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不可——仙苑其灵【完结】
时间:2023-12-30 14:39:04

  林温温下意识抬眼朝上方看去,与方才她在堂外的偷偷打量截然不同,此刻她的视线没有任何遮挡,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整张脸都看在眼中。
  林温温不得不再次感叹,顾诚因生得的确太过好看了,可为何这样绝好的面容,却要配一双如此晦暗的眼睛,让人看了后莫名生出一股冷意……
  怪不得他不受人待见。
  想到那些传言,林温温不敢在看下去,连忙讪讪回身,手也不由自主落在了腰间的护身符上。
  不过须臾,门外传来拐杖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缓有力。
  堂中瞬间噤声,所有人都挺直了腰背。
  很快,一个头发与胡须皆已花白的老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一身青色长衫,手持一根筇竹杖,步伐缓慢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书童,背着一个比他肩膀还要宽出许多的书箱。
  众人起身,恭敬地朝上首做天揖礼。
  老先生没有着急回礼,等他缓缓来到案几后,将那筇竹仗交到书童手中,又理了理衣袍,这才对堂下众人端正地回了一个时揖礼。
  缓道:“谦公请我来,并非授课,而是论学,日后不必再行师生礼,与我平礼即可。”
  谦公是祖父林郁的字,这次他能将宋先生请出山,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一连数年登门拜访不说,甚至在年初时还托着病体,亲自给宋先生送去了那万分难得的《荣山仁居图》,这一次,老先生终于被打动。
  然而宋先生曾在许久前说过,不会再收弟子,此番为了不违背承诺,对外只称是来林家论学,甚至连那开堂前的拜师礼都特意省去。
  可没想到拜师礼省了,见面时师长的天揖礼也不让行,看来这个宋先生当真是有些固执在身的。
  堂下众人一时不知所措,纷纷朝林海看去,结果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宁轩,他当即便换了手势,重新又对老先生行了平礼。
  宋先生朝他看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颔首。
  众人见状,连忙随宁轩那般换了姿势再度行礼。
  宋先生这才撩开衣摆,盘膝而坐,“汝等近日来看过何书,说予吾听听?”
  林海思量片刻,第一个起身,朝上方拱了拱手,开口道:“学生林海,好读《尚书》,近日来又将此书重新研读后,对当中几句颇有感慨……”
  林温温早晨起得过早,又四处折腾,强打着精神挺直腰背,想要和旁人一样认真去听,可眼皮却不听使唤,拼了命的要合在一起,而林海的高谈阔论,落入她耳中便如同蚊蝇嘈杂,叫人烦闷不已,恨不能一掌拍死……
  也不知过去多久,林温温的小脑瓜开始一下又一下朝桌面砸去,每当快要挨着时,又下意识猛然起来,可随即又不受控制般朝下而去……
  如此反复数次,终于引起了宋先生的注意,他眯眼朝林温温看去,低咳一声,以示提醒。
  许是老先生的声音不够大,又或是林温温的确太过困乏,这声咳嗽竟然没有让林温温有任何反应,那脑袋瓜依旧在和脖颈做着斗争。
  众人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纷纷随宋先生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那林温温正同自己的婢女在丢盹儿。
  身为兄长,林海顿时脸如火烧,连忙低唤:“三娘?”
  林温温没有睁眼,反而蹙起眉来,那神情明显是不耐烦。
  林海见状,差点没忍住心中火气,忍不住一声低斥,“林温温!”
  这一声彻底将主仆二人惊醒。
  林温温倏然睁眼,神情却很是茫然,见所有人都在看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散堂了?”
  一瞬的安静后,堂内顿时传来哄笑,是卢家那两兄妹笑的笑声,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林温温身旁那小婢女,竟呆头呆脑当了真,连头也没抬,直接开始收拾书案,那笑声便更加止不住了。
  林海气得抬手指她,林清清脸上也挂不住,柳眉微蹙。
  只有面前的宁轩没有笑她,也没有生气,只是冲她摇了摇头,轻声提醒,“还未散堂。”
  林温温终于反应过来,心虚地站起身,不敢抬眼。
  宋先生却是没有生气,只眯眼打量着林温温,轻咳一声道:“你来说说吧,近日可看过何书?”
  林温温平日里最不喜欢看书,她甚至都不记得上一次看书是什么时候了,她眉宇轻蹙,仔细在脑中搜罗,片刻后,倒是真的让她想起了一本。
  “《任氏传》!”林温温颇有些兴奋地抬眼道,“我看过这个。”
  话音一出,那边的卢芸再次捂嘴偷笑,卢萧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林海很明显露出失望的神情,而林清清则摇头叹气,没在看她。
  至于前面的宁轩,因为没有回头,不知是个什么神情。
  只有上首的宋先生,神情和方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林温温觉得奇怪,《任氏传》是近两年来最抢手的话本,几乎人人都读过的,为何大家会是如此的反应,她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你可喜欢这《任氏传》?”宋先生问道。
  林温温虽不安,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宋先生又道:“那你便说说,喜欢何处?”
