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温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指挪开。
林海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让自己保持理智,开口劝说林温温,“你不要妄图回林府,林家根本不会容你,再说,我是林府唯一的嫡长孙,你将我伤成这副模样,便是你爹娘,都没办法同林家交代!”
“我知道。”林温温回答得出奇平静,“所以我不是要回林府,而是要去顾府。”
很滑稽,也很讽刺,她从顾诚因身边逃走,又落进了林海的囚牢中,等他好不容易有了再次出逃的机会,唯一能去的地方,却又是顾府。
林府会如何处置她,她不敢想,但是她却能够肯定,顾府会护着她。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林海的意料,他不由愣住,然很快,又疼得呲牙咧嘴,因为此刻不止是伤口的部位在疼,整个腹腔都在抽痛,他颤着声问她,“你、你给我用的什么草药?”
林温温一边去捡地上的帕子,一边回答,“就那水仙花呗,你不是夸水仙好么,正好用来救你了。”
林海绝望合眼,“林温温,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温温愣了一下,不解道:“我故意什么了?我好心给你止血,你又要骂我吗?”
林海是真的怕她了,赶紧又换了语气,“不是……我是说,那水仙有毒,平日里吃一口都会中毒,你却……你却将它们直接覆在我伤口上……”
“啊?”林温温忽地有些心虚,连忙掀开林海脸上的布,等他开口又要说话时,动作快准狠地将那团帕子再次塞进了他嘴巴里。
这一次,她用了两条帕子,将林海整个腮帮子都要撑破一般,让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法顶出来了。
马车内恢复安静,林温温已经筋疲力竭,她缩成一团,眼泪吧嗒吧嗒直往外落。
似乎方才的林温温,根本就不是她,只有此时哭得不能自已的林温温,才是真正的她。
许久后,寒风中的马车忽然停下,林温温抹掉眼泪,朝外喊,“你停下做什么?”
“前面山路被树拦住了!”王勇跳下马车,正打算上前去看,余光便扫见一个身影闪到了他的身后,然不等他反应,后颈便被人用力劈下一掌,随后倒进雪地中。
马车里的林温温,早已爬在车门后,通过细小的缝隙,看见了这一幕,她不知打到王勇的人是敌是友,只觉得功夫这样了得,不是她能够应付来的,便吓得连忙将车门拉上。
然而,很快马车外便传来鞋靴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那声音停在马车门外。
抬手开车门,见拉不动,便知里面的人在抵抗,来人叹了口气,用那温软的声音,对里面道:“温温,开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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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值不值得◎
林温温自然认得出这是谁的声音, 但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声音此时不该出现。
她没有立即松手,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痛苦又不安的林海, 她一手抵住门, 一手在林海的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见林海疼得打挺,她才敢确定这不是做梦, 连忙将抵在门上的手松开。
车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酸意直冲鼻根,一切的伪装的强势在这一刻,都化成了一句埋怨。
“你怎么才来啊!”
林温温一头扑进面前男子的怀中。
许久前被抛弃的那个夜晚,顾诚因生出来的那股怨恨,此时此刻, 犹如他身上落下的雪花,在这委屈又激动的声音中, 一片一片被融化。
他手臂用力收紧, 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鼻尖也埋进了她的发丝中,然而在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时,沉冷的双眼忽地睁开,落在一旁倒地□□的男子身上。
顾诚因认得出那是林海, 他原本就是要在此处拦截他的, 却没想到方才在外间听到了林温温的声音, 更没想到,马车里会是这番景象。
“温温,你们这是要去何处?”他问。
林温温的小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裳, 哭红的鼻子让她的说话声变得发囔, 语气也带着几分难为情, “我要去……去顾府……”
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微微一顿,林温温缓缓抬头,正欲和他解释,便见他眉眼微垂,直接将她所有的话堵在了口中。
她唇齿中那股淡淡的甜香,与脸颊上咸咸的泪水,融合在了一处,被他用力吸吮索取。
他宽厚的大掌伸进了她的发丝中,似是怕她逃离,又怕她会痛,便这般时而用力往前推,时而又缓缓松开几分,如此反复多次,最后终是放下心来,轻柔地抚着她的清凉的墨发……
林温温的确是想要挣脱的,却不知是因为这个吻太深太重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的确过于疲乏,浑身上下几乎顿时失了力气,仿若无骨一样,就这样瘫软在他怀中。
许久后,她被他抱下马车,随从迁来马匹,林温温回头朝马车看去,有些不安,“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说着,她又看了眼倒在雪地中的王勇。
“你想他死么?”
