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过来,容温就为她拉开椅子,她心慌意乱地坐下,转头问容温:“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只是和陆先生讨论了一下安源的美食。”
刚才还和他针锋相对的人,现在又换了一副面孔,陆嘉望打量着容温,冷笑着得出结论——他比自己会装。
吃完晚餐已经是晚上八点,陆嘉望喊侍应过来结账,但侍应望向容温,轻声说:“这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容温礼貌地扯了扯嘴角:“不用客气,这顿饭就当是我们请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陆嘉望抬眼,神色很冷。
叶以蘅其实不太乐意,刚刚陆嘉望点的东西都是最贵的,还点了酒,这段饭花了两千二,他一个人就吃了差不多一千五。
他自己铺张浪费惯了,没理由让容温替他买单。
“你要是不好意思,那我们AA,”叶以蘅朝他伸出手,“两千二除以3,每人七百三十三,收你七百,麻烦给现金。”
陆嘉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难以置信看向她,最后目光定格在她横在两人中间的手。
“行,”他认命地点了点头,把钱包递给她,“你自己拿。”
叶以蘅没跟他客气,只是打开钱包的一瞬间,她愣了一下。
陆嘉望的钱包里竟然还放着她毕业典礼那天两人拍的合照,是她穿着学士服踮起脚偷亲他的那一张。
她故作镇定地从钱包里抽了七张纸币出来,把钱包还给他。
那七百块钱被她塞进了容温的口袋。
“收好,我们明天去吃好吃的。”
走出店门,代驾在门口等着,陆嘉望把车钥匙抛给他。
那代驾还是第一次开这么豪的车,拉开车门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把车刮花了。
上车前,陆嘉望看向叶以蘅:“要不要我送你们,反正也顺路。”
“不用了,”叶以蘅立刻拒绝了他,顺势握住容温的手,“我们吃完饭,打算一起散步回去。”
陆嘉望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虐,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好的。”
砰地一声,他关上车门。
靠在椅背,他看到叶以蘅和容温从他车窗旁经过,两人十指紧扣走在冬夜的街头,走着走着,叶以蘅忽然把右手贴在容温的脸上,看容温被冷到了,恶作剧成功,她满足地露出笑容。
哪怕隔了这么远,他好像都听见了她的笑声。
不知她还记不记得,以前冬天,她也喜欢把手冷不丁地放在他脸上,每一次,他也都配合地装作被冻到了,因为这样她就会笑得最开心。
他不记得在哪部电影里看到过一种说法,它说分手只是一场很快就会痊愈的季节性感冒,起初你会觉得煎熬、头痛难忍,但只要过了那个时间点,就算不吃药也能自愈,但现在他觉得,分手带来的是绵长、悠久、无法止息的疼痛,当你以为伤疤剥落就会好了,然而很快又会生长出新的伤口。
那两人牵手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陆嘉望收回视线,对代驾说:“开车吧。”
回到民宿,陆嘉望洗了个热水澡。
浴室里雾气弥漫,镜子被热气氤氲变得模糊,陆嘉望将掌心覆在上面横抹,镜面终于又变得清晰起来,水珠从上往下滑落,他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视线扫过脸上每一个五官。
他在想,要多像,才能让她分不清谁是谁。
他对着镜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学着那个人的样子笑了一下,只是下一秒,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又觉得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镜子裹上了雾气,模糊得看不清人的轮廓,陆嘉望终于穿上浴袍,从浴室里出来。
头发还没擦干,往下滴着水,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响了。
李砚磊给他打了视频,问他在哪。
“去哪玩了?怎么都不喊我,”李砚磊好奇地打量他屋里的物品,“这么破的地方,你这是在哪?”
