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静微笑抿唇,道了声感谢后转身,整个肩脊瞬间颓泄。
心想:怕是往后,都不会再见了。
她一路像魂飘,停步至宿舍门口时才逼着自己提起精神。
“你回来了?”
“你还没睡?”
林逾静打开门,正看到祁渥雪坐在书桌前看文献。
“你走之后,我就不放心。”祁渥雪追视着她背影,问:“怎么样?”
宿舍暖气开得足,林逾静脸颊立刻感受到干皴,她背对着祁渥雪一边换衣服,一边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道:“他没事。”
祁渥雪:“我问你怎么样?”
林逾静动作顿了一下,“我也很好。只不过就是,趁事情还没发展下去,及时抽身,及时止损。”
祁渥雪的心顿时也揪了起来,她既心疼又内疚,“静静,都怪我。你要是难过,不如哭一场吧。”
她痛快哭一场,都比她此刻像只没了魂魄的麻木行尸,要好上百倍。
“师姐,这和你没关系。”林逾静转身走到床边,她就像在讲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语气平缓淡然,“你知道吗?我每个毕业季,都会被父母期盼着回家。这样他们就可以趁我不注意,以高额彩礼把我“嫁”掉。”
“我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不断读书,用各种奖学金给自己赎出一条路。”林逾静蹲下,从床底抽出一个蓝色塑料箱,打开里面堆着密密麻麻的荣誉证书,“我深知前途渺茫的恐怖,现在得到的一切,是我拼尽全力才做到的。”
“我渴望阿澍的爱,可我做不到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前途,也做不到让陈京澍为了我,放弃他好不容易拼搏出的江山。”
她眉心颤了颤,只是长长叹一口气。
再望出宿舍的窗,天色已然白日晴空,不见半点稠墨乌云。
“比起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君卧高台,我栖春山的相忘江湖,或许更适合我们两个人。”林逾静收回视线,眼底浮出淡淡无奈笑意,更像是苦笑。
“静静,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祁渥雪看着她说道。
林逾静舒了口气,一转话锋,“师姐,我申请从下周开始在宿舍处理联盟的工作,主要是想好好收心准备毕业论文和申博。”
祁渥雪点头,应允道:“好,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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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再回到医院时,看到整个陈家聚齐于急救室外。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压抑的阵仗。
连一向不动如山的陈嵘清,都满脸愁容面对着墙壁接打电话。
褚言见到他后,快步跑过去,“什么情况,一天抢救两次。我给静静打电话,她居然也关机。”
袁术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电话里陈京澍一向温柔的声音不再,而是冷漠直呼林逾静为林小姐。
而他也时隔数月,再度看到初次见面时暮气沉沉的林逾静。
晦暗不明的天色里,她穿着繁厚的棉衣下车,却让人叹息那遮不住的削薄漂浮命运。
就像,一切都回到了童话书的第一页。
“林小姐只说,让我把这个还给陈总。”
褚言拧着眉,接过翡翠玉弥勒。
他认得那是一直被收藏在陈家博物馆里的东西,陈今宜不知道给老爷子要了多少次,却没想到能被陈京澍轻而易举拿到送给林逾静。
“先让我保管吧。”褚言叹了口气,基本猜到因果,“现在还给京哥,只会是真的要逼死他。”
袁术点头,说了一句,“一路上,林小姐看起来也很痛苦。”
“她还会痛苦?”褚言没好气打断,“她每次都能心安理得地抛弃京哥。”
在褚言眼里,无论是澎镇还是壹京,陈京澍恨不得里里外外的细节都给她安排妥帖。
还生怕她知道后心理压力大,基本所有事都瞒着,
可结局就是,她清醒理智只爱自己。
稍有半点坎坷,就会立刻洒脱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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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JING资本的林逾静,基本每天泡在图书馆修改毕业论文,博士申请书也基本完善,只待教授年后回国为她写一封推荐信。
