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冯氏拿过来的,都已经是挑选过一轮的,样貌品行都不差。
林温温看的时候,冯氏便和李嬷嬷在旁边一唱一和,说那郎君家中情况,性子如何,有过什么事迹。
林温温撑着脑袋,全当在听故事,待全部听完,看眼天色,便要去花园散心。
冯氏将她按住,“你这孩子,秋日里便要及笄了,怎就对自己婚事这般不上心呢,我就不信这些人里,每一个你能看上眼的?”
林温温不悦道:“我不喜欢他们。”
冯氏问:“那你喜欢谁?”
林温温瘪瘪嘴,不在说话,脑子里却是在想宁轩。
从前的宁轩对她来说,高不可攀,如今的宁轩,虽然婚事受阻,可对于林温温而言,还是那样的高如皎月。
他已经许久都未来寻她了,莫不是将她忘了。
冯氏见她又变成闷葫芦,忍不住想要责她,谁知刚一出声,门外便有下人传话。
是那宁夫人寻来了。
冯氏和林温温皆是一愣,还是李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忙唤冯氏快去换衣。
林温温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原本打算应付完冯氏,便去给顾诚因送汤的她,这会儿完全乱了心神,待那汤已经凉透,才记起此事。
最后,也只是让珍珠送了过去。
上京的夏日来得快,去得慢。
还未至六月,已经热到夜里要开门窗才能入睡。
顾诚因今年门窗都换了新纱,屋里还点着香,床头也挂着香囊,那个早就没了味的旧香囊,顾诚因将它收好放,进了那个红木匣中。
此刻亥时已过,顾诚因却睡不着。
似乎自打进了五月开始,林温温便没有再来过流景院,她对他的关切倒是没有变,每日还是会送各种汤药补品,却只是让珍珠或是翡翠过来,东西一搁便回离开。
这些东西他原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
顾诚因想了许久,听到院里有脚步声,便知是青才嫌闷,还未睡,在院里乘凉,他也索性起身,拿了把扇子,撩开帘子坐在院中。
“青才,府中近日可有何事发生?”他问青才。
这几月,牛单让他避避风头,他自己也想多读些书,将身子也调理一下,便几乎很少外出,外间许多事,都是从青才口中得知,《氏族志》之事,青才说得含糊,但大致出了何事,顾诚因也算知晓。
“也没什么,就是总有人来府上求亲。”青才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不奇怪,林清清已经及笄,婚事未定,求亲者自然多,顾诚因神色未变,顿了顿,又问:“你可听说,林二爷的病好了吗?”
青才听出顾诚因想问的到底是谁,可他不想说,因为有些事,便是郎君和三娘子不说,他也能够看出,他实在不想当那个恶人,可有些事,迟早是要知道的。
青才心里一横,对他道:“是宁家来说亲了,庚帖已换,亲事已定,日子都已选好……”
“不是问大房,是问……”
顾诚因正说着,忽然顿住。
一团阴云遮住了月色,小院渐渐暗下,许久无声,静得骇人。
咔嚓——
扇柄断裂的声音敲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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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二合一】◎
林温温又病了, 上次是寻不到顾诚因,心里郁结导致。
这次是她得知宁夫人来替宁轩说亲,便太过兴奋, 一连几宿睡不着觉, 白日天热,她又忍不住贪凉, 一下就又起了高热。
不过这次,林温温虽然浑身无力,病恹恹躺在床上,但那眉眼间是藏着抑制不住笑意。
宁夫人冯氏两从前是见过面的,那时的宁夫人知道冯氏的出身,根本不拿睁眼瞧她, 如今为了宁轩婚事,不仅亲自登门拜访, 甚至与冯氏说起话时, 亲切的宛如多年挚友,半分气焰也没有露出。
“我这些年身子不好,总犯头疾,所以很少出来走动,今日见天色不错, 这便出来逛逛, 路过务本坊时, 我一下便想到了冯娘子。”
宁夫人这一番话,解释了为何她没有提前差人来林府,直接就登门的原因, 表面上听着没有什么问题, 还很与冯氏亲近, 实则是给她自己留了脸面。
万一冯氏不愿意让林三娘与宁轩结亲,她便只说是路过时进来坐坐。
冯氏也能听出她的弦外之意,笑着好生招待了她。
待她走后,冯氏咋舌道:“这世家养出的贵女,真真都是一个模样,那脸色说变就能变,今日能和你瞪眼,明日就能同你称姐妹。”