  林温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那任氏长得好看,又心底善良,她虽然是妖狐,却从未主动伤人……”
  “哦?”卢芸忍不住忽然插话,她刻意将尾音拉得极长,“她是妖狐啊?”
  林温温起初没反应过来,还朝卢芸点了点头,而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整张脸倏地一下白了。
  “小小年纪怎么生得这般妖艳?”
  “你瞧瞧这身段,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小女娘?”
  “啧啧啧,这狐媚样也不知道日后要勾搭多少男人?”
  那些坊间曾经传入她耳中的污言碎语,霎时间一股脑涌了出来。
  林温温身影微晃,唇瓣轻动了几下,半晌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此状况,宋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堂下摆了摆手,让大家休息两刻钟。
  正堂jsg旁的两间偏厅,是特意给堂间休息准备的,里面不论桌椅棋盘,还是米糕茶水,一应俱全。
  待宋先生前脚刚一迈出,卢芸便蹦蹦跳跳来到林温温身旁,故作不知地问道:“那狐妖有多好看,可有你好看啊?”
  这话明显是带着恶意的,林温温最熟悉不过,她没有理她,只是偷偷抬眼朝面前的宁轩看去。
  宁轩此时正在和一旁的小厮说话,似乎并未留意身后发生的事。
  林温温又怕被卢芸看出什么,连忙又将眼眸垂下。
  见她不语,卢芸又像从前那样,故意拿话激她,“我听闻同性相吸,也不知狐媚子和狐妖算不算同宗……”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低咳打断。
  卢芸这才想起顾诚因就在不远处坐着,她连忙退开一步,用帕子掩住口鼻,朝顾诚因瞪去一眼,随后便拉着林清清去旁间休息。
  卢芸走后,林海又来同林温温说教,说来说去还是怪她书读得少,又没有规矩,竟连宋先生的课也敢打瞌睡。
  林温温没有和林海争辩,只是在林海说得狠时,忍不住又去看宁轩的反应。
  他还是在同小厮说话,待说完后,终于站起身来,对林海道:“许久未和林兄切磋棋艺,可否赏脸去旁间下一盘?”
  宁轩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林温温小手紧紧攥着衣裙,想看又不敢看。
  林海似乎还有话要对林温温说,可是碍于宁轩的面子,便只好作罢,只是在临走前,又对林温温冷声叮嘱道:“下堂课可不许再丢林家的脸了!”
  林海说完,拂袖离开。
  宁轩却并未跟上,而是垂眸看向面前的小女娘,他试探性轻唤了一声,“三娘子?”
  小女娘明显怔了一下,随后缓缓抬头。
  她没有落泪,也没有气恼,只是苍白的脸色上带着几分无措。
  宁轩微微蹙起的眉宇松了下来,朝她温笑地点头道:“我曾看过《任氏传》,的确好看。”
  明明那些鄙夷的话和神情才应该更会令人难过,可林温温也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鼻根忽然涌出一股浓浓的酸意。
  她强忍着这股酸意,对宁轩回以一个微笑。
  待那道竹月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林温温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趴在了案几上,将脸颊深深埋进臂弯。
  堂中越来越安静,只剩少女强忍泪水的啜泣。
  在她身后,那个一直在专心书记的少年,手中的竹管笔忽然落下一滴浓墨。
  作者有话说:
  自带仙女buff的然老板 10瓶;
  爱吃炸鸡蛋挞 2瓶;
  长风当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第四章
  ◎不识好歹◎
  “呀,郎君的笔断了!”看到被浓墨遮住的字,顾诚因身侧的小厮青才,脱口而出。
  顾诚因很少用毛笔,因毛笔需要更多笔墨,也会占用更多的纸张,竹管笔则不同,价格低廉不说,写出来的字又细又小,一张纸上能写出很多字来,方便书记也更加省钱。
  只是唯有一点不好,竹管笔的笔尖处会因长期被墨水浸泡的缘故而断裂。
  顾诚因手上的笔是他最后的一根竹管笔,原本他是打算等今日散堂后去西市买,没想到这根笔尖断得真不是时候。
  林温温还以为堂中只剩她和珍珠,听到青才的说话声,这才想起身后还坐着一个顾诚因。
  她不愿让别人看到她伏案哭泣的样子,连忙从案上爬起,用绣帕擦着脸上泪珠,可随后身后便又传来顾诚因的低声咳嗽。
  一咳便是许久。
  林温温蹙眉,不动声色地将身下软垫朝前挪了几分,又用帕子掩住口鼻。
  青才拿出水袋递给顾诚因,愁眉苦脸道:“下半堂课可是要默写的,郎君没有笔可如何是好?”