除此之外,便是借阅了所有艺术管理相关的书籍,更是将国内外所有艺术馆相关的文献资料看了个差不多。
天晴的时候背着相机跑动物园,为春日·可可西里拍藏羚羊做准备工作。
天阴的时候待在画室画商稿,为留学攒学费。
她几乎把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从睁开眼开始,到关灯睡觉结束。
看似过了一段平和且静好的生活,连吸血鬼母子都每月拿了钱后销声匿迹,不再会像从前突然出现惹她烦恼。
祁渥雪调侃,“我该称你为时间管理大师,还是祝贺你终于过上了像你名字那样的生活——逾期静好。”
林逾静正坐在床上收拾背包,勉强扯出一个笑。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原来过得如此充实,算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大学生活。
可她分明觉得自己是空洞苍白的,就像一棵被掏空的树。
所思所想,都是由大脑发出指令,她代为完成。
至于灵魂,一直都漂浮在体外。
她们彼此看得着对方,却摸不到,也无法对话。
“主要是之前太忙了,我错过一个国际画展大赛,那对我申博很重要,现在只是在做弥补工作。”那时正是她在旧楼发生意外,加上陈京澍突然对她转变态度。
脑子进进出出许多事格外凌乱,没有半刻清闲与思考的时间。
所以连她准备好的比赛资料,都被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你现在准备去图书馆还是画室?”祁渥雪问道。
“我回一趟家。”太长时间没收到那两个人的消息,她有些不放心。更害怕此刻静悄悄,临她申博成功后再出来捣乱。”
祁渥雪嘱咐她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后,林逾静换衣出门。
从北四环去往他们一直住的城中村,要地铁再换乘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
偏远路段等车困难,偏偏路程还颠簸拥挤。
林逾静临近中午才下了公交,又绕了好一段拥挤狭窄的民房小路,爬上没有电梯的顶层阁楼,终于到了家。
只不过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还是不配有房子的钥匙。
小时候不理解,长大后也就释怀了。
反正对她来说,浮萍一样的人生,哪里都不像家。
林逾静敲了几下门,平时都待在家里的李燕却没像之前一样,飞快来给她开门。
她又敲了几声,“妈,我是林逾静。”
这时,隔壁邻居家的门开了,只不过看向她的神情很是谨慎小心。
“刘阿姨,我妈和林逾延出去了吗?”林逾静急忙问道。
刘阿姨:“你妈和你弟弟回老家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林逾静也十分意外,“是发生了什么吗?”
“九月底的时候,听说你得罪了城里的大人物,然后每天都会有一群地痞流氓跑来你家闹事,你妈和你弟弟就连夜跑了。”刘阿姨和李燕是一起来壹京务工的民工,也算是看着林逾静姐弟长大,一直都很不耻她父母的行为。
“原来是这样呀。”林逾静大概猜到了九月底的大人物是谁了。
也想到,这确实是大人物一贯的处事风格,背着她解决所有难题,好让她被动承下他所有的人情。
“自从你爸死了,他们娘俩全靠你养着。居然一听到你得罪人就赶紧跑了,真是让人寒心。”刘阿姨不禁唏嘘道:“那你现在,和那位大人物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林逾静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哎呀,不提了,不提了。”刘阿姨估计以为事情很难办,“慢慢解决,你还年轻。”
林逾静点头,道别离开。
她想李燕母子回老家也好,凭他们胆小怕事的风格,能让她过一段平静日子。
也算是,她这段时间里,听到最好的消息。
但上天好像还不满足于此,在她刚走到公交站时,就接到一通国外来电。
对方自称是国际画展大赛的负责人,她之前报名的作品《坐在轮椅上的天使》获得了金奖,并在上周的画展上被一个知名企业家看中,决定买下她的画送给自己因疾病残疾的女儿,作为生日礼物。
这一段话,林逾静只知道那幅画。只不过从前被丢在旧楼里,她还以为就此没了下落。
但对于自己何时参加了比赛,又是怎样获得了金奖,一概不知。
“我想确认一下,真的是我吗?”