大房的卢氏便是如此,两人同在林府住,与张老夫人请安都是岔开时间,有时候可以做到两三月不碰面。
如今,那卢氏一听到林温温身子不适,还特地带着林清清jsg过来探望。
要知道林温温上次病了一个多月下不来榻,卢氏和林清清都没有露面,只派身边嬷嬷过来送了几次东西,这次不仅亲自过来,还拉着林温温的小手,说了好些关切的话。
林温温当时都惊愣住了,她从有记忆以来,几乎没有见过卢氏这般温柔的同她说过话,临了甚至还说,等过几日她身子好了,带她和林清清一起去卢府在城外建的园子,赏那蝴蝶兰。
林清清还亲手绣了荷包给她,这荷包和林清清腰间的很相似,只上面的花,一个鹅黄,一个绯红,绯红的那个是给林温温的。
“阿姊知道你喜欢这个,”林清清含笑着将荷包放在她手上,“待你好了,我们一起带着这荷包出去,旁人定会羡慕我们姐妹情深的。”
有那么一刻,林温温觉得自己是烧糊涂了。
姚家姐妹也来了,从前她们在林清清面前如何,如今在林温温面前就如何。
卢芸也被卢家夫人带着来了一趟,卢芸倒是个性子直的,她趁卢夫人和冯氏在外间说话,坐在林温温床边,不冷不淡朝她低声道:“要不是我娘,我才不来看你。”
林温温才不想让她看,故意扬声问:“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是你娘让……”
“咳咳!”卢芸用力咳了两下,将林温温声音盖住,朝她拧着眉又低低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说了。”
林温温笑,这可卢芸在她面前第一次吃瘪认怂,真想那支笔将卢芸这副模样画下来。
外间,卢夫人与冯氏笑容满面的聊天,这些世家出来的女娘,总能有本事能牵着话题走,一开始她问林二爷身体,后又问林温温,再又劝冯氏多注意休息,最后,便说了自己家卢芸,再从卢芸,又说到了卢萧……
冯氏也不是个蠢的,很快便意识到,卢夫人今日过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
卢萧与荣阳卢氏不能通婚,这便打起了林家的主意,大房卢氏知道卢萧是个什么水平,门第虽高,才智却跟不上,若不是卢家这一年给他造势出诗集,他根本考不上进士。
卢萧日后的前途,根本无法和宁轩比,便是宁家得罪了皇上,若他当真有才能,今上也不是昏晕之辈,待气消了,宁家三郎依旧前途可期。
珠玉在前,木椟在后。大房卢氏自然不愿让林清清嫁给卢萧,卢家夫人只得又打起林温温的主意。
现在想想,怪不得好端端的卢氏会带林清清过来,原来也是在为今日做铺垫。
“这几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尤其是前几年在扶云堂读书的时候,卢萧那孩子便总和我提起三娘,还有卢芸,她最喜欢和三娘一起玩,这次就是她听说三娘病了,嚷嚷着非要过来探望。”
卢夫人这番话,听得冯氏干笑两声,里间的林温温也听见了,唇角朝上抽了抽,卢芸则垮着脸,一言不发,但那神情明显是在说,我娘瞎胡诌,和我没关系。
前几日宁夫人登门拜访,客套之后,便直接将话说明白,说她过来,正是为了三郎的婚事,想让冯氏这边给个答复。
冯氏自然欣喜,可到底是嫁女,二房也今非昔比,自然不能一口应下,该拿乔时就拿乔,她说要先与二爷商量一番,过几日再回话。
大房那边肯定是探了消息的,知道事情还没有拍板,才赶紧让卢夫人过来给卢萧说亲。
冯氏呷了口茶,道:“孩子们真是有心了,三娘也总和我说,她特别尊敬卢家表兄,将他视为兄长一样呢。”
因着大房的关系,卢萧自然也能算是林温温的表兄,冯氏故意将“兄长”二字说得时候加重了语气。
卢夫人多剔透的一个人,瞬间就明白了冯氏的意思。
送走卢家的,冯氏回来时啐了一路,“啊呸!还自幼一起长大,还感情深厚,他卢家在城外建的园林,一次都未叫我家温温去过!”说着,她冷哼一声,“如今叫我们去,我们还不稀罕去呢!”
林温温知道冯氏只是想摆谱,心底已经认准了宁轩,她虽是高兴,可到底这事没拍下,就还有可能生出变数,今日卢家,明日张家,过几日要是来个比宁轩厉害的,她娘变了主要可怎么办。
见冯氏进屋,林温温忙坐起身道:“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找人去宁府回话呢?”
冯氏气得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人家小女娘都含羞带臊,你倒是好,天天催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林三娘等不及嫁人了!”