“安源。”
“你说什么?我这听不清,”李砚磊这会还在酒吧,那边吵得要命,他把手机拿近了点,“你再说一遍。”
陆嘉望懒得搭理他,把手机扔到旁边。
那边的李砚磊把镜头一转,对准了卡座里某个醉醺醺的人,都喝成那样了,手里还拿着酒瓶不放。
“这是谁?”他随口问了句。
“我表弟,”李砚磊拿着手机走出门,“今年刚上大一,异地恋被人挖了墙角,刚刚在这哭得撕心裂肺的,周围的人全看过来了,真是丢脸的玩意儿,喝死他算了。”
李砚磊已经走到了酒吧门口,他见陆嘉望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以为他不感兴趣,正要和他聊起正事,忽然听见他说:“谁挖的?”
难得见他对这种八卦感兴趣,李砚磊也多说了几句。
“不知道,听说是实习的时候认识的,估计和他女朋友是一个学校的吧,没仔细问。”
“能联系上吗?”
李砚磊有点懵,大脑有点卡壳:“联系谁?那个撬墙角的?”
“嗯。”
“怎么,你要给我表弟出气啊?”李砚磊耸了耸肩,摆手,“不用了,就该让他吃点苦头,反正还年轻,就当涨教训了。”
陆嘉望冷笑了声:“我没这么闲。”
李砚磊更加看不懂了。
“那你要干嘛?”
“和他取经。”
“……”
李砚磊语塞。
视频里,陆嘉望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联想起上次他在雾城看到的画面,李砚磊很快就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几天不会是在——”
说到一半,李砚磊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确认,陆嘉望这是疯了。
连这种令人不齿的事都做得出来。
正想着,下一秒,屏幕那头又传来声音。
“砚磊,我最近想通了,”陆嘉望的目光渐渐失去焦点,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如果她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也绝不能让她和别人在一起。”
这天晚上,壁炉里的火还在烧着,陆嘉望靠在床头看书,书翻了一页又一页,但他的注意力不在书里。
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隔壁房间的动静,但这里的隔音太好,他什么都听不见。
听不见室内的电视声,听不见他们说话,也听不见那些燥热的声音。
即便如此,他大脑里还是无法抑制地冒出那些画面,光是想象,心脏都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脸色变得铁青,纸张的边缘被洇出了指印,他无数次想踢开那扇门。
他在想,她和他做的时候,也是那么主动吗。
她看着那个人的脸,会不会偶尔也会恍惚想起他?
第66章
次日一早, 陆嘉望去见了路岸旅行社的负责人。
路岸是安源当地的一家旅行社,虽然是前几年才成立的,但恰好抓住了安源在社交平台爆火的东风, 在当地旅行业还处于低迷的时候乘势而上, 短短几年, 已经发展成当地最知名的一家旅行社。
陆嘉望这次来安源也不全是为了怀旧。
敬望集团明年计划在安源建一个温泉度假村, 安源作为热门景点, 配套的游乐设施还不够完备, 和它在社交媒体上的声量并不匹配,还有很大的可开发空间,陆嘉望上次来就发现了这一点。
市场部经理和产品部负责人是昨夜晚间航班到的, 他们被临时叫了过来,考察计划提前了一周,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下午一点, 会议结束,市场部经理郭潮邀请他一起用餐,顺势提起附近有一家私房菜味道不错。
“小陆总要是下午没什么安排, 不如和我们一块儿去尝一尝?那里的糖醋鱼都说是当地一绝。”
“你们去吧。”
陆嘉望看了眼时间,很快拒绝了。
郭潮见他频频看时间, 好奇问道:“小陆总下午是还有什么事吗?”
“嗯。”
“需不需要我和老周陪同?”
“不用。”
郭潮察言观色惯了,看这表情应该是私事, 他不便多问。
“那小陆总,有事您随时叫我。”
郭潮躬着腰在车窗前和他挥手, 陆嘉望点头应了声, 把车窗关上, 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在车厢内静静地呆了一会,他找出了去年叶以蘅做的那份攻略, 最后一个目的地是觉寒寺。
视线在那停留了片刻,她想起去年叶以蘅曾说要和他一起去觉寒寺上香祈福。
做攻略的时候,她说:“其实这个寺庙很少情侣会一起来的。”
“为什么?”