负责人先是愣了一下,回答她道:“是您林逾静小姐,替您邮寄比赛作品的助理名叫陈京澍。”
林逾静这才了然,和负责人确认信息。
“按照组委会要求,这幅画将会为您卖出五百万的价格。钱和获奖证书周五之前寄出,请您注意查收。”
挂断电话,林逾静仰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
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哭笑不得,心底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着连接她全身的血管。
恰时,公交车停下。
她顾不上多想,被拥挤的人群推上车。
又是将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拥挤路程,林逾静却再没有来时的平和心情。
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大人物。
那个,总是爱背着她,为她做许多事情的大人物。
特别,和大人物之间,也有一段关于公交车的记忆。
他总会站在她身后刚刚好的位置,保证别人不会碰到她的同时,自己也不会碰到她。
暧昧和安全感,一并给予到她。
但就在她出神时,司机一个猛然刹车。
林逾静于失神中从人群里摔倒,一时间,无数只脚从她手背踩过。
几乎本能地,她先护住自己的右手和头。
好在很快就有人把她从地面捞起,一群人给她让座位,关心她伤势。
林逾静怔怔看着关心自己的人群,眼眶在这刻泛红,鼻尖更是又酸又涩。
恍然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平静的上午,少年对她说:“纸老虎,真老虎都无所谓。你要是愿意,就待在我身边,做一辈子小狐狸。”
可是,她这只小狐狸,把自己的老虎弄丢了。
然后那些被她维系多日的表面平和,终于在这刻思念崩塌。
陈京澍三个字,好像无声无息中渗透了她生命。
永远拥有,将她一触即溃的力量。
第33章 护航
陈京澍在医院休养到临近过年, 被陈镇风执意接到陈家祖宅——诚园将养。
避世的中式庭院,被一片清澈见底的山涧溪流环抱, 最适合疗养身体。
只是偌大的庭院,临近年关也倍显冷清。
陈家子嗣单薄,大房陈嵘笙只得一女就突发意外亡故,二房陈嵘清因公受伤,等辗转多地回到京城,彻底没了生育能力,这才狗血地牵扯出他年轻气盛时的荒唐事。
但时过境迁,陈镇风只封建固执于子嗣传承必由男丁继承,也无人再计较那段不光彩的丧尽良知聚会。
“那个杂种在外面六七年不回老宅住, 今年你刚任万襄总经理就回来, 肯定没安好心。”雍容华贵的女人着鹅黄缂丝旗袍懒懒斜躺在贵妃榻上, 语气刻薄又凌厉,“今宜, 你趁现在, 把他的JING资本给攥手里。”
陈今宜三十有八,久居上位的气场镌刻着对万物睥睨的不屑,眉眼蕴藏的霸道清冷,比她那个保养得当的妈妈还要重上几分。
听了华嘉的话, 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讶和生气,而是觉得母亲傻的可爱, “您这话说着真简单, 就像是让我趁着哪个阴天,把太阳搬回家攥手里。”
华嘉自然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 又开始念叨她的惯用台词,“真是可恨。你要是个儿子, 我还用整天提心吊胆怕你被那小子抢了位置。”
陈今宜知道母亲芳龄守寡,恨自己不是儿子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一千万句话,都能被华嘉绕到“儿子”上。
“不过,自从那件事后,几年来陈京澍都病恹恹的,也不枉我筹谋。”
闻言,陈今宜眉心皱到了一起,“妈,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我现在就得走。”
华嘉即刻落下泪,“讨债鬼,一说那些事你就跑。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陈今宜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飒落的女人突然转身直勾勾盯着华嘉眼睛,似是而非说了句,“为了我,就别再玩跳跃于法律边缘的游戏。你女儿只精于商道,但凡让二叔抓到半根线头,能整死我们。”
“陈今宜,你别忘了,你娘是为你守寡三十五年。”华嘉吓得止住了泪,又立刻端起长辈架子道。
这话总能戳中陈今宜软肋,“妈,我自然有办法应对,但绝不是你背后的那些招。”