这话没错,她本来就等不及,要不然也不会兴奋到睡不着觉。
林温温当然不敢这么说,她委屈巴巴扁扁嘴,又乖乖躺下。
冯氏无奈,却也怕再生变数,当天就差李嬷嬷亲自走了一趟。
宁夫人那边也等得着急,知道李嬷嬷登门,亲自在前厅迎她,给足了林家二房脸面。
两家既已口头说定,宁夫人也不再耽搁,立即就从荣阳宁氏宗族里,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前去林家提亲,之后的问名纳吉,寻的也是上京最有名的高僧。
那高僧望着双方八字,端看许久,一言不语。
旁边的冯氏汗都急出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询问两句,就见那高僧缓缓点头。
冯氏松了口气,想着高僧就是要故弄玄虚的,管他说不说话,只要肯点头,这婚事就能成。
在之后,纳征送聘礼,宁家这样的世家门阀,自然不会寒酸,再加上《氏族志》一事,许多人都等着看宁家笑话,如今宁林两家结亲,宁夫人那般高傲的一个人,自然要将面子挣回。
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那日抬进林府的箱子,几乎将前院塞得无处落脚。
冯家在江南也是有头脸的富商,可以说她缺少才情,却不能说她缺钱,她给林温温备下的嫁妆,到时定也要将宁府的院子给塞得满满当当,不让她家三娘受半分委屈。
两家的婚期也很快便定了下来,就在吏部的关试之后。
按照盛安的规定,春闱考中的进士,尚不能入仕为官,需等到入秋,吏部会在进行一轮关试,合格者方能为官。
林温温八月及笄,关试在九月,婚期正好在十月。
“十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流景院的小院里,顾诚因望着手中这段的扇柄,低低道。
幽暗的小院内,青才看不清他神情,原本他怕郎君伤心,不想将事情说得太过详细,谁知郎君却硬是要问,他实在没办法,只得全部道出。
亥时将过,院里终于凉了下来,青才忍着困意,宽慰道:“三娘子待郎君的好,咱都是看在眼中的,只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在难以违抗……”
顾诚因缓缓抬眼,声音比夜里的风还要凉些,“你说她病了?”
青才点头,“是上个月末的事,宁家夫人拜访之后,三娘子便病了,烧了一整日,后来又躺了五六天,才慢慢好了。”
宁夫人前脚登门拜访,三娘子后脚便病倒。
怎么看,怎么觉得三娘子不同意这桩婚事。
顾诚因望着手中折断的扇柄,许久后,才再次开口:“明日代我传句话,我要见三娘。”
青才蓦地一惊,困意全无,“郎君是要……要做什么?”
顾诚因低道:“若她欢喜,我必祝福,若她不愿,我亦不会坐之不理。”
第二日,珍珠来送东西,她没有进屋,将东西搁在院里的圆桌上,正要离开,青才忙将她叫住。
见他吞吞吐吐,珍珠问道:“怎么了,可是顾郎君需要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青才连连摆手,“是、是我家郎君,他想……他想与三娘子见一面,劳烦你回去带个话。”
“好。”珍珠没想那么多,直接爽快应下,在她眼中,三娘子与宁家三郎情投意合,才是天赐的一对,顾家那郎君,只是三娘子可怜他罢了。
不过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珍珠也不例外,青才将她送到院门外,她也朝里头看了一眼,小声问青才,“可知郎君寻我家娘子是要做什么呢?”
青才和珍珠已经相熟,平日里总会背着人聊上几句,凌云院的那些事,也都是珍珠与他说的。
青才便也对珍珠道:“有件事,我家郎君想与三娘子问问清楚。”
珍珠更加好奇,“什么事?”
青才说不出口了,含糊道:“很重要的事,得他们二人见了面才能说清。”
珍珠回去将这些话转述给林温温时,林温温正在绣荷包,她一面绣着,一面问:“有什么事非得我亲自出面?”
珍珠偏着头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问青才他都不肯说,就好像是件什么难以启齿又万分重要的事?”
难以启齿,万分重要。
林温温小手一抖,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做贼心虚的人便是如此,因为害怕做过的坏事被发现,所以最容易疑神疑鬼。
她与顾诚jsg因之间,除了县主府的那件事以外,还能有什么难以启齿,又重要的事?
林温温越想越怕,她将还未绣好的荷包,胡乱往盒中一扔,开始掐手指。
珍珠没看到林温温的慌乱,只以为她不想做了,就开始收拾桌子,随口又问:“三娘,那咱们何时抽空过去一趟?”
“我不去!”林温温脱口而出。
珍珠愣了一下,回头看她,才知此刻的林温温脸色都白了,“怎么了三娘,可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那就改日再去?”
林温温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以后都不去了!”
珍珠纳罕,三娘子之前不是总喜欢往流景院跑么,怎地如今一说要过去,她便是这般害怕模样。
林温温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过激,努力匀了几口气,又喝下半杯水,这才慢慢道:“之前忧心顾表兄安危,再加上可怜他错过春闱,才、才想着到底是亲戚,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她不敢面对顾诚因的质问,只能赶紧寻个正当的理由不再和顾诚因见面,她一边喝水,一边思忖道:“我都快要及笄了,又已经和宁轩阿兄定了亲事,不能再想从前一样,到处乱跑,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