一时结巴地说不出话。
一旁默不作声的珍珠,忽然开了口,“要不然,先将解状交了,再去寻人?”
林温温当即应道:“对对对,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先想办法将解状交了!”
说着,她看向青才,“你去交!”
青才听了腿发软,“不行啊,吏部有规定,得是郎君自己去交才行!”
“每届春闱,考生至少也要上千人,又没有画像,吏部怎会识得他?”林温温道。
青才也不知这些,只知道规定就是这样,谁敢违背吏部的规定。
林温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小拳头朝掌心用力一捶,“就这样定了!”
林温温让青才回去换件顾诚因平日里穿的衣裳,再将解状和家状带上。
青才却不敢走,欲哭无泪道:“使不得啊,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郎君样貌绝好,又比我高出半头,我就是穿了他的衣裳,但凡周围有个见过他的人,都能认出我是假冒的啊!”
林温温顿了一下,扬手道:“这还不简单,你回去给鞋靴里多垫几双棉袜,至于这脸……”
她眼珠子一转,看向院里盛开的一品红。
珍珠心领神会,忙去院里抱了一盆进屋,又将门窗合上。
一品红的花瓣骄阳明媚,却也有毒,若是花汁落在人的皮肤上,不多时便会生出红疹。
青才摘了片红叶,抖着手不敢抹。
林温温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刚毅,朝青才点头,“别怕,我会陪你一起去。”
想到郎君这几年的辛酸与努力,青才心一横,闭着眼就将那些花汁往脸上抹。
果不其然,等他被珍珠带出偏门后,花汁的毒性便开始发作,整张脸开始隐隐发胀,他片刻不敢耽误,与珍珠兵分两路,一个回凌云院换衣取东西,一个跑到府外雇马车,这种个时候,肯定不敢用府里的马车。
申时过半,青才按照约定,从偏门出来,珍珠已经雇好马车,林温温就坐在里面等他。
青才左右看看,小道无人,这才赶忙钻入马车。
林温温只看他一眼,神情古怪的移开视线,递上帷帽,“我会吩咐马车停在不远处,你下车前将这个戴上,若吏部问起,你便说是吃错东西长得疹,过两日就能消退。”
林温温小时候吃牛乳的时候,就出过一身疹,也就三两日便退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等慢慢长大,再吃时竟又不出了。
青才心下记住,可还是忍不住紧张,且这脸上的疹子开始发痒,他忍得异常艰辛,几次都扬手想挠,被珍珠制止。
马车停在朱雀大街,今日交解状的学子有千人,从早晨天未亮朱雀门便开了,考生们带着解状排起长龙,此刻临近尾声,门外几乎无人。
青才脸颊红肿,已经辨别不出模样,许是受了红疹的影响,一开口,嗓子也有些干哑。
他掀帘朝皇城看了一眼,吓得一个哆嗦回过头,“三娘子,我、我怕……”
林温温小手一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青才道:“天塌下来有林府替你顶着,你只管去便是!”
事已至此,珍珠也只能跟着附和,“对,你行的,你可以的!”
“没错。”林温温继续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家郎君!”
青才在一声又一声的鼓励中,逐渐挺直腰板,虽辨不出此刻神情,可从他的举手投足中,能看出他的决绝。
他戴上帷帽,走下马车,头也不回迈进朱雀门。
太阳西晒,马车内有些许闷热。
林温温出门匆忙,没带团扇,也没带水囊,只装着碎银,她怕被人认出,也不敢轻易下车,就这样在里面坐着等。
越等心越慌。
不知过去多久,珍珠咬咬唇,问她道:“三娘啊,你说……青才不会出事吧?”
若是被吏部发现他是假冒的,兴许当场就要将人缉拿,两板子下去,他定会把林温温供出。
林温温一开始只头脑一热,没想这么多,如今被这样一问,整个人愈发清醒,唇角控制不住撇了下来,声音都带着些许哭腔,“要不,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