顾诚因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可看见平日里那般娇柔爱美的小女娘,发髻散乱,脸颊与衣裙上沾着血痕,而她旁边的男子又是这般狼狈,便也能猜出,是他将她逼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他声音沉冷,神情阴郁,仿佛只要林温温点一下头,林海便会从世间彻底消失。
怀中的林温温长出一口气,将头歪倒在他胸膛,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她疲惫地半阖着眼,摇了摇头。
顾诚因朝随从递了个眼色,那随从扛起地上的王勇,扔进马车中,又将车门合上。
顾诚因抱着林温温上马,让她坐在身前,用大氅将她包裹住,驾马就朝山下而去。
路上的颠簸让林温温骨头都要散架了,再加上她未用午膳,又与那些人斗智斗勇,此刻累到说不出话,只乖巧地缩在他怀中。
马儿朝东南疾驰,也不知过去多久,彻底奔出了上京的地界,他们才停下休息。
一路无言,顾诚因也不知这段时间林温温到底出了何事,她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与从前都不太一样了。
林温温接过随从递来的干粮,若是从前的她,会嫌弃馕饼jsg口感不好,又硬又难吃,可今日,许是饿得太久,她一边喝水,一边吃,一句埋怨也没有,连那随从都不由惊讶。
两人休息时,随从在附近镇上买来一辆马车,还有几件衣裳和日常所需的东西。
林温温先进了马车,看到上面搁着的衣裳,便知为何顾诚因没有跟着进来。
她速度很快地换下身上带着血污的衣裙,她一直未曾照镜子,便不知脸颊上还沾着几滴血。
等片刻后,顾诚因上马车,用水袋里的水,帮她擦拭脸颊时,她才知道。
顾诚因丢了那沾血的帕子,又仔细净过手后,用大氅盖在两人身上,单手揽着她,问:“哪里不舒服么?”
林温温的确不舒服,她脸色不好,眉心也一直拧着,时不时就要换个姿势,一副坐卧不安的模样,但她却摇头否认,“我没事。”
见她不愿说,顾诚因便也不勉强,只微锁眉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片刻后,他已经猜出缘由,便低声对她道:“外派官员不得调令,不能擅自回京,所以方才驾马时只想着快些离开,没有顾虑周全。”
此刻的林温温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但情绪却比之前更加复杂,她垂着眼,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问道:“那你回来做什么?”
顾诚因道:“心有不甘,想要询问清楚。”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林温温抬眼朝身侧看去,顾诚因的视线落在她面容上,那藏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在此刻问出了口,“那日……为何要送我香料?”
林温温顿时愣住,不必顾诚因提醒,她几乎顷刻间就回想起了那日的画面,但她不由心中疑惑,只是这样的一小事,值得他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离开台州寻到她面前吗?
“只是因为这个,值不值得?”
林温温宁可相信顾诚因是恨她抛下他,特意来抓她回去,也不信顾诚因当真只是求一个答案。
“值不值得,我说得才算。”顾诚因不欲解释,只继续问,“回答我,到底为何?”
林温温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道:“我若回答了,你会如何,是会放我离开,还是……”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温温啊。”顾诚因深深吸气,合眼道,“将我丢下的人是你,想要寻求顾府庇护的人……还是你。”
顾诚因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林温温能选择顾府,而不是选择林府,便足以说明,在她心目中,他才是最值得相信的人。
林温温此刻心中的复杂正是因为此事,她深吸一口气,低低道:“我是想寻顾府庇护,可你必须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你不要说得这样理所应当,好像我得谢你一样……”
听出她话中埋怨,顾城因缓缓睁眼,没有与她争辩,毕竟他们二人之间,孰是孰非岂是一两句话能掰扯清的,他有错,她就完全无辜?
顾城因叹了口气,扶过她肩头,让她与他目光相视,语气郑重又认真地对她道:“温温,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放手,除非……我死。”
马车内陷入沉默,只有车轮滚动与寒风呼啸的声音。
片刻后,林温温抬手去拉不知何时滑落的大氅,唇角扯出一抹无奈地笑,“好,我回答你。”
“我起初是怕,怕你又染了什么病症,传染给我,后来得知那是蚊虫叮咬的,我便心里责怪你这么大的人,连如何驱赶蚊虫都不知,可当我看到你身上连个香囊都没有……”
林温温忽地抬眼,望向那双一点也不输她的漂亮眸子,一字一句道:“我是觉得你很可怜。”
顾城因神情平静,继续问:“所以,你是在忧心我?”