“因为网上说很多情侣来过这里后都分手了。”叶以蘅说完又补充了句,“但是,另一种说法是,如果两个人心意相通的话,感情就会越来越牢固。”
未等他开口,她就做了决定:“所以,你到时候在门口等我吧,我去挂个同心锁很快就出来。”
她还在旁边小声嘀咕:“一个人挂同心锁应该也有用的吧。”
他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我要在门口?”
“因为我们心意不相通啊,”叶以蘅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那个时候他竟一句也没反驳。
想到这,陆嘉望胸口有点闷,扯松了西装领带。
从市中心到觉寒寺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心情越来越沉重。
到了觉寒寺,刚走进主殿,他一眼就看到了叶以蘅。
她今天穿了件深色的大衣,头发扎成高马尾,颈间围着厚厚的围巾。
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每交一个男朋友,都要和他去做一样的事。
此时此刻,她和那个人跪坐在相邻的两个蒲团上,两人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她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就是她所说的一定要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才能一起进去。
哪怕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画面,但陆嘉望还是攥紧了掌心,心脏处如同被细线缠绕,稍一收紧就会被切割得血肉模糊。
叶以蘅还跪坐在大殿内默声祈祷,只是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水味。
那味道很淡很淡,像是衣物上留下的香水味,寻常人路过都不会发觉,但于她而言太熟悉了。
她立刻就在大脑里对应起了一个人。
她转头,悄悄睁开眼。
陆嘉望双眼紧闭,坐在她旁边的蒲团之上,冬日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连发丝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叶以蘅屏住了呼吸,再合上眼却怎么也无法专注。
心里有了杂念,大脑也变得迟钝,旁边的容温已经起身,叶以蘅也从蒲团上起来。
跪坐得太久,腿有点酸,容温走过来伸手搀了她一下,忽而视线越过她,定格在那个男人身上,眸色暗了暗。
叶以蘅手心冒了一层薄汗。
她想,大概容温也看到他了。
中殿的墙壁上镶嵌着碑刻作品,听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叶以蘅拉着容温的手走过去看。
忽然,容温问她:“我上次送你的发夹呢。”
叶以蘅愣了愣。
他这么一说,叶以蘅才想起好像这两天还真没见过那个发夹,这次旅游她带过来的东西很多,早上匆匆化了妆就出门了,她都没留意到把它放在哪了。
她想了想:“应该还在屋里吧,可能在化妆台。”
容温提醒:“会不会是出去的时候,落下了?”
“不会的,肯定还在房间里。”叶以蘅说得斩钉截铁。
容温听见低头垂下眼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她还是没有向他坦白。
他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的。
她让他相信她,可是她却没有和他说真话。
欲言又止,好一会容温才点了点头,说:“哦,那就好。”
叶以蘅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看完碑刻作品,指着不远处的人群说:“那里好多人啊,他们是在挂祈福带吗?”
“好像是,”容温往那看了一眼,“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啊。”
偏殿前有一颗千年古树,不少人都往那挂祈福的飘带,远远看去树上一片红色,很壮观,她走过去时,陆嘉望正在帮一个小朋友挂祈福带。
那小孩约莫只有五六岁,还没有旁边的石桌高,眼睛又大又圆。
他奶声奶气地对陆嘉望说:“哥哥,可以帮我挂到最高的地方吗?这里就你最高了,你一定能挂到最高的地方。”
陆嘉望嘴角弯了弯,蹲下身问他:“要不要我抱你上去自己挂?”
“要!”小孩一听兴奋得伸出手,又转头去看自己的妈妈,“妈妈,我要哥哥抱我,可以吗?”
“那麻烦你了,”眼看的人衣着不凡,孩子的妈妈连连和他道谢,“小心他的鞋弄脏了你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