  这话传入林温温耳中,她脑袋当即便嗡了一声,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去问青才,“你方才说什么,默写?”
  青才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朝她点头,“回三娘子,待会儿要默写诗经。”
  林温温那好看的一双杏眼瞪得极大,她抱着最后的侥幸追问道:“那我怎么没听宋先生说?”
  青才还在为顾诚因没有笔而犯愁,一时也没想那么多,直接道:“宋先生说的时候,三娘子睡着了。”
  林温温顿时语塞,红着脸回过身去,小手不安地绞起帕子。
  方才兄长临走前还特地嘱咐她,下堂课可不许再丢林家的脸面,却没想到这么快,她便又要丢丑了。
  眼见林温温急得又要落泪,珍珠一边小声宽慰,一边去翻书箧,“三娘别着急,奴婢记得咱们带《诗经》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林温温更想哭。
  带书又如何,眼下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她哪里记得住嘛,总不能旁人默写的时候,她在案下偷摸翻书吧。
  有一瞬间,林温温当真动了抄书的念头,可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个做法行不通,这堂中空旷,且学生又少,万一被宋先生发现,岂不更加丢脸。
  林温温正值欲哭无泪,眸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的紫毫笔,一个念头忽地冒了出来,她在桌案下扯了扯珍珠的衣袖,与她悄声说了两句。
  片刻后,珍珠拿起林温温的紫毫笔,转过身,轻咳了一声,扬起下巴道:“既然郎君的笔坏了,便用三娘的笔吧?”
  说着,她将笔递到青才面前。
  青才很是惊讶,一时不敢上手去接,而是去问顾诚因的意思,“郎君,这笔……”
  顾诚因没有半分犹豫,甚至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淡道:“不必。”
  “啊?”珍珠当即愣了,忙又去看林温温。
  很明显,这主仆二人都没料到会被拒绝,林温温气得咬牙,暗道这个顾诚因不识好歹。
  可到底眼下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林温温还是耐着转过身来,从珍珠手中将笔接过,亲自递到顾诚因面前,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顾表兄,我的羊毫笔可是用兔毛做的,特别好用,你试试就知道了。”
  怕被再次拒绝,林温温顿了一下,又立即补充道,“我不是借给你的,我是送给你的,你便是用坏了也无妨的,真的……”
  小女娘的声音很轻,很柔,却依旧能够听出她心中的急切。
  顾诚因终于抬眼,那平静无光的眸中,带着几分不解地朝林温温看去。
  小女娘唇角的弧度扬得恰到好处,精致的鼻尖因为方才哭过的原因,有些发红,而那双眼睛,也因泪水的冲刷显得格外透亮。
  看到少年终于有了反应,她忙将笔朝他眼前又伸了半寸。
  与此同时,绯红的袖口也在不经意间滑落,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就这样闯入了顾诚因的视线。
  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眸光微停了一瞬,便淡淡移开,抬手接过了面前的紫毫笔,薄唇中低低道出一个字:“好。”
  音落,他将脸转去一旁,拿出帕子掩住唇角又是一阵低咳。
  林温温眉心轻轻蹙起,极力让自己不要表露出嫌恶的神情,她想问顾诚因染了何病,却又说不出口,想了想,最后只是挤出一句关切的话,“表兄要多多注意身子。”
  说完,她不紧不慢的回过身去,可下意识还是将那软垫又朝前挪了几寸。
  第二堂课开始后,果然如青才所说,宋先生要他们默写《诗经》中的段落。
  世家子弟的字迹都得了夸赞,尤其是宁轩的字,苍劲有力根本不像出自少年之手,老先生看了赞不绝口。
  林海的字也是极好,卢萧的略逊一筹,至于顾诚因,老先生只是道,“过于凌厉,笔锋需收。”
  三位小女娘,只有林清清的字得了夸赞,卢芸的字不比林温温强多少,老先生也未批评,只是摇了摇头,要她勤于练习,而林温温,因为将自己唯一的笔也让给了顾诚因,她没能完成默写,特意起身与宋先生行礼道歉。
  老先生没有责她,反而还当着众人面夸她,“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已。”
  这是林温温自懂事以来,头一次听到有人夸她是君子,当即便对这位老先生生出了无限的尊敬,她决定今晚要早些休息,明日听讲时定不会让自己再打瞌睡。
  总算熬到散堂,林温温早膳就吃得仓皇,堂间休息也未用茶点,此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加上她盘坐许久,膝盖都麻了,竟在起身的时候软了腿,硬是坐在那里揉了半晌的腿,才被珍珠慢慢扶起。
  堂内的学子们早已离开,林海却没有着急走,他站在竹林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盯着正堂门口的方向。
  等了片刻,未见林温温出来,他眉宇微展,直到那抹耀眼的绯红出现在眼中,林海蓦地愣了一瞬,随jsg即便重新肃了神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