林温温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顾诚因轻笑出声,却看不出眸中的情绪,见大氅又朝下滑落,他便帮她拉住大氅,再次将她揽回怀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动作。
林温温时不时抬眼看他,可还是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片刻后,顾诚因忽然开始低咳,他慌忙将她松开,去拿帕子掩唇,但很快,马车内便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林温温吓得脸色大变,赶忙递去水袋,“你、你怎么了?”
顾诚因擦着唇角血迹,嗓音低哑地道:“那晚我肩头的暗器,是被浸过毒的。”
“是什么毒,可有解药,有没有看过医士,这样长途跋涉可是会加重?”林温温自己也没想到,她一开口竟问了这么多。
顾诚因喝了口水,与她讲起那晚的事,他添油加醋,如何能显得更惨,便如何说,明明他语气淡漠,但莫名听得人心里泛酸,尤其是当他说,医士只能将毒暂且封在体内,根本无药可医时,林温温的脸色更加苍白,眼尾也染了湿意,“你是不是有毛病?身体都这般模样了,还跑这么远作甚?”
顾诚因蹙眉望她,“温温,你若当真对我没有半分在意,何必管我死活?”
林温温蓦地一噎,然很快便道:“我也不喜林海,不照样也怕他死了么?”
林温温带着怨气地瞪向顾诚因,“顾子回,我如今落到有家不敢回,好好一个闺阁小女娘,又是拿剪刀扎人,又是扯谎骗人,还不都是因为你!”
“再说……”
她忽地顿了一下,语气虽还强硬,但明显声量低了下去,“你说过要将我明媒正娶的,你再没有履行诺言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死,不然我该怎么办……”
说完,她也不等顾诚因回话,便彻底红了眼,眼泪吧嗒吧嗒大颗大颗朝下滚落,她憋闷了两个多月,直到现在才真正可以有个宣泄的对象。
“我连家都没有了,我日后连嫁人都嫁不出去,我甚至连饭都没法吃了,我会饿死冻死……就是卖绣活我也得有本钱去买针线啊……我如今什么都没了,都怪你啊顾子回,你……唔……”
再一次,他将她的话堵了回去,与之前的深吻不同,这次的他带着万分的疼惜,温柔又轻缓。
“温温别怕,解药在四天前我便已经拿到……只是中毒太深……需要慢慢调理……”
含糊的话从两人唇齿间道出,林温温有种被骗的感觉,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用力锢在胸前,而大氅下,他另一只手,缓缓下滑,手掌所到之处,激起一片颤栗。
他对她温声道:“我会将你明媒正娶,一定会,相信我……”
林温温也想相信,但一想到林家,她又悲从中来。
顾城因能够感觉到她的情绪,也知道说再多无用,等那一日早些到来,她才会信他。
“很疼是么?”他岔开话题,用手按在她因马匹剧烈颠簸而酸痛不已的地方。
林温温软软地“嗯”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后,想要去将他的手推开,却听他开口道:“别动,我帮你舒缓。”
平日里练功过度时,身上也会有这样的酸痛,顾诚因知道什么样的手法能有效的减缓酸痛,不过三两下,林温温便信了他的话,将手松开,任由他帮她。
这个吻又深又长,到最后,他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车外寒风簌簌,车内的旖旎的温度令人忘却了寒冷。
大氅内,传来他沉闷的声音,“温温……他可曾碰过你?”
许久前,顾诚因就觉出了林海的不对劲,但那时他并未多想,直到上京将消息递去台州,他得知林海将林温温关在上京城外,并没有把她的消息与林家道出,顾诚因便立即差人去查林海。
果不其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任林家与卢家瞒得再深,也还是能寻出蛛丝马迹。
这才是顾诚因不顾死活,深夜离开台州最重要的原因。
他看出了林海龌龊的心思,如何能安心让林温温在他手中。
林温温知道顾诚因能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她没有立即回答,只顿了片刻,问他道:“如果碰了,你是不是会……”
“不会,我说了,我永远不会放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顾诚因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吻得更深。
林温温颤抖着支支吾吾,几乎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许久后,顾诚因终是缓缓停下,在昏暗的马车内,他轻舐唇角,幽冷地道了一句。
“但,若他碰了,